[转帖]杨义:读书的启示

杨义:读书的启示

 

杨义,广东省电白县人。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民族文学研究所所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社科院首批学部委员(正在公示中),《文学评论》主编,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新文学图志》、《中国叙事学》、《楚辞诗学》、《李杜诗学》、《重绘中国文学地图》以及十册《杨义文存》等著作30余种。曾获国家图书奖、中国图书奖、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奖等奖项。曾讲学于英国牛津、剑桥,美国耶鲁、哈佛、斯坦福,以及日本、法国诸名校。

 

  读书是人类的专利,人类创造了书籍这种方式,用来传承知识,积累文化,涵养情志,使新一代的知识起点承接在上一代的知识终点上,步步登高,走向辉煌。如果到动物园,看见猴子拿着书来读,那大家会感到很滑稽;但是如果看见小孩拿书来读,那大家都会去称赞他,觉得他有出息。这就是说,书把人与猴子分了类。

  中国从南北朝以来,就有给周岁的小孩“抓周”的民间风俗:在小孩面前摆上书籍、笔墨、玩具等小物品,从他抓取什么上预测他的性情、志趣或未来的前程。《红楼梦》里贾宝玉“抓周”,面前的书籍、笔墨、乌纱帽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气得贾政老爷大骂他“将来酒色之徒耳”。如果他抓了书籍官帽,全家都会欢天喜地的。所以人创造了文字,进而形成了书册典籍,这就成为人创造文明、发展文明的一个重要手段和基本标志。

  书可以是上下数千年、远近数万里的人写成的,但读书可以超越时空界限,可以与人类文明进行无障碍对话。今天可以同李白、杜甫对话,明天可以同荷马、但丁对话,只有人才能享受这种无障碍对话的读书乐趣。书籍积累、交流、传播着知识,日久天长,川流不息,它已经积累、交流、传播成现代知识社会,因此,在现代社会不读书的人不能成为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

读书是开发和释放中国人力潜力的重要途径

  中国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怎么样把我们人口的资源转化为人才的资源,是我国现代化发展的重要问题。在这一点上,教育的普及和读书风气的普及,将是关系到民族的素质和国运兴衰的一件大事。

  我出生在广东电白县,是整个乡里第一代小学生。同学里面,有许多人因为家境贫困,父母过早让他们回家务农了。我的父亲勒紧裤腰带也让我去读书,能读到哪一步就支持我读到哪一步,所以才读到有考大学的机会。中国农村教育普及,应该当作开发人才很重要的方法。

  当时我在广东农村小学,除了学校功课之外,能够接触到的书籍,就是一本《千家诗》和一本《古文观止》,还有乡村木偶戏,比如《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五虎平南》。我父亲读过两年私塾,因为要种地,他两年私塾读得断断续续,不如人家两个月时间,但是《千家诗》、《论语》、《孟子》这些他当时都会背,而且是古腔古调地吟哦,使我受到最初的诗词音律和经典文化的启蒙。农村读书条件差,诱惑也少,不像现在有些青少年那样迷恋电子游戏,因而注意力比较集中。只要我们做有心人,能充分发挥有限的学习条件给我们提供的可能性,自小就形成浓郁的读书趣味,经过锲而不舍、日积月累,是可以发展成专门的知识系统的。

  譬如《千家诗》,上图下文的版式很能吸引阅读兴趣,第一首程颢的《春日偶成》,什么“云淡风轻近午天,随花傍柳过前川”;还有朱熹的《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以及苏东坡的《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等等。这样的诗把它背下来,就知道了过去诗歌的音律声情之美。小时候读《千家诗》是音调把我领入门的,这一点可能会发展成为以后诗歌研究的新视角。

  读《古文观止》没有读《千家诗》那么轻松,轻松可以刺激兴趣,沉闷可以磨炼毅力。对于读书而言,毅力和兴趣同等重要,甚至更为重要。有毅力就能深入到文章的妙境当中,也能激发出更深沉耐久的兴趣。比如读骆宾王为徐敬业写的《讨武瞾檄》,就可以从它蕴含的历史典故中找到兴趣。据说武则天读到“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只是笑笑;但是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说的是高宗皇帝尸骨未寒,但是中宗――武则天的儿子,六尺之孤现在在哪里呢?给武则天夺了他的权了。读到这个地方,就触动了武则天敏感的神经,她就很不高兴,说我们的丞相为什么不发现和收罗这样的人才?古诗文往往把我们带入了一个掌故的世界,据说一些老先生学问好,就因为他懂很多与诗文相关的轶闻传说、故实原委。

  过去文学史不怎么写掌故,我主张写,这可以增加文学史的史料厚度和阅读趣味。当然,有些掌故考证起来可能有问题,但你对它的虚构成分心中有数,反而可以扩展阐释的空间。为什么历史上没有这件事,有人却要杜撰这件事,这本身可能就是个精神史的问题。

  比如贺知章金龟换酒跟李白同喝,这个掌故见于唐人写的《本事诗》,根据是李白写的《对酒忆贺监》:“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现在看贺知章诗的成就还不如李白,他用金龟换酒跟李白一起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李白为什么如此感激涕零呢?实际上我们如果还原到这个掌故当时发生的情形,就颇有意味了。贺知章是70多岁的秘书监,比李大40岁,部长级干部。李白一个文学青年30多岁写了几首诗,第一次到长安,在小旅馆里住,一个70多岁部长级干部,三品官员,到旅馆去看他,而且解下自己的金龟(唐朝是三品以上官员佩带金龟,四品银龟,五品铜龟),就像将军把自己的徽章拿下,做抵押去换酒陪你喝,称赞李白是天上被贬谪到人间的仙人。可以看出,盛唐时期的诗和酒打破了官本位的等级制度,这种文明共享的情景在后世的唯官是崇、见钱眼开的世俗体制中是难以想象的。

  我小学三四年级就读《三国演义》。读这部书,就懂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像周作人讲《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他把古代言志的文学、载道的文学的起伏,说成是构成整个中国文学史的脉络:言志是个性的、抒情的,载道是政治的、说教的,两种文学互相起伏,构成文学史。他没有什么理论根据,就是根据《三国演义》讲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么一个历史循环的理论。所以,一个人小时候接触的书籍,都可能埋下一些种子,这些种子有可能刺激日后作为一个有心人继续读书和思考问题的兴趣,也就可能发芽生长成一个专门的学问体系。人的内在潜能是多方面的,要从不同角度开发自己的潜能。

读书是一种终生的旅行、终生的事业

  知识和学问是无限的,生命是有限的,解决这个矛盾,就要持之以恒,把读书作为终生的习惯。

  欧阳修曾经说到他最好的文章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他提出“三上”的说法:枕上,马上,厕上。他平时对文章苦苦思虑,全神贯注,才能在不经意中灵感突然袭来。不是书要我去读,而是我要读书,永远当主语的人是大写的人。条件人人有差别,读书的欲望全然在我们自己,要充分挖掘、发挥你遇到的每个机遇所提供的可能。

  我现在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取得了些成绩,就是懂得如何通过自己切实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的人。这种走路方法,也就只有方向,没有终点。

  学习的欲望是一种知不足而求足的欲望。要保持这欲望,使它长盛不衰,在一些关键时刻就要超越种种精神障碍,处劣势时发现自己的优势,翻过一面看问题。

  刚上大学的时候,上海、北京的同学,一开口就托尔斯泰、巴尔扎克,什么普希金、高尔基,而我在农村里只知道《说唐》里面李元霸是第一条好汉。对于自己与城市同学的知识落差,感到有些悲观。《琵琶记》中有句话:“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人生不可能一路坦途,可贵的是在忧患中不损志气,遇到坎坷就翻过一面看自己。在后来的学习过程中,我竟然跟城市里的同学考得分数差不多,说明我在同等条件下更有潜力。翻过一面看自己,不要只看到自己的劣势,要看到自己还有潜力。我想,这种翻转式思维大概也是一种智慧,可以激发出一种精神力量,知不足而思补足,化劣势为另一个角度的优势。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和劣势,就看你如何对待和处理。处置有方,这才是最要紧的。

  自己是自身潜力的载体,潜力的释放,精神的解放,自己最知深浅,自己最知可能。所以,首先要有自己主体性的觉悟。最可怕者,是折断自己的主心骨。开拓可以认识自己的潜力。别人用8个小时读书,你花上10个小时读书,把应该读的文献都梳理一遍,才能在学科领域获得充分的发言权。同时,建立自己的信心。

  有的人知识比较系统,本是好事,但是写文章容易落入教科书框套。有的人知识比较芜杂,本是坏事,却往往有自己的体会,不入框套,一旦成熟,就多少有点创造性。这很重要。研究工作贵在创新,如果别人怎么讲你就照着讲,是不可取的。所以,要善于发现自己的精神优势,欣赏和发挥自己的这种优势,把它落实到刻苦上,建立学术上有根柢的创新机制。

  我写小说史读了近两千多种书,也是因为有北京的各家图书馆,还有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的图书馆,它的藏书为地方图书馆所不及。守着文学所的50万专业藏书,而不认真读书,实在有点像杜牧所形容的“浮生却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了。

  围绕着一些有价值的、有兴趣的领域,对与它相关的各种材料进行竭泽而渔式的阅读,相互比较揣摩,从它们之间微妙的差别、不同层面的变化、甚至相反相成中,发现深层的文化意义和精神体验。这样,你的思想就自由了,你就有了发言权。因为人家没读的你读了,人家没读那么多而你读了那么多,人家没注意到的你注意了。

  作为专业化读书方式的竭泽而渔,是耐人寻味的。泽中有水,甚至混有泥泞,不易看清鱼的真面目。要把这水呀、泥呀排尽,以便把鱼通通捉到,就要寻找到排水的有效方法和渠道。

  比如籍贯在我们广东省番禺县的现代女作家凌叔华,一些作家词典和文学史说,她父亲凌福彭出身翰苑,当过保定知府,这就泥水浑浊,难辨真假。怎样排除浊水,去伪存真?就需要找出有效的渠道。渠道之一,凌福彭既然出身翰苑,就应该查一下清朝后期历科进士的名录。一查《明清进士题名碑录》,“鱼”就浮出水面了:他是光绪21年(1895)乙未科第二甲第三名进士。渠道之二,他既然当过知府以上官员,《清代职官年表》应该有他的记载,一查就明白,他当的不是保定知府,而是顺天府尹,即北京市长。宣统元年(1909)晋升为直隶布政使,直隶省的行政财务省长,由正三品升为从二品,地位比从四品的知府显要得多了。渠道之三,既然他的籍贯是番禺,就有必要查一查,清光绪年间编撰的《番禺县续志》,连她的祖父、曾祖父作为知名乡绅行善积福、创制器具的材料都找出不少。我和客居英国伦敦的凌叔华通过信,她并不知道这些县志材料。如果我们还能找到凌叔华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古韵》(AncientMelodies),然后再去阅读她早期的小说,对于鲁迅评价她“大抵是很谨慎的,适可而止地描写了旧家庭中的婉顺的女性”,展示了“世态的一角,高门世族的精魂”――就可以获得更深刻的领会了。

  “竭泽而渔”,是陈垣先生倡导的治学方法,他当过北师大的校长,是与陈寅恪齐名的历史学家。他的《元也里可温教考》等文章,堪称竭泽而渔治学方法的典范。他为了搞清《元史》中不时出现的“也里可温”这个词的含义,就把210卷的《元史》全部读了一遍,把所有“也里可温”的条目全都抄录下来,然后把蒙古白话写成的《圣旨碑》和其他元代书籍里有关“也里可温”的材料进行参证,终于发现“也里可温”就是元朝基督教各种派别的总称。前辈学者这种见疑不放,对于有价值的、但别人不甚经意的疑难问题穷追不舍,从不一知半解,舍得竭泽而渔的治学精神,是很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

读书是一个以我的生命来对证思量书中生命的过程

  书之为物,不仅仅是冷冰冰的墨迹和纸张,它有体温,渗透着昔者或彼者的生命体验和智慧表达。英国诗人弥尔顿说过:“书籍绝不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它包含着生命的结晶,包含着像他们的子孙后代一样活生生的灵魂;不仅如此,它还像一个小瓶子,里面储存着那些撰写它们的活着的智者最纯粹的结晶和精华。”

  正是有这种书中生命的存在,我们才有根据相信英国哲学家培根的话:“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自然哲学使人精邃,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学使人善辨。”因为书中不同的生命方式,搜索着和激发着与之对应的人的生命潜能,读书也就成了在字里行间发现自我、丰富自我、调节自我的心理过程。当书触动你的生命感觉时,我建议你注意做好读书笔记。记笔记是人和书的生命对证。你读到哪点最有感觉,你觉得哪点最有价值,你感到哪点最为重要,你感到哪点最为可疑,都不妨记录下来。一字一句地记,可以加强你的印象和记忆;分门别类地记,可以积累你的知识和清理思路;提要钩玄地记,可以在提要中把握要领,在钩玄中深化对意义的理解。张之洞讲:“读十遍,不如写一遍。”这也可以用在做笔记上。

  笔记本子有个A、B面,最初的记录最好只写一面,然后在继续读书时发现同类问题,写在另一面,跟它对照,比较其间的同和异。积累多了,你对这问题,就有各种各样的角度、层次上的材料,然后就可以梳理它的渊源流变,或解释它的多重意义了。比如读王国维的一段话,觉得耐人寻味,就写在一面,以后不知道哪天读到《道德经》上相似的意思,又记在另一面。如果发现别的书上也有类似的话,再把它积累下来。相互参证,就可能发现它们之间的传承关系,以及在不同语境中意义的微妙差异。

  历史学家吴晗说过:“要想学问大,就要多读、多抄、多写。要记住,一个人想要在学业上有所建树,一定得坚持这样做卡片、摘记。”唐弢先生也认为,大凡读书,一定要做读书笔记,不要自恃年轻时记忆力好,就不做笔记,如果那样,书读多了容易混杂,年纪大后记忆衰退,就难免要吃亏。唐弢先生晚年写鲁迅传的时候,想找一个材料,鲁迅曾经说过他的父亲喝醉时老打他母亲。所以,鲁迅从不喝醉。这段话在哪里?他查找了半年没查到,又找了鲁迅博物馆研究员,也没查到,后来偶然读书时,发现在萧红回忆鲁迅的文章里面。因此,他一再告诫,必须做笔记,不要相信你的记忆力好。如果把鲁迅跟酒的关系都记在一个本子上,一查起来不就很方便吗?也就用不着花半年时间去大海里捞针了,一有感受就写下来,要赶快,不要偷懒。

  既然把读书当作人与书的生命的对证过程,是过程,就要设计好自己阅读的阶段性,处理好阅读注意力的集中和转移,逐渐把自己训练成一个设计自身学术拓展的战略家。记笔记,关注对证过程的生命痕迹的记录;设计,关注生命对证的过程性的衔接和超越。

  我讲点自己的经历供大家批评和参考。三卷《中国现代小说史》写完后,我读了近两千种书,如果在同一领域继续做下去,写一二十本书是没问题的,只要加一点新的资料、新的角度。但我想再写这方面的书,短时间内在分量上是超不过自己的小说史的。在这种情况下,就有条件可以转移我的学术领域。考虑到当时才40出头,身体还好,精力充沛,在文学所读书时间相当充裕,完全可能再做一个领域。在国家研究所做学问做成模样,就不能拘束于三五十年的现代文学,有必要转到二三千年的古典文学,予以古今打通。

  但是转古典怎么样入手,这是一个很要害的问题。古典文献浩如烟海,关键是能否找到切入口。考虑到我搞过现代小说史,从古典小说切入,也许是最佳的选择。所以,我先进行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的研究。

  进入一个新的学科领域,既是乐趣,又是冒险,下的功夫要比人家加倍。所以,《中国古代小说史论》每一章都力求广泛阅读,精心写作,光是在《中国社会科学》,5年间就发了6篇文章。《文学评论》、《文学遗产》上也各发1篇,英文转载过4篇,《人大复印资料》和《新华文摘》转载过15篇30万字,这可见自己在读与写上都是下了功夫的。尤其到新领域大家眼睛都在盯着你。古典小说史论的系列文章发表的过程中,韩国、新加坡都有一些学者说,中国有两个杨义,一个搞现代,一个搞古典,后来开会在一起时大家才知道是同一个人。

  反思过去,我读书做学问打破了不少规矩。比如,古今贯通的作法,在当时也是越出规矩的。按照当时的学科分割体制,现代文学和古典文学是隔行如隔山啊,不光是时段的问题,不光是知识结构的问题,还有评价体系、工作规范和思维方式的问题,实在贯通之途,关隘重重。而且既然破了当时的一些规矩,人家用五分功夫,你得用十分,做到人家挑不出你的毛病。就是说,在现代小说史研究上建立自己哪怕一点点优势,在转移自己学术注意力的时候不要脱离这个优势,还要依凭这个优势开发新优势。若能这样,就在当时学科分割得隔行如隔山的情形下,为自己准备了从山的这面走到山的那面的一块垫脚石。有这块垫脚石和没有这块垫脚石很不一样,它为读书过程建立了现代文学和古代文学两个不同的学科分支的对话系统,从而为古典小说研究投入新眼光、新思路,才能得出一些为现代人感兴趣的话题和见解。

  读书的设计是一个立体性、动态性的设计。围绕着某个问题、某种原有优势的拓展,既可以在纵向上涉及古今,又可以在不同层面上涉及中外以及诸种学科。知今不知古,就罕能清理出事物的原理;知古不知今,就罕能悟透事物的意义和它运行的曲线;知中不知外,就容易使自己的知识封闭起来;知外不知中,就容易使自己的知识失去根,变得虚浮空泛。古今中外在某一个问题上进行互参,是读书深入以后应该追求的通则。我在1992年为什么要到牛津做半年客座研究员,就是要读西方叙事学著作。七百多年前波斯诗人萨迪在跋山涉水、托钵化缘的漂泊生活中,就说过“没有求知欲的学生,就像没有翅膀的鸟儿”这样的话,难道我们在开始航天的时代,就不需鼓起翅膀,翱翔于中外古今的知识空间吗?

既要以智慧读书,又要在书中读出智慧,读出深度,读出精彩,读出意义

  世界上书籍之多,用汗牛充栋已不足以形容,说是浩如烟海一点也不过分。而近世以来,企图对书中知识作出种种解释的思潮流派又五花八门,这就使得读书在面对花招百出的路标时既受启发,也易陷入迷魂阵。要保持一颗纯朴的心去认知书中的原本意义,已是难乎其难的事了,戴着不止一种颜色的眼镜走进书海,难免会坠入五里雾中。

  因此,我提醒大家,读书要重视自己的第一印象。这是我们文学所老所长何其芳讲过的一句话,读书要重视第一印象。有感悟力、有感觉的人,第一印象是鲜活的,抓住新鲜的思想萌芽,上下求索,推演出一个新的理论。读书要首先不淹没自己,然后才能挺直腰杆与五花八门的思潮进行创造性的对话。切不要被一些现存成见和空泛术语套住,诸如李白是浪漫主义、杜甫是现实主义等等,不要被这些大概念束缚,以至遮蔽眼睛。首先看看李白、杜甫原原本本的是什么,我读了之后首先感觉到什么。杜甫有一首诗《赠花卿》:“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说花敬定将军请他吃饭,奏的曲只能在天上,在长安,皇族那里,朝廷那里听到,人间能够得闻几次呢?如果先入为主地相信宋人、明人出于忠君思想的解说,就会人云亦云地认定杜甫在讽刺花敬定,讽刺他僭越非分,在宴会上采用了皇家才有资格享用的礼乐制度。事情果真这样吗?现在一些注本都是这样讲的,沿袭明清时代的诗话诗评。这样讲似乎有学问,似乎很保险,但是实际上放弃了还原和创新的可能。杜甫还写过一首赠给花敬定的《戏作花卿歌》,称赞“成都猛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歌颂他平定叛乱勇猛剽悍的能力,说朝廷为什么不把他调到中原平定安史之乱,“既称绝世无,天子何不唤取守东都”,却在这里守成都?既然如此,人家把你视为知交,请你吃饭,给你奏好音乐,你竟然还讽刺起他来?杜甫如果这样,我觉得他心灵是扭曲的。实际上杜甫何尝是这意思呢?杜甫是说这美妙的音乐只能在长安朝廷里听到,现在我居然在成都将军府里也能听到了。可见安史之乱后,皇家的梨园子弟都流散了。这是开了一种风气,也就是中唐诗人用梨园子弟的流散来回忆沉没了的盛唐,别具一格地言音乐以怀旧。

  沿着这条思路,杜甫到夔州看到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叹息着“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如今都流散到这里来了,“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杜甫到江南看到李龟年,又叹息过去在长安“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想不到现在到了江南,“落花时节又逢君”。盛唐衰落到这样子,梨园子弟流散到江南来了。白居易被贬官到江州,现在的九江,看到长安教坊的琵琶女流落到这里,就不能不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以致这位江州司马的青衫都被泪水打湿了。中晚唐用音乐来怀念沉没了的盛唐,是一种思维的模式。这样解释,才可能对杜甫饮酒听乐时忧虑苍凉的情绪感同身受,“此曲只应天上有”,天上才有的曲子到这里都能听到,盛唐已不可收拾了。如果拘泥于古人的忠君思想,认为杜甫吃饭都不忘皇帝,每饭不忘君,就丢失了杜甫作为一介寒儒漂泊千里的那份旷野情怀。现在很多研究受宋人影响很大,我们要打扫历史尘埃,从重视第一印象做起,用现代的精神、今天的眼光好好审视诗和诗人的原本,增强经典重读的创造性。

  我曾经讲过一句话,李白喝酒时举杯作诗,杜甫听乐后提笔赋诗,是写给我看的,而不是写给唐人看了以后宋人看,宋人看了以后明清人看,我们的前辈又看,我只能跟在他们背后评判是非,拾人牙慧。我想起了巴尔扎克作品中的一句话:“问号是开启任何一门科学的钥匙”,宋朝陆九渊也说:“为学患无疑,疑则有进”。应该拿起这把带弯钩的问号钥匙,启动疑中求进的思想主动性,质疑自己的眼光为什么只看前人的背影,而不能站得更高一点,直接面对事物的本原和本质。我们应该直接面对杜甫和李白,面对一个个活生生的文化生命。李白昨天晚上跟我一起喝酒,他拿起酒杯就吟唱《将进酒》,高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杜甫今天上午和我一起,赴花敬定的宴席,为音乐而感动,叹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要直接面对他们,而不是在历史层层的阻隔、术语层层的裹挟中无所作为,把自己遮蔽起来。李白、杜甫的诗,就是写给我看的,我先读了之后,得出我的印象,再来看前人怎么说的,跟他们对话。这种研究程序可以概括为四句话:跳过背影,直趋本原,留住感觉,反思前贤。

  朱熹讲读书要做到“三到”:心到、眼到、口到。三到中最重要的是心要到,用心灵的眼睛来读书。最要用心灵的眼睛来读的,是经典。经典是文化智慧的集合,包含着最耐人寻味的文化血脉在里面。陈垣先生对北师大历史系毕业生说过一番话:一部《论语》才多少字?一万三千七百字。一部《孟子》才多少字?三万五千四百字。都不如一张报纸的字多,你们为什么不把它好好读一遍呢?一万多字的《论语》你都没有读过,作为一个中国人,你说得过去吗?

  经典可以用权威的知识来使你感受到文化的根在哪儿。我觉得,少年多读名篇,青年读大书经典,中年多读专业书,晚年读点杂书。少年记忆力好,对历代名篇多加记诵,可以终生受益。我在“文革”时候还年轻,没别的书看,就通读《资本论》、《资治通鉴》、《史记》、《鲁迅全集》,后来搞专业研究,除了随时翻翻,很难找出专门时间把这些书通读一遍。原初读书也没抱专业意识,而是把它作为人类智慧表现形式,看伟大经典、伟大思想体系是怎样形成的,怎样展开逻辑论证的。跟着他的思路旅行一遍,读完后心灵震荡,深切地体验到什么是伟大的思想体系,什么是经典的精神力量,体验到人类的智慧、思维能达到什么程度,这就在有意无意中滋养着一种文化魄力。年轻时读一点大书,大书有大书的气象效力,这是那些装模作样、卖乖取巧的小家子气无法比拟的。我后来写书,有时一写就几十万、一百多万字,自己并没有觉得承担不起,实在说不清楚跟我早年读过几本大书有点什么关系,说没有似乎也脱不掉干系。所以,劝年轻同志读一两本大书,然后才知道什么叫经典。朱自清说过在中等以上教育里,经典训练是一个必要的项目。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有一位外国教授说阅读经典的作用就是叫人见识经典一番:见识什么叫做经典,对一个人的文化素质的根基,至关重要。

最后,想讲一讲读书要重视书里书外。应该意识到,是人在读书,而不是书在读人,人是主语。因此,人动书自动,人活书自活,不要让书把人的活泼泼的脑筋套成死脑筋。宋代有个批评家讲读书要知道出入法,开始时要求得怎样才能进去,最后要求得怎样才能出来。王国维《人间词话》也讲,诗人对宇宙人生(我觉得读书也是这样),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不要给书套住,要是读书走不出来,那跟蛀书虫差不多。读书要在哪一点上下功夫?要在不疑处生疑。大家都习以为常,能在习常之处打上问号,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能力。朱熹曾经说,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什么叫疑问?疑问就是问题意识、创新意识。善于提出问题进行创新,就能在书山学海中出入自如。这里讲一个简单的案例。杜甫的诗没有写过海棠,大概搞古典的人都不陌生:楚辞无梅,杜诗无海棠。王安石后来赋《梅花》:“少陵为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苏东坡跟歌妓交往,常常吟诗作赋,可是跟一个叫做李宜的歌妓交往一段时间却没有写诗,歌妓李宜就有意见了,东坡马上写了一首:“东坡居士闻名久,为何无诗赠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题诗。”意思是说,并不是说李宜没有海棠那么娇美动人,但是杜甫还没有给美丽的海棠写诗呢!这种应对充满机智和风趣。宋人对海棠很喜欢,却在寻章摘句时发现杜甫怎么不写海棠,对此迷惑不解。杜甫48岁到成都,57岁离开重庆的奉节,在四川呆了10个年头。四川向来有香海棠国的声誉,杜甫竟然没写过海棠。宋人很喜欢海棠,但被他们当作老祖宗来崇拜的杜甫却没有海棠诗,给他们的宗杜情绪留下一个不小的缺憾。所以,《古今诗话》里就出了这么个说法:杜甫的母亲乳名海棠,为了避讳他不写海棠。对这结论我们怎么看?要不疑中生疑。杜甫没写过海棠,李白也没写过海棠啊,韩愈、柳宗元也没写过海棠,元稹、白居易也没写过海棠。中唐前期只有一个王维写过一个《左掖梨花》,就是他在门下省值班的时候看见了“黄莺弄不足,衔入未央宫”的梨花。《文苑英华》注解说,“海棠花也”。所以,王维的时代海棠花还叫梨花、海棠梨。由此可知,盛唐直到中唐前期,海棠还没有成为诗人的意象。盛唐诗人更重视的可能是马、牡丹、苍鹰这些刚健华丽、魄力宏大的意象。海棠成为审美意象,是在中晚唐之后。我要举的例子很多。宋人更是把海棠写大了,比如苏东坡。在《千家诗》里就可读到他的《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他把海棠当成美人,怕她夜里睡着了,燃起蜡烛来看她,这里面蕴含着多少缘分和情趣。宋人爱海棠,又以自己之心去度盛唐人之腹,全然不顾盛唐人更重视的是马、鹰、牡丹那类意象的盛世情怀。海棠是另一种美,是一种娇美的意象,是晚唐、五代、宋时期诗人感觉由宏大转向细腻之后才发展起来的意象。词,这么一种柔媚的文体,也是在晚唐、五代、宋发展起来的。词就是我们诗歌文体中的海棠。世上的美是多姿多彩的,哪一种美在什么时候进入诗人的视野,刺激诗人的感觉,并在感觉普遍化中形成意象,这需有特定的历史机缘。捕捉住意象进入诗歌的历史机缘,就使一部诗歌意象史,折射着一部诗人精神史。杜甫母亲,一个北方老太太,没有听说他的故乡河南巩县能够生长多么繁茂的海棠。在杜甫母亲起小名的时候,海棠不是诗的意象。因此,她根本不可能用海棠当乳名。通过意象史透视精神史,就深入到文化潜流里面,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对过去时代书的误读的原因,就能够在不疑处生疑。这就从书里读到书外,在书里生长出问题意识,在书外展开创造性思考。进而言之,读到书外,还有一个学以致用的问题。把经典的大书和社会人生的大书对读,这更是我们读书的目的所在,是读书的出发点和归宿点。

 

  ■现场问答

  问:今天,我们时代的使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要求我们抓紧读书,造就一个学习型社会。尤其是电子时代的数字阅读,查找资料可以检索,许多记忆性的功夫可转向创造。在这方面您有哪些独到的做法和看法?

  杨义:在一个知识时代中,知识的产生、传播、接受和更新,都在以超大规模的方式进行,人们要想跟上时代,必须不断学习。

  学习不是一种一次性可以穷尽的活动,它是一种多级递增的无止境的生命过程。改革开发以来,外来知识大量涌入,让人应接不暇;中国本土的宏大的经验和智慧也在不断推进,以及整理和书写之中。因此,学习者要有自己的方法和立场,能够站稳脚跟,明白自己该学习什么、怎么学习。

  比如说,有人有志于某个领域,甚至打算成为专家,那么该领域中最有文化含量和深度的经典性著作必须读上几种,以便建立自己的知识框架、话语体系和运思空间。面临的对象愈复杂,我们愈要有自己的主体性。先选出来那些书籍要读,进一步再区分出哪些要精读,哪些泛读。一生只读不入流的印刷物的人,是不可能进入较高的思想境界的,更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学人。

  在电子信息时代,网络确实开阔了人们的视野,把人类的神经深入到广泛的领域中,而且数字化的阅读也改变了人们的记忆方式,很多材料我们通过网络就可以找到,不必再靠一味的死记硬背。在这一点上,现在的青少年比我们这一代人幸运得多,他们应有更大的抱负。但网络毕竟是工具,创造性思维的产生必须要有一个基本的读书量。只有在阅读中,通过积累,把学习的知识不断转化为自身的素质,加入自己的生命体验,才能在电子文本的帮助下,产生出创造性的思维,从而把思维的触角伸得更广、更深。

  况且,网络文本有其自身的限制,尤其对于人文学科而言,并不是所有的文本都可以在网上找到,只有那些受众面较广的才会放到网络上面,比如说《二十四史》、《十三经注疏》等等。研究者要用自己的思路梳理文化的发展脉络,就要同时关注到那些大量的、不被人注意的、没有进入网络资源的材料。没有被人注意的地方,往往是可以产生新思维的地方。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到研究者的功力。既有充分的知识积累,又能驾驭现代化的科研手段,这样才能有所作为,否则,在汹涌而来的知识大潮面前,不是随波逐流,就是被其淹没。

  西方的知识――尤其是人文社会科学方面的――进入中国以后,人们都感到很新鲜,但作为研究者,也要清楚,这些知识是在西方的历史传统、国情状况、文化脉络和人们的欲望中产生的,要进一步弄清它们的来龙去脉,以及为什么创造这种话语,背后都包含了那些群体的潜意识。

  拿比较文学来说,法国讲影响研究,美国讲平行研究。这不仅仅是一个学术方法的问题,里面也包含了民族群体的潜意识。法国是欧洲文艺思潮的中心,更关注本民族文化的传播影响情况;美国历史较短,是影响的接受方,可以说是英国人、法国人的学生,讲影响研究,他们在文化上就难以获得独立的地位,故而提倡平行研究,思考共时性中的同异,产生了新批评等学术方法。

  所以说,不光要看到是什么,还要看到为什么,在不同文化的借鉴、交流和学习中,坚持一种平等、对话,而又自尊自重的态度。西方的知识应该充分借鉴,但又要看到它们所说的世界性是不完整的、有缺陷的世界性,要想使其完整,就要将东方智慧,尤其是中国智慧加入其中,对其进行检验、校正、补充和深化。

  问:我想请问杨义老师,您刚才4次讲到“竭泽而渔”这个典故,或者说是成语,我想请教一下它的意思和出处。

  答:“竭泽而渔”这个成语出自《吕氏春秋》,其中记载晋文公一位谋臣的话说:“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主张人在处理自然关系时顺乎自然,在处理社会关系时顺乎诚信和正义。我刚才讲的是一种经过变通的意义,用这个成语来强调,要把某个领域的重要材料尽可能收集完备。这一层意义来自北师大校长、历史学家陈垣,他是广东新会人,他说过:“南方人在池塘中养鱼种,鱼长大后,将水放出,逐条取鱼,一条不漏。”意思是讲,我们研究问题,要尽可能把材料搜集完备。虽然有时不可能像池塘放水捉鱼一条不漏,但总要尽心尽力搜集到尽可能完备才放心。

  问:我是一位化学老师,今天听了您的报告,对我的启发很大。我有一个问题,我坚持了20多年向幼儿园、中小学生推行诵读蒙养书,从《三字经》、《千家诗》开始,然后过渡到《论语》、《大学》、《中庸》、《孟子》。您对中小学开展经典文化诵读的问题如何看待?

  答:我很佩服您弘扬中华经典文化的拳拳之心。瑞典的诺贝尔曾经讲过,传播知识就是播种幸福。让更多人从小多读名篇,这对于培养他们的文化素质和志趣,对于增强文化家园的归属感都大有益处。一个文化的命运,第一看它的原创性,第二看它的共享性。一个文化如果只有少数人知道,而不渗透开来,为整个民族共享,这个文化生命力就受到严峻考验,甚至可能出现危机。对此要有忧患意识。所以我是主张青少年要读一点名篇。

  将来你可以交一交这个朋友――叶嘉莹先生,南开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所所长。她原来在加拿大是教授,加拿大皇家科学院院士,也是我们文学研究所的荣誉研究员,80岁的老人,老当益壮。她现在北京、在全国各处做经典文化普及工作。她自称“东西南北人”,以古诗为友,录了很多这方面的光盘,用古腔古调教孩子们读。她觉得古典文学诗词功夫要从小时候做起,大了后记诵的能力不够。我有一次跟她读了一首刘禹锡的诗,她就顺着我背诵起来,还纠正了我一两个字不够准确。当然现在社会商业化大潮汹涌,教育小孩读古诗文有许多困难。要注意教育方法,讲得有趣、讲得精彩,刺激小孩的求知欲和好奇心,要使小孩能够快快乐乐地进入经典文化的世界。

  

■结束语

  杨义先生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给我们讲了读书的意义和方法。也许我们并不能做到像杨先生那样去读书,但比起他的经历,我们更应珍惜自己所拥有的读书机会和权利。在享受现代文明的同时,做一个优秀文化的汲取者、传承者、创造者,这是何等幸运和幸福!安心向学,努力读书,并非小事。长此以往,则个人愈来愈亲清俊而远俗气,社会愈来愈和谐而远浮躁,国家愈来愈强大而屹立于世界。

读书要重视自己的第一印象。这是我们文学所老所长何其芳讲过的一句话,读书要重视第一印象。有感悟力、有感觉的人,第一印象是鲜活的,抓住新鲜的思想萌芽,上下求索,推演出一个新的理论。读书要首先不淹没自己,然后才能挺直腰杆与五花八门的思潮进行创造性的对话。切不要被一些现存成见和空泛术语套住,诸如李白是浪漫主义、杜甫是现实主义等等,不要被这些大概念束缚,以至遮蔽眼睛。首先看看李白、杜甫原原本本的是什么,我读了之后首先感觉到什么。

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