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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31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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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孙犁的散文
这本《孙犁散文选》放在我家中书橱里有三十年了,那时姐姐在上海读大学,后来毕业去南京工作,住房狭小,便让母亲带回来两大麻袋的书,都是大学时期买的,我们整理了好长时间,后来这些书都充实了我的书橱,这本孙犁文集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更为喜爱的有《傅雷家书》、《徐志摩选集》和泰戈尔《吉檀迦利》。孙犁这本散文集读过一部分,对其中农村的描写印象不错,感觉很真实很质朴,但后面记人记事的就不太有兴趣,每回拿起读了一点便很快又搁下了。
孙犁在《谈才》的一篇文中提到,要阅读天才的作品,最好先阅读其人真实的传记。我深以为然,不过手头并没有他本人的传记,便百度一番大致做了一些了解。孙犁在抗战初曾执教冀中抗战学院和华北联大,对河北白洋淀一代生活非常熟悉,后在《晋察冀日报》等报刊担任编辑和教员,期间一直进行文学创作,他似乎很早就入了党,曾去过延安,49年后再到《天津日报》等报刊做主编。这本散文集出版于1984年,精选了他人生不同时期的得意作品。不过据说他在1956年因病而搁笔,从此停止了文学写作,直到1976年才重新写作,其间相隔竟有20年,果然书中55年之后便没有什么文字收录,除了1962年写过两篇《病中琐事》之外,再后来大多是从77年、78年开始的。
孙犁56年时应该是刚好44岁,正年富力强,等到了77年,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我想这不会是仅仅一场大病让作家停止了手中的笔耕,这简直就像一本精彩的书中间缺了好几页一样令人无限惋惜,大家不用猜也知道,57年之后所有文人都卷入全国性的政治运动中,大多命运多舛,这文集中有一篇1979年写的《戏的梦》文章头一段读来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品味之下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大概是一九七二年春天吧,我“解放”已经很久了,但处境还很困难,心情也十分抑郁。于是决心向领导打一报告,要求回故乡“体验生活,准备写作”。幸蒙允准。一担行囊,回到久别的故乡,寄食在一个堂侄家里。乡亲们庆幸我经过这么大的“运动”,安然生还,亲戚间也提篮携壶来问。最初一些日子,心里得到不少安慰。——这简直就是杜少陵“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成鬼,惊呼热中肠。”一样的感受,读来实是沉痛至极。
作家在这二十年之中经历了哪些磨难,我们不得而知,孙犁并没有相关的记录,他不像流沙河有一直写日记的习惯,后来整理出来,给后人留下一份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也不像雁翼等文士劫后写回忆录血泪声讨,孙犁这本散文集中没有此类文字,似乎颇有怨而不怒的雅量。一个文人被逼停止写作长达二十年这是很痛苦的,然而当他获得自由,重新拿起笔来,却发现没有什么可写的,那才是最最痛苦的事情。他的故友大多被批倒批臭一直批进坟墓里去了,他能做的是从回忆开始,77年之后写一些故乡旧闻,写他去世的爱人,写他过去老友的悼念文字,追忆赵树理,追忆李季,追忆郭小川,追忆画家马达……篇幅都不大,八十年代后奖掖后进,也为青年作家的著作写了一些序跋之类的文字。
孙犁在中年以前的写作都源自丰富的生活阅历,后来尽管中止了创作,但大脑并没有停止思考,开始在司马迁、柳宗元这些古人坎坷遭际中找寻解决人生困惑的精神动力。所以过去我读这本文集,喜欢前面抗战或土改时期描写乡间生活的文字,现在反而在孙犁77年之后的一些貌似闲适的杂文里披沙拣金,读到作者如曹子建“苍蝇间黑白,豺狼当路衢”的愤激之词。如:
——我们可以用陈旧的话说,《红楼梦》是为人生的艺术,它的主题思想,是热望解放人生,解放个性。(《红楼梦》杂说)
——人之一生,或是作家一生,要能经受得清苦和寂寞,经受得污蔑和凌辱。要之,在这条道路上,冷也能安得,热也能处得,风里也来得,雨里也去得。在历史上,到头来退却的,或者说是消声敛迹的,常常不是坚定的战士,而是那些跳梁的小丑。(《贾平凹散文集》序)
——我们习惯于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在揭示现实生活方面,其能力和胆量确是有逊于古人了。(谈柳宗元)
——文学是最忌讳说诳话的。文学要反映的是社会现实。文学是要有理想的,表现这种理想需要一种近乎狂放的热情。(文字生涯)
现在对孙犁的正面赞誉是他在白洋淀时期创作的散文小说,他也被称为“白洋淀派创始人”。这段时间孙犁投身于民族抗战洪流之中,充实的人生经历碰撞出耀眼的艺术火花,如他所说那时的写作“……真正是一种尽情纵意,得心应手,既没有干涉,也没有限制,更没有私心杂念,非常愉快的工作。”不过我读了他56年之前的文字,说真的,并不喜欢。这怎么说呢,这段时期的作家和杨朔、峻青、丁玲等一样,都是毛伟人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教出来的好学生,笔杆子听枪杆子的指挥,反正都是一个套路,只不过文字外形上具有白洋淀地区的民族风情罢了。如描写抗战时期革命群众,或土改时期农村家庭,无一不是以集体主义为荣,个人主义为耻。尽管作者文笔朴素、清新,描写的地区风景、人物充满乡土气息,然而主角一张口说话却都大同小异,都是一副刘胡兰的腔调,品德高尚、纯洁得简直不近人情。这很像是文革电影如《红雨》、《春苗》、《决裂》中的主角形象,在对组织、集体的完全服从之下,完全没有个人的位置。这些都是一个时代的烙印,也没有办法,孙犁还创作了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我想,若能允许晚辈以小人之心一番揣度,估计也就和同一时期《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乾河上》一个调调,其实多半是看不得的。
十年灵风/文
2013/5/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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