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金日成教非洲人如何种庄稼 程映虹 九十年代的世界舆论对北朝鲜人民挨饿受冻甚至活活饿死的消息已经不再觉得新鲜,和北朝鲜仅一江之隔的中国东北的老百姓对成千上万逃过鸭绿江来讨饭的北韩饥民也早就习以为常。然而,从60年代到80年代早期,当北朝鲜的真相被金日成的铁幕遮得密不透风时,很多饥不择食的发展中国家竟然听信了这个东北亚的共产党独裁小国的自吹自擂,把它当作成功地解决了民生问题的榜样。金日成也就不但以朝鲜人民的大救星自居,而且要当第三世界国家的救世主,要把他那套主体思想灌输到非洲去,大言不惭地教导非洲人种庄稼。今天,如果把这个令人非夷所思的故事仅仅当作一篇黑色幽默,那么我们无疑忽视了它所体现的深刻的历史内涵。从世界范围来说,共产党革命的领袖人物都是人类历史上最妄自尊大的独裁者。他们不但要当救世主,而且要当造物主,集耶稣和上帝为一身。他们发动的形形色色的大跃进中,科学和常识都受到蔑视和践踏,其根本原因是科学和常识妨碍了他们成为神。这就是这些领袖人物憎恨知识分子和现代科学的最深刻原因。 金日成“关怀”非洲粮食问题 1981年8月,被西方传媒称为“隐士王国”的北朝鲜慨然作东,在平壤召开了“不结盟国家和其它发展中国家增加食品和农业生产论坛”。8月31日,朝鲜人民的伟大领袖金日成来到“东非和西非国家农业部长协商会议”的特别分会场,在主席台前就坐。 金日成的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和发福的身躯无疑说明朝鲜具备主办这次粮食会议的资格。他首先对这些非洲农业部长表示欢迎,然后开始了长篇讲话:“今天,我邀请你们来讨论一些在东非和西非农业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我们在非洲有很多朋友。我差不多和所有非洲国家领导人见过面。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和兄弟。我对非洲的粮食情况非常了解。在粮食问题上,东非国家的情况非常严重,而西非国家也不能掉以轻心,认为自己已经完满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金日成说,在这个论坛上,代表们提出了很多问题,集思广益,并听取了朝鲜的经验,特别是参观了很多朝鲜的农场,在此基础上发表了一个关于增产粮食的声明。但是“如果认为我们开了这么一个会,发表了这么一个声明,粮食问题就将自动解决,那是完全错误的。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有组织的步骤,任何声明都将是白纸一张,毫无意义。过去不加盟国家开过很多会,发表过很多声明,但如果措施跟不上,这些会议和声明都毫无用处。这一次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发表一个声明后就一哄而散,西方国家会嘲笑我们:你看,他们还不是空谈一阵就散伙?” 那么非洲国家怎么样才能迅速发展农业生产呢?金日成说首要任务是发展农业科学技术。他的建议是:在东北亚的北朝鲜建立农业科学研究中心,由朝鲜专家主持,摸索出“适合非洲国家地理和气候条件”的模式。金日成对朝鲜和非洲气候的不同十分了解,他说非洲热朝鲜冷,所以我们会在暖房里进行向非洲推广的实验。在这个朝鲜模式的指引下,“我想东非和西非国家的农业将迅速发展并取得粮食自给。”金日成甚至估算出了增产的幅度:“即使在现存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非洲国家农业也将增产五到七倍。” 金日成要用他的主体思想指导非洲农业 在向这些非洲农业部长们展示了“增产五到七倍”的美好前景后,金日成以朝鲜已经没有粮食问题的口吻向他们介绍经验。他说:“甚至在我国,农业生产在解放后也是很落后的。玉米亩产不过五,六百斤,大米只有一两千斤。我们决定大胆采用农业新方法。但是当我们准备采用新方法时,我们忽然发现对农业一点都不懂。当我开始指导农业时,什么都不懂。我没有当过农民,既不是农业专家也不是农业科学家。我的父亲早就参加了革命,我也很小就革命了,根本没有机会了解农业。” 什么都不懂时怎么办呢?当时首先想到的是向外国派出留学生(金日成并没有说向哪个国家派留学生,只是含混地说“大国”。),从1946年开始。但五年的学习结束后,这些学生学到的知识一点都不适合朝鲜的实际。这些留学生说朝鲜应该采用轮作制,把土地分作两块,每年耕作一块让另一块休耕。金日成说这些学生一点都不懂:那是大国的奢侈,朝鲜是小国,土地有限,怎么用得起这种方法呢?真是一点脑筋都不动!“要是采用他们的主意,我们早就饿死了!”总之,“从派遣留学生中我们一无所获。” 往下,金日成开始生动地介绍他是如何拯救朝鲜农业的:“就在那个当口上,我想我必须来了解农业,指导国家。我开始研究新的适合我们国家情况的农业方法。首先,我到农民中去,和他们交谈,听取他们的经验,同时每天化两小时系统地阅读外国的技术文献。我随身带一个录音机,把各个国家关于农业的情况和技术用录音带录下来,每当我走路和吃饭时就全神贯注地听。当我觉得某个外国的方法可能对我国有用时,我就给农业科学院和农庄下达指示,在向全国推广这项技术前让他们先做实验。依靠科学和技术,我们显著地提高了单位面积产量。” 这些给朝鲜农业带来奇迹的科学和技术究竟是什么呢?金日成先不提细节,话题一转,说它们源自“主体思想”。所谓“主体思想”,就是金氏思想,马列主义的北韩化,据说其核心是人的因素,人能创造一切,改变一切。和中国的毛泽东思想不一样的是:毛泽东思想以人命名,所以毛本人总不好意思在人前人后说“毛泽东思想”;但主体思想没有这个人称问题,所以金氏一直把它挂在嘴上。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效果:当他用这个词汇的时候,听上去好像是提到某个公认为是正确的的科学理论,和他本人无关,但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他一个人的思想,而当别人提到这个词的时侯都会自觉地把它和这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 从密植,育种,施肥说到水利灌溉 金日成说,伟大的主体思想指导下的新农业方法是在斗争中发展起来的,斗争的对象是农民和科学家。他说“农民的思想觉悟太低,所以他们不愿采用新的耕作方法,宁愿固守旧的一套。”科学家们更是以不符合“科学”为借口来反对。“当我们要求大胆增加玉米种植密度时,农民和一些农业科学家很不情愿……我们化了很长时间才让农民和农业科学家接受玉米的密植程度。水稻的密植同样经过了长期的斗争。”这样,玉米和水稻的密植在朝鲜成了金日成主体思想结出的果实。 接下来金日成又提到了施肥。过去,无知的朝鲜农民一年只施两次肥,每次都施得过多。他说“就像人不能一次吃得太饱一样,庄稼也不能一次施过多肥。现在根据主体农业思想,我们国家每年施肥的次数增加了。”他对种子也很强调,说种子的质量一定要好,单是施用好种子就可以起码将产量提高三到四倍。他告诉非洲人说朝鲜蔬菜的产量从每亩年产20吨提高到300吨,就是因为改良了种子。可能是这个增产幅度听上去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他说这是因为你们不懂科学,“根据我们国家的经验,育种一点都不难。如果你不研究科学,科学象一颗硬果一样难啃,一旦你掌握了它就变得很容易。”金日成说发达国家向非洲国家高价出售种子,一吨玉米种子要价2000到3000美元,即使非洲人想买也买不起。因此他建议在拟议中的农业科学研究中心设立种子项目。 接下来金日成开始谈肥料问题。非洲国家没有化肥厂,他建议他们种植绿色肥料作物。因为非洲气候炎热,他认为可以试验一年三季制:一季种粮食,一季种绿色肥料作物,然后第三季把土翻过来再种粮食。这样非洲不就可以不用建化肥厂或者进口化肥了吗?他说“即使非洲国家想买化肥,现在也没有哪个国家想卖给它们。” 灌溉系统也是金日成十分关心的。什么是灌溉系统?他告诉非洲人,灌溉系统就是把水通过抽水站送到地里去,还要有水库,有时要利用地下水。大水库要用水泥来造,小水库用泥巴也能凑合。他说:“农民——农村的主人——应该被发动起来参加水利工程建设。如果你发动全国规模的运动,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建设起这样的水利工程。”他告诉非洲人说朝鲜靠发动群众建设起了1500个水库。他说非洲现在还很落后,但生产简单机械的能力还是有的,比如水泵,缺的是技术人员。没有问题,他们可以把人送到朝鲜来培训。 北韩要把非洲的农科研究包下来 金日成说,可以考虑在东西非各设立一个农业技术研究中心,比较理想是在坦桑尼亚和几内亚。他相信这两个国家的总统都会同意,因为他已经和他们谈过了。这些中心将来可以扩建为科学院。最好是在东非和西非的所有国家都建立这样的科学研究中心,但他说目前这样的计划超出了朝鲜的能力,不过可以考虑先建立规模小一点的实验农庄,推广研究中心的成果。他还特别提到在非洲做实验有一个优点:不用象在朝鲜那样建暖房,因为非洲本来就是热的。 金日成说,“我希望你们回去后,坦桑尼亚和几内亚的代表团转告尼雷尔总统和塞可多雷总统,就说我建议让他们拨出一部份耕地准备好,为将要建立的农业研究中心做实验。一开始时,中心需要一百亩地,当研究扩大时,我们需要两百到三百亩地。这么大块地,不管实验什么作物都足够了。朝鲜目前还没有条件在每个非洲国家建立这样的研究中心,但可以建立实验农庄。实验农庄也需要土地。每个农庄需要五十亩,将来实验规模扩大了,可以到一百亩。 ”我们将向每个建立农业研究中心的国家派出十个科学家和技术员,向每个建立实验农庄的国家派出三到五名这样的人员。他们将带去卡车,拖拉机和其他设备。我们不要求你们付他们工资。你们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你们吃木薯他们吃木薯,你们吃玉米他们也吃玉米。“ 接下来金日成转向一个更为高瞻远瞩的问题:非洲国家必须培养自己农学家(不是一般的农业技术人员)和建立自己的农学院,他告诉非洲人朝鲜的每个郡都有农业大学,”只有当你们有了自己的农学家,你们的农业才能迅速发展。“但他又警告说这样的研究必需谨防西方科学的影响。他举了个例子:当他建议按他提出的标准密植烟草时,农学家和技师们纷纷反对,他们说种得这么密,烟草根本长不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反对呢?因为”他们或者是在主体思想形成以前从农业大学毕业的,或者是在外国留学的。“金日成说他要一个农场按照他提出的”科学的和技术的“方法去做实验,结果烟草长得好极了。我把那些农学家和农技师带到农场去,告诉他们烟草长得很好,质问他们为什么当初拒绝采用我的方法。只有到了那时他们才不再反对。”金日成说,在采用他的方法之前,烟草每亩只产数百公斤,现在在他的主体思想指导下亩产四吨。 所以,金日成告诫非洲部长们说不要一成不变地照搬“法国人和英国人”写的教科书。如果非洲国家实在觉得困难,朝鲜可以帮助他们培养农学家。去年坦桑尼亚总统访问朝鲜时,金日成告诉他朝鲜元山农业大学将要扩建,目的就是为了接收非洲学生,将来他们回国后会成为非洲农学界的骨干。金日成甚至说,如果必要的话,朝鲜不但可以为非洲国家培养农学家,而且可以为他们培养农技师和农业管理干部,回去后全面接管农业。金日成还显示了他对细节的关心,他说非洲学生来了以后可以先教朝鲜学生英文,法文,或西班牙文,朝鲜学生教他们朝文,这样当他们正式开始学农学时就不会有太大的语言困难。金日成说过去朝鲜派到外国的学生因为语言困难,只能消化百分之三十的内容,因此他给这些学生起了个绰号就叫“百分之三十。” 金日成说,他确信非洲国家有必要立刻就向朝鲜派遣留学生,一点都不应耽搁,“我们的元山大学已经准备好不但接收非洲学生,也接收拉丁美洲和世界其他地方的学生。” 最后,金日成对这些非洲部长们布置了下一阶段的工作:“今天,我向你们谈了发展东非和西非农业的观点。你们回国后可以向你们的国家领导人转达我的看法,然后向我通报结果。要是你们有权作出决定,你们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们在今天的会议上就可以(根据我的讲话)采取相应的措施。” 共产党领袖都自命为造物主 读完了金日成的讲话,笔者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这么一幕景象:朝鲜半岛的上空云开日出,一个笑眯眯胖乎乎的巨人踏着一团叫做主体思想的祥云飘然而至,巨手拂处春暖花开,玉米窜得比楼房高,烟草长得赛大树,不同肤色的农民,科学家和技术员刹那间全变成白痴和文盲,仰首看着那团叫做主体思想的祥云和那个全知全能全在的巨人傻笑,千百年积累起来的经验也在这团祥云下变成一堆大粪。巨人眺首远望,意欲驾祥云飞向嗷嗷待哺的黑非洲…… 怎么都这么象呢?在加勒比海那个岛国,那个叼着雪茄烟的络腮胡子说在他的实验室里他不但要创造出世界最高产的甘蔗,而且要培育出最优良的鸡和奶牛,他的国家柑橘的产量将要世界第一。对那些谨小慎微的科学家,他斥之为“人行道上的农学家”(意为连一行庄稼都种不出来)。而在朝鲜的隔壁,那个身材胖大的伟人头戴草帽站在小麦地里,慈祥地看着雪片般飞来的亩产万斤的喜报,转过头来一口唾沫喷到知识分子的脸上: “高贵者最愚蠢!” 为了维持一个神话--个肉体凡胎的伟人具有上帝一般的智慧和造物主一般的伟力——多少民族变成了小孩,多少知识和常识化为了零,更不用说那横陈在原野上的无名饿殍了。而当这样的上帝终于进了天堂后,天知道这些民族还要化多长的时间才能从小孩长成大人。没有了上帝就象没有了爹,很多人会不适应,他们会怀念这样的爹,要是有人说对爹不敬的话他们会生气,会说不管怎样他是我们的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