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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24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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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险家余纯顺遇难记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险家余纯顺遇难记
1996年4至5月,我陪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官员江亥尔博土对罗布泊及哈密南湖戈壁的野骆驼进行为期50天的实地考察,准备由联合国出资在那里建立一个野骆驼自然保护区,保护世界上这—濒危动物。
6月3日,刚回到家中就接到巴州旅游局负责人的一个电话,请我协助上海电视台去罗布泊拍电视。我很犹豫,一来我刚从那里回来,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二来罗布泊6至8月份气温通常达45以上,地表沙温则高达71,常人难以忍受,不是进罗布泊的季节。电话中告知这次拍探险家余纯顺,是追踪现场报导,现场拍摄。我平时最佩服余纯顺这条英雄好汉,他身无分文而走遍大半个中国,要比常人付出高几倍的代价;而且已经走了8年,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我要助他一臂之力,当时慨然答应,当天晚上登上“天鹅”号列车,4号晨到达天鹅的故乡——巴音郭愣蒙古自治州首府库尔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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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库尔勒市楼兰宾馆,身高1.73米,皮肤黝黑,满脸胡须,身体魁武,具有男子英雄气概的余纯顺一见到我兴奋地喊:“天上掉下个赵工来!”“苍天助我!”因为只有我知道汽车直达楼兰古城的路,过去进楼兰动用直升飞机、骆驼队、搬运工。路途的艰辛可想而知。
一旦大风刮起,天昏地暗,飞砂走石,鬼哭狼嚎,人们在崎岖的雅丹地貌区中极易走错方向,—旦误入禁区,就别想回来了。
过去我们在罗布泊地区工作时,夏季都收队回去避暑。88年曾度过夏季,当时中午气温达到人们忍耐的极限,帐蓬中的腊烛都化成了水,我们都躲在四面通风的汽车下面。一般都在早晨和下午工作。在新疆从事地质工作本身就是一种探险。野外工作近40年的我见了余纯顺特别高兴,我们谈天谈地谈理想,谈人生,谈政治,谈计划,直谈到日月生辉。我们俩走出阿里同在1994年,他是8月份,他还留恋阿里的生羊肉味道不错。我是5月份去探金矿,因汽车抛锚而步行7天才到界山达坂。7天步行150公里吃了21只老鼠。高原上的老鼠没有尾巴,用水从洞中灌出,用泥巴包着放到野牛粪火中烤。泥巴形成硬壳后沾去皮毛,剩下一个肉团,吃去精肉剩下杂碎,香极了。余纯顺高兴说:
“我又跟赵工学一手……”
“从捉到吃既方便又简单。”6月6日上午在楼兰宾馆雷世鸣为余纯顺举行隆重的壮行仪式,维吾尔族姑娘跳起楼兰姑娘舞,蒙古族姑娘唱起敬酒歌。金碗,银碗,玉石碗,碗碗美酒敬亲人,只喝得余纯顺壮土满面红光,双手抱拳,两眼充满激情的泪花……6月6日下午,一行10人乘坐两辆沙漠车沿孔雀河北岸向罗布泊进发。
6月7日车陷龙城,就地扎营救车。
6月8日进入龙城和土垠,在龙城拍电视达3小时之久,宋导演为龙城千奇百怪的地貌而感慨。当天过罗布泊在西岸—干河床旁扎营,准备第二天一早向楼兰进发。
6月9日车行距楼兰6.5公里处停下,只留下两名司机看车,其余人员下午步行到楼兰,晚上露宿楼兰佛塔下,等第二天太阳没出来时的好镜头。
6月10日拍完电视,中午回到停车处,实地拍摄任务大体完成后,余纯顺提出,为报答上海和新疆两地人民对他的厚爱,他准备独自徒步由位于罗布泊东北方向的土垠(古代罗布泊的水陆码头)穿过湖心岛、楼兰、佛塔、烽火台,直达孔雀河干河床,全程99公里,计划3天走完,6月13日在孔雀河前进桥会合。
余纯顺主意一定,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剩余的水和食品还很充足,沙漠车沿途按计划走的路线,每隔7公里放6瓶矿泉水,总共放了70公里,计划的宿营地放了大量食品,是余纯顺亲手掩埋并做了记号,—是为了好找,二是防止暴晒。余纯顺说:“这样好的条件世上难找,如果穿越罗布泊失败,就是苍天亡我!”
6月10日晚上宿营在土垠佛塔东侧,大家席地而坐,几瓶白葡萄酒,几听罐头,算是给壮士饯行,大伙频频给余纯顺敬酒,壮士豪放而干脆,都是一饮而尽。6月11日晨,余纯顺说:“昨夜做了个梦,我前妻要给我复婚。”是吉是凶是祸是福谁也说不清楚。也没办法说清楚,因为大伙都不懂占卜术。
6月11日早晨8点半,余壮士着装启程,我与他土垠话别,徐导演、李晓拍下这一宝贵的镜头,也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组镜头。下午4点30分,大伙终有些放心不下,全体上了车,两辆沙漠车沿余纯顺步行的路线追去。一个小时后,在离土垠30来公里的湖心岛追上了余纯顺情况良好,一切正常,大家说了些鼓励的话,我们又登车返回土垠。
6月12日,两辆沙漠车绕行100多公里,抵达约定的接应点孔雀河。当晚9点30分罗布泊地区起了沙尘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摄制组的帐篷都刮倒了,人们只好在倒了的帐篷中和衣而睡,人压着帐篷,怕帐篷被大风刮走。
6月13日上午,沙尘暴依旧猖撅。中午,风沙稍有平息,我们担心余纯顺遭沙尘暴袭击迷了路。12时,我和上海电视台的孙鹭以及巴州旅游局的彭戈侠一道朝楼兰古城方向搜索了10多公里,未发现余纯顺踪影。上海电视台宋导演、李晓见我们迟迟不归,也担心出事,他们又走了几公里来接应我们。傍晚7时许,大风再起,能见度极低,两拔人先后回到营地,均无收获。经分析,大家猜测余纯顺遇沙尘暴后,有可能在路途多逗留一天。
6月14日我和位俊沿孔雀河搜索,彭戈侠和孙鹭朝楼兰小佛塔方向搜索,依旧没结果。下午,摄制组通过电台向巴州旅游局报告了情况,并且要求派车派人增援,补充淡水。消息传到巴州政府及党委,传到了自治区及北京。
6月15日我和上海电视台3位同志在孔雀河沿岸扩大搜索范围,预计余纯顺这时滞留在孔雀河岸边。因为分手时我给余纯顺反复交代过,到达东西走向干掉的孔雀河边,不要贸然过河,那里是雅丹地貌、人极易迷路,只需要沿河上行,就可以与大家会合。
6月16日,我和孙鹭、李晓和小伙儿分别向食品埋藏点和楼兰古城进发,看一看那里的食品和水动了没有?我们都背了两天的用水和食物,宋导演目送我等消失在茫茫沙海中,他流下了感激的眼泪。这是一支敢死队,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当我们走到烽火台北侧时,直升飞机从库尔勒方向飞来,在楼兰上空进行地毯式搜索,逐渐向孔雀河方向靠拢,因这种米格17型直升飞机续航能力只有4个小时,在楼兰上空航行了一个多小时就返回库尔勒机场加油去了。
我和孙鹭跋涉整整14个小时,于当天下午7点抵达距楼兰东北6.5公里的—个接应点,那里掩埋的一箱矿泉水,3个油馕,6听八宝粥以及榨菜、牛肉干等原封没动。我们感到事情的严重,余纯顺还在罗布泊方向。我问孙鹭,他带药否?孙鹭说他上路时,我给了他四包仁丹,他只要了两包。两人吃了点东西,稍事休息,又急急往回赶。当晚11时,夜幕降临,我俩精疲力尽,忧心如焚。当看到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知道巴州旅游局支援部队已经到达,他们打信号弹给我俩指引归家的方向,但是我俩腿已经不听使唤,我们在沟边采了些树枝引燃,半睡半醒地在篝火旁坐了一夜。
6月17日晨直升飞机直接向罗布泊方向飞去。这是新疆陆航三团一架直升飞机,在新疆灭火救险中屡立战功,1980年曾参与寻找彭加木的行动。
这一机组接到兰州军区的命令后,从乌鲁木齐翻过天山直飞库尔勒,以库尔勒机场为依托,直飞罗布泊执行营救余纯顺的任务。6月17日,是关键性的一天,余纯顺的食品和水只能坚持到6月16日。而且增援部队已到,巴州旅游局倾巢出动。再加上飞机空中搜索,三军联合作战,可以说万无—失。
6月17日中午12点,极度疲惫的我和孙鹭,以一小时—公里的速度回到营地,便听到直升飞机在湖心岛以西11公里处发现余纯顺遗体的噩耗。两行泪流淌下来,我—屁股坐在沙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芸芸众生中,像余纯顺这样有着坚强毅力,矢志不移的人并不太多,余纯顺的行为代表了中国人的一种志气,一种值得弘扬的精神。进入罗布泊前,余纯顺曾对我说过:“人本身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我是个浪迹天涯的人,最终还要回到大自然去,我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当巴州旅游公司副总经理刘和平征求如何处理遗体的意见时,我依照死者生前愿望,以及国际探险界的惯例,提出就地掩埋和法医鉴定的建议。下午直升飞机再次由库尔勒起飞,它载来了花圈、木碑、挖墓穴工具及四名刑侦和法医,这时候营救人员却成了余纯顺的掘墓人,搭乘直升飞机,向罗布泊飞去。
飞机在距余纯顺遗体50米处降落了,机仓门打开,人们像离弦的箭向余纯顺奔去,多么希望他起死回生。奇迹般的活来。余纯顺赤身裸体仰卧在帐蓬中,右手高举,左腿弯曲,像走路的姿势。睡袋、防潮垫均没打开,推测为中午避免太阳暴晒而临时搭的帐蓬。帐蓬门口放一把出鞘的藏刀,距帐蓬20米处有挖坑的痕迹,是用藏刀挖的。旁边放半袋牛肉干,没发现饮水和其他食品。现场勘察,法医鉴定,挖墓穴同时推进,飞机没有熄火,怕熄火后难以起飞返航,往返库尔勒路途飞3个小时,只给1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以上多项工作,人们按预先安排好的分工,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法医当场排除了他杀和自杀,肯定死亡时间在5天以上,尸体已高度腐烂,解剖胃中元任何食品……录像,照像,清点遗物,整容,进行得很快。挖墓人在盐碱地上掘进特别费力,他们已汗如雨注,满手血泡。揭去盐壳,挖进盐层,排去流沙,整个现场只听到铁铣、十字镐的飞舞声和直升飞机的马达声。
帐蓬裹尸,头东脚西,余纯顺被安葬在他曾为之魂牵梦萦的罗布泊。他头枕父母邦,脚踏新疆大地,仍在走呀走!走他没走完的路。彭戈侠在临时立的木质墓碑上。写了“余纯顺壮士遇难地”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在举行过一个简短哀悼仪式之后,飞机起飞了。茫茫无际的罗布泊荒原上增加了—座孤坟,花圈上的飘带在风中左右摇摆,像似余纯顺在向我们挥手告别……飞机起飞不久,罗布泊起风了,黄色尘沙—片,飞机只好爬高,向天山文脉库鲁克塔格山中飞去,躲避沙尘暴的袭击。太阳落山时才赶回库尔勒机场。真庆幸起飞得及时,飞的大胆,我们活着回来了。
“地面部队”,四部汽车,连夜兼程也回来了。余纯顺的亲属,上海电视报的记者杨申庆,新民晚报社记者强荧从上海赶来了,生前知己徐姑娘从乌鲁木齐市赶来了,生前好友的唁电悼词从全国各地发来,人们处于震惊和痛惜之个……
6月22日,余纯顺壮土追悼会在巴州宾馆举行,大厅中央悬挂着余纯顺壮士的彩色遗像,条幅上联是“风雨八年走中国”,下联“魂归大漠当英名”。当地政府,机关,生前好友送的花圈摆满了大厅,人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余金山老先生当场宣布:“把巴州保险公司支付的10万元人寿保险费存入银行,成立余纯顺探险基金会,支持那些有困难的探险家和学者。”
在过去8年时间里,余纯顺以凡人难以想象的坚韧意志,弧身徒步大半个中国,总行程4万余公里,记录了数百万字的日记,拍摄了数千张照片,谁能料到他确选择了这块不毛之地最终长眠于罗布泊。这位来自上海的勇士,在新疆还有他未走完的很长一段路,痛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作者:赵子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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