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的最高治愈

庶民的最高治愈文/程晓筠

《孤独的美食家》海报

“不被时间和社会所束缚，幸福地填饱肚子的时候，短时间内变得随心所欲，变得‘自由’，谁也不打扰，毫不费神地吃东西的这种孤高行为，这种行为才是平等地赋予现代人的——最高治愈。”
这段“孤独的美食家”的内心独白，相信能获得很多都市客的认同。其实他根本算不上什么美食家，只是一个做杂货生意的中年男子。在走街串巷访客之余，总会很费心思地挑选一间馆子，坐下来美美地吃上一顿饭。说他孤独，倒是真的，整个公司就他一人，既是老板也是伙计，吃饭也都是独自一人，从来无人作陪。然而，他品尝食物的兴致从来不会因孤独而有所消减，相反倒因此而更加专注，把“吃饭”还原到了最初的纯粹。很有些舒国治所讲“人生一副臭皮囊，米茶油盐添置；饱食终日，正可以无所用心，以消永昼，以抛世务，丢却家常一本难念经”的况味。

近年来，日本的“深夜剧”越拍越有看头，其精彩程度有时甚至超过了“月九”（富士台周一晚9点黄金剧场，《东京爱情故事》、《同一屋檐下》、《悠长假期》等经典剧集皆是“月九”）。继去年富士台推出《深夜食堂2》后，本季的这部《孤独的美食家》又是一部献给吃货的深夜剧。不过与前者把焦点集中于食物本身以及食客的人生故事不同，《孤独的美食家》呈现的是主人公井之头五郎对于食物的感受以及馆子的氛围，每集介绍一家。周作人在上世纪20年代抱怨北京城里十年吃不到一客像样的点心，并教育我们要“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北京的茶食.雨天的书》）。在井之头的身上你绝看不到这份矫矜，只有当肚子招呼他的时候，他才会想到要下馆子。去的也不是什么高级料亭，都是街边貌不惊人的庶民光顾的小食店。而且它们都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剧组找来演员扮演食客和店家，然后实地取景拍摄。如果你因此怀疑它有替馆子打广告之嫌，便多虑了，其实它的原作是久住昌之创作、谷口治郎作画的同名漫画。

真正的美食家应该是久住昌之才对。久住以漫画脚本为业，山下敦弘执导的《中学生日记》的原作即出自他之手；因为很喜欢吃，所以也创作了很多跟吃有关的作品，除《孤独的美食家》外，还有一部是水泽悦子作画的《花之懒散饭》（花のズボラ飯），在“这本漫画太厉害了！2012”排行榜的女性组作品中拔得头筹。如同大河剧剧末总有一段古迹观光的片段，每集《孤独的美食家》的末尾，久住都会现身，带领观众亲身前往剧中的馆子用餐，相比电视剧，这个桥段更让人备感亲切。

《孤独的美食家》的漫画原作

原著中负责作画的谷口治郎是一位颇有实力的漫画家，获得过手冢治虫文化奖。他的遭遇跟黑泽明有点像，作品在本国不怎么畅销，但在海外却很受欢迎，比如《孤独的美食家》在意大利的销量就超过日本本土。谷口治郎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以动物为题材，比如《原兽事典》、《神之犬》；一类是硬汉派，比如《搜索者》、《神之山岭》等，画风简约，感觉与雷蒙德.卡佛的小说神似；另一类则是文学性的，比如为夏目漱石等明治时代文学家立传的《少爷的时代》、改编自内海隆一郎《人们系列》的短篇集《榉之木》、以川上弘美的小说《老师的提包》为蓝本的同名漫画作品等。这部《孤独的美食家》应该算作第三类。漫画中充斥着井之头的碎碎念（心理活动），这个看似很踏实可靠的中年男人其实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常常在选择哪家店用餐时，不免斗争一番；而在等餐时，看似不问世事，其实是在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其他食客。这种外表和内心的反差，令他的孤独频添了几分可爱，也道尽了一顿饭中包含的诸多复杂的情感。漫画中的街道和馆子颇有昭和时代的风韵，食客与店家、食客与食客之间有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温情。如果说有什么让人沮丧的地方，那就是不论进入哪一家店，井之头都会大赞其中的食物如何美味，但其实这样百分百中标的几率根本在现实中不存在嘛。

漫画里所有的这些优点和缺点在电视剧里都如法炮制，两者唯一差别巨大的就是男主角的形象。漫画里的井之头温文尔雅，而电视剧里则由面容苦逼的松重丰大叔扮演。松重丰常常在影视剧里扮演黑道大哥，有种不怒自威的气魄，即便如今化身晃晃悠悠的小个体户，看着也常有大佬在巡街收保护费的错觉。如果我是导演的话，会找阿部宽来演，想到他在《西洋古董洋果子店》、《圈套》和《不能结婚的男人》里的表演，就觉得他跟别扭的井之头很合拍。不过，像他那样的一线男星恐怕不会愿意屈尊来演深夜剧吧。当然，松重丰苦熬了那么多年，终于从路人、配角，晋升为主角，无论如何还是值得恭喜的。而且对比两个气质相去甚远的井之头，也平添了一种乐趣。

虽然《孤独的美食家》是一部有趣的剧集，但对于观众而言，其实是不小的挑战。日本观众在肠胃消化最活跃的午夜观看这样一部让人直流口水的剧集，不啻是一种折磨；而第二天赶到剧中出现的餐厅时，很可能面临大排长龙，人满为患。即便是像我这样对吃没有特殊癖好的人，在看到井之头去中国食品超市买了一罐椰奶，马上坐在路边美美地喝下时，突然也很想下楼去超市买上一罐；看到他去四川馆子吃了一碗麻辣的无汤担担面后，我在午餐时分也满街寻找替代品。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东方既白的炸酱面似乎做得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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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