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风行水上:此便是佛!

本帖最后由 杜雅萍 于 2011-1-26 18:42 编辑

2011-01-25 13:06:04



我的枕边常常轮流转来转去的只有三本书。一本是《红楼梦》一本《儒林外史》,一本《水浒传》,因为喜欢躺在床上看书,所以每一种我都找一种几册分开的来看的买,这样捧在手里不至于太累。字还要大一点。字大眼睛舒服,老毛头就很会享受,他让人把许多古籍都做了放大本。用宣纸印出来。宣纸轻,而且颜色白得柔和,谷畸说好的白纸是象新雪。这种白就太刺眼了。还是宣纸那种白好,象牙白,微微有一点黄。我没有这个条件,一般人不可能有这种条件。
陈丹青上次在合肥说:我也想印个大字本的《战争与和平》来看,可也没这个本钱。说完直挠大秃瓢。没办法,只能尽量选字号大一点的书。上海古籍印过一次《红楼梦》,是大某山民评本,这次上海古籍又重印了《红楼梦》,本来想买的,但看到它就上下两册就拉倒了。厚得象块砖,不象过去分个七八册,重印的《红楼梦》字距又特别小,空白少。这样书捧在手里就累。捧不了多久。只好手倦抛书午梦长了。我觉得有些经典的书可以印得讲究一些。不要做得花里胡哨的。素朴、结实、版式朗阔就可以了。学好,学唱戏做官,别学人偷鸡拨烟袋。钱贵一点也能咬咬牙受得起。别光在腰封上下功夫,真正的读书人谁在乎你腰封呀!呀!呀!呀!你本身就是东施,非要拦腰系一紫玉掐金带,不还是东施。象我辈只不过是厚道,不愿意拿西红柿、臭鸡蛋往你身上招呼而已。

这几本书我喜欢买评本一看。看评本有一乐,如同今天看一个人写了一个帖子,后面无数跟帖。有说好,有说坏的。有拍砖的,有歪楼的。比如花狗来了唁唁几声,那楼准得歪,不歪也歪。没看过评本的人,那时知道评本的好。比如护花主人和大某山民评本的《红楼梦》李卓吾与金圣叹评的《水浒传》。说到这里,言归正传。李金两人评的《水浒传》我最喜欢。这两个人都不得好死。都是有趣的人。有趣的人不得好死,更有趣!李卓吾夺了剃头刀自割,自割还是不死。狱卒就问他:“和尚痛否?”李答:“不痛”又问:“何以求死?”卓吾答:“七十老翁何所求!”。金圣叹的下场大家都知道,也就不说了。这两个妙人都不约而同的评点了《水浒传》,李卓吾更是在鲁智深章节中密加圈点,曰:是佛!或者就直接写道:佛。我也好喜欢鲁智深,有朋友问我喜欢鲁智深什么?我想了半天,呐呐的说:就在名字中。鲁,且智深。不是佛是什么?

我最喜欢看《水浒传》中第五回:小霸王醉入销金帐,花和尚大闹桃花村。金李二人,也是好恶趣味的人。和我一样专喜欢看霸王入洞房。情节也不知道到读了多少遍,但看到这一章,还是不由的咧开嘴,把一脸的傻笑整整好。这李金二人两个人也是在这一章节,那是红黄烂然,把笔点个不住。开头李卓吾评道:人说鲁智深桃花山上窃取了李忠、,周通的酒器。何也?率性而为,不拘小节,方是成佛作祖的根基,若瞻前顾后,算一计十,几何不向假道学门风去?你看看这说的是好话吗?实是借评《水浒》吐自己一肚皮的不合时宜。

金评曰:智深却取了长老书,若云“于路不则一日,早来到东京大相国寺”,则是二回书接连都在和尚寺里,何处见龙跳虎卧之才乎?此偏于路投宿,忽投到新妇房里。夫特特避却和尚寺,而不必到新妇房,则是作者龙跳虎卧之才犹为不快也。嗟乎!耐庵真才子也。真正才子之胸中,夫岂可以寻常之情测之也哉!此回遇李忠,后遇史进,都用一样的句法。以作两篇章法而读之。却又全然是两样事情,两样局面,其笔力之大不可言。

金圣叹在下面一节感叹道,为了女子弄出来,真弄到五台山做了和尚;及做了和尚弄下五台山来,又为了女子又几乎弄出来。夫女子不女子,鲁达不知也,弄出不弄出,鲁达不知也;和尚不和尚,鲁达不知也,上山与下山,鲁达悉不知也。亦曰“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如是而已矣,又乌知我是和尚,他是女儿;昔日弄出故上山,今日下山,又弄出哉!

《水浒》一本书当中最有趣当数。鲁达与铁牛这两个人对女人的态度。鲁达对女人是无挂碍,铁牛是无差别。鲁达如得道高僧背美女过河,背过去即放下,反而让小和尚心生疑虑。铁牛是分不清男的女的,酒楼上他正要和宋江戴宗说本事,说拳棒时。一个歌女不识头路,抱着琵琶来献歌,被他用手一点就点倒了。头上破了一层油皮。他也不知道手重手轻。金圣叹说他妩媚!

铁牛如天道。秋天金风肃杀,不拘海棠、菊花,秋葵、伞房决明、木芙蓉、夹竹桃、木槿、到了时令开了就开了,没开的等着下年吧!金风一过,就是炎霜寒威。他是来人间收割人的。所以称为天煞星。你没办法跟铁牛讲男女之情。就知道抡着斧子排头砍去。他象一个孩子,大哥宋江是家长。凡家长说的都是对的。他也有淘气。他觉得宋大哥懂他,对脾气。知道他喜欢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他象一个小孩,家长打了他,买了玩具来哄。脸上带着泪就开开心心的了。

鲁达这人对男女之情无挂碍。但他的人生重大转折莫不都是与女人有关。最是一个怜香惜玉的好和尚。凡弱他便怜,不是佛是什么。书中第三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他正跟史大郎说些拳棒时。他听到隔壁哽哽咽咽啼哭,他就焦燥了,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店家带金家父女来赔罪。他看到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的金翠莲时。把一腔的怒火化为绕指的柔情,他就看不得女孩子家家被人欺负,就要挺身而出。施恩又不图报。真是应了一偈“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两场大架都是帮女人打的,第一架打了镇关西,第二架打了小霸王周通。

书中说:鲁智深自离了五台山文殊园,取路投东京来,行了半月之上,于路不投寺院去歇,(金评已受大创,隔江望见刹竿,便吃一惊,安肯复入这门来)。金圣叹意思是鲁智深实在让这个佛门清规把自己给弄怕了,实际上我觉得这个礼法神马的鲁大和尚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觉得和这一伙鸟人在一起,没的生闷气。反不如他只在客店里打火安身,白日间酒肆买吃来得快活。

他借宿在刘太公庄上。庄客要捆他。金注道:庄主苦不可言。床客已使新女婿势头矣。刘太公也是病急乱投医。你也不看看鲁达的鸟长相,就信他也能说姻缘。书中说剃度后的鲁达:皂直裰背穿双袖,青园绦斜绾双头。戒刀灿三尺春冰,深藏鞘内;禅杖挥一条玉蟒,横在肩头。鹭鸶腿紧系脚并,蜘蛛肚牢拴衣钵。嘴缝边攒千条断头铁线,胸脯上露一带盖胆寒毛。生成食肉餐鱼脸,不是看经念佛人。

刘太公问他:“师父请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也不?”金评曰:然只问荤腥,却偏不问酒。妙笔!鲁智深到也来得爽快,他说:“洒家不忌荤酒,金评曰:太公只问荤腥,智深忽然自增出一“酒”字。妙笔。接着鲁智深更进一步说:遮莫甚么浑清白酒,都不拣选:牛肉狗肉,但有便吃。李卓吾评:妙!太公把酒菜按排出来。独不见酒盏。金评:箸先有了,却不见盏,妙笔。把智深急得够呛!等酒具上来。这鲁智深也不谦让,也不推辞,无一时,一壶酒,一盘肉都吃了。李评曰:佛。金评:三四样菜蔬,原物不动。写五台山师父绝倒。太公看傻了眼。

吃罢酒饭。智深与太公说话。太公叫他夜里不可出来窥看。智深道:“敢问贵庄今夜有甚事?”太公道“非是你出家人闲管的事。”金评:“先作一趺,妙绝。盖非闲管尚非出家人本色,后文乃至赤条条坐新女销金帐中,真绝倒之笔也。太公徐徐道出小女招夫,以此烦恼。金评曰:八字奇文!太公口口声声称大王,唯不说出大王的名姓。金评曰:一路并不说出大王名姓,只用“大王”两字,生出许多妙语来。如“引着大王”句,“大王摸进”句,“大王叫救”句,“劝得大王”句,“骑翻大王”句,“撇下大王”句,“大王扒出”,“马欺大王”句,“驮去大王”句。大王被打得好苦也!

太公又管待智深吃酒,吃熟鹅。大碗斟将酒来,叫智深尽意吃了三二十碗。最后鲁智深提了禅杖,带了戒刀。太公你也不问问他说姻缘,带这许多武器干什么?怕太公也是急昏头了。鲁智深问道:“太公,你的女儿躲过不曾?”太公道:“老汉已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智深道:“引洒家新妇房内去。金评曰:合成妙语,以发一笑也!智深进到新房内,把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子放了脱得赤条条的。金评曰:销金帐内,赤条条一个和尚,奇文。一刀一杖说姻缘。真好和尚也!

夜里土匪就来了。小喽罗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金评曰:高兴。刘太公慌忙亲捧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李评:好个知趣的人。那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地,金评绝倒。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碗灯,由我夫人黑地里坐地。金评:做家的人,乃到为贼所笑,哀哉!明日叫小喽罗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李评:空说大话。金评:明日回想此语,几成布施灯油。鲁智深在帐里都听得,忍住笑不做一声。金评:七字无数情景。那大王摸进房中,(金评六字奇文)。一头叫娘子,一面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销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只手入去摸时,摸着鲁智深的肚皮。(金评:接连六个摸,忽然接一个肚皮,虽欲不笑,不可得也。意在肚皮之下,乃遇吾师。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那大王却待挣扎。(金评:六字奇文。“大王”字与挣扎不连。鲁智深把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金评:旧时本色)那大王叫一声:“做甚么便打老公?”每读到此处,我就大笑。大王也是混蛋,世上那有如许大的肚皮,如许大的拳头,如许沉的力道。这不是一个活菩萨是什么?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咋是一整块?没有段落?
分好了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不大喜欢金评。叶先生曾说过,金好呈才,但见识一般,有时还会胡乱穿凿附会。
最爱读水浒,最喜欢金评,找到同伙了。风行水上,搅动俺要找水壶也。
俺也喜欢鲁智深,他是佛,比大殿里的佛可爱。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