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有一种至高的东西 晚上遇到廖亦武,酒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廖再一次像以往一样给我们吹奏箫乐。这个我们时代的诗人,如今觉得汉语文字如此可怜,无能表达他对中国生活的感受,而借助于古老的乐器,向我们呈现造化的秘密。 两年没听老廖的乐音,在他醉酒的状态里,箫音的吟唱逐渐伴以足之蹈之,最后完全让位于歌喉的放声,然后是呜咽,是哀泣。如此浑然的人化自然,在六月的夜里,让人完全与个体的自己迎面相撞。我们活着的状态。 我没有哭,但我清楚自己是如此可怜边缘,我更清楚自己负罪欠疚于中国生活。给刘燕发信说:“老廖哭了,我忍住了。”燕子问我怎么了,我只能说我配不上中国生活。 是的,我配不上中国生活,亏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是个中国人。尽管我自以为勤勉,但我仍没能撕破中国生活。我只能傻傻地对老廖说,从音乐的角度讲,你的箫乐已经随心所欲。瓦雷里曾在一种前现代审美面前困惑不已,这个审美以诗名之:“最美丽的最哀伤,我知道,有些永生的歌只是呜咽。”老廖的箫乐足以当之。 廖亦武解释说,他在吹奏中间,完全是呼应天地间的空白,他完全为另一种至高的存在引领。那种至高的东西,是实在的,是在的。他相信那种东西的安慰、救赎。他的哭泣是一种净洗后的喜悦。我相信。 尽管我们天各一方,我们同居一城,我们为活着所苦,我们易受诱惑,我们犯下罪错,但无论如何,这世上还有“我的朋友”,他是世上某处总还存在的一位高人和圣者,他是全知的心灵和畏悯的眼睛,他有真理,他知道真理;那么在地上就还没有灭绝,将来迟早会传到我们这里来,像预期的那样在整个大地上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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