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20110527讲座—周锡瑞：对辛Hai Ge命的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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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douban.com/note/153044907/
中山大学辛Hai百年名家讲坛第1讲
辛Hai Ge命再认识（Reconsidering the 1911 Revolution）
周锡瑞（Joseph W. Esherick）
Professor of Histor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
Director, UCSD-Beijing Center
2011/5/27

周锡瑞个人主页：http://history.ucsd.edu/people/faculty/esherick-joseph.html

八卦：周身材高大（大概190cm），身板挺拔，衣着整洁，白色的头发和络腮胡子看上去挺慈祥的。说中文挺标准（比昨晚的贝淡宁好 = =），但腔调有点怪。

代表作：

改良与Ge命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297156/
义和团运动的起源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72260/
Chinese Local Elites and Patterns of Dominance

一 开场白

周锡瑞最近一段时间的研究重点非辛Hai Ge命。关于辛Hai Ge命的兴趣是在60周年时期（1970年代中），目前集中研究义he团、城市历史、CCP的Ge命老区历史等等。但从去年8月开始派驻UCSD北京中心，经常出席关于辛Hai100的研讨会，重新激发了他的思考，于是有了一个简单的总结。

二 辛Hai Ge命的历史意义

其历史意义可以从向前看和向后看两个方面来分析。

往前看，这一场Ge命是20世纪一系列Ge命事件的开端：后续Ge命多从辛Hai中寻找合法性，自称继承其精神，并以“彻底Ge命”名义进行——国民Ge命、共产Ge命、文化大Ge命皆是如此。20世纪中国史的叙述，有Ge命史和现代化史两种。但Ge命和现代化不是截然分开的。Ge命是满足中国现代化和富国强兵愿望的开端。

时人的论述最能看出这一点。例如邹容《Ge命军》：“我中国欲与世界列强并雄，不可不Ge命。”梁启超《释革》一文则将revolution翻译为变革，但其内容“从根底处掀翻之，廓清而辞辟之，为今日救中国独一无二之法门”，实乃Ge命无疑。

往后看，对于辛Hai的研究，则引起重新评价清朝和清末新政。过去的研究强调清朝腐败、软弱、打败仗等负面影响。最近，国内的清史工程和国外的“新清史”潮流，逐渐开始发掘出正面的因素。一个最典型的数据是清朝人口的大幅增长，从过往稳定在1亿左右增长到4-5亿。雍正和乾隆两朝财政收入亦大增，民间税赋多获宽免。疆域亦大大扩展。当然，不能否认19世纪同列强对抗的时候反映出清朝军事和政治上的落后。但辛丑条约之后的清末新政，在当时实为各国所瞩目。不仅仅是什么假立宪。这就引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满清最后时刻的改良没有成功，反而导致了Ge命？

三 辛HaiGe命与其他Ge命的横向比较

Ge命可以分为持久战争和突发Ge命两种。持久战争的典型如如CCP Ge命、越共Ge命，Party掌握武装队伍，以长期的游击战及总体战夺取政权。

突发Ge命最典型的如法国1789、俄国1917、木乃伊国2011及辛Hai。周锡瑞为“突发”定了一个大致的标准：即大约在Ge命前1年，社会舆论总体上尚无显示Ge命之民意，但因为突然条件而触发。例如木乃伊国，没有研究者在1年前认为此国会Ge命。

为什么会产生突发性的Ge命？周引用心理学家Malcolm Gladwell的tipping point理论，指出Ge命前的状况如同跷跷板在某个时刻看上去保持平衡，但只需要一个轻微的作用力就马上打破平衡。我们必须好好研究1911年当年的状况，找出tipping point来。

《改良与Ge命》一书中，主要谈到了下面几个方面的深层次原因：

经济方面——几个上海钱庄破产倒闭，导致长江流域商业通路出现经济危机；长江水灾，百姓受苦；新政开支大，苛捐杂税增多，百姓有怨气，新军拿不到军饷。导致倾向Ge命的人大幅增加。如1910年，湖北各Ge命团体和会党一共只有240多人，到1911年增长到三四千人——这个数字可能有夸张，但人数肯定是有大增长。

民族关系方面——原本尚能维持的满汉关系开始恶化。这方面的经典著作是路康乐的《满与汉》。此书采用国外新清史的风潮，多用满文材料，及追寻满汉两族的民族主义思潮。新清史很多作品集中在清初和盛清，当时皇帝主张满人必须保持民族特性，练习骑射、学满文、维护满族宗室制度等。路康乐指出，到清末，满人逐渐被叫为“旗人”，满族血统仍存但风俗习惯完全汉化。但旗人政治和经济上特权仍然很多，这是汉人最不满的地方之一。Ge命党人如孙中山多有排满思想（驱除鞑虏），在日本留学生中流传最广。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5415463/）

另一方面，1900年代的义和团多是汉民，和满人地方官及朝廷冲突严重，例如毓贤、刚毅、端王等人对义和团态度翻云覆雨，先抚后剿、手段阴毒残忍，虽是奉命行事，却引起汉民对满人整体不满。辛丑战争时张之洞、李鸿章等人又联合一帮谋士推出东南自保，开始有人提出是朝廷中的满人贵族和官僚致使局势不可收拾。当时有人提倡废除八旗，满汉通婚，不留辫子等改良思想；通婚后来被允许，但礼部并无定出婚姻礼制，剪辫子也仅限于某些有特殊需要的新军部队，表明朝廷并没有认真面对满汉关系的问题。传说刚毅曾狂言：江山社稷“宁赠友邦，毋与家奴”——其实无实际证据证明他说过，但经报纸一登载就传开了，更加深了满汉矛盾。

政治制度方面——当时的立宪运动中，有人提出立宪可以在资政院中多设汉人议席，制衡满人，舆论对立宪运动寄望较大。在慈禧太后在世时，尚能允许比较公开的运动与讨论。慈禧光绪去世、溥仪登基后，摄政王载沣开始压制立宪运动（周锡瑞认为，目前史学界对宣统在位的三年及载沣等关键时段和人物研究不够深入，应该予以重视）。载沣个人威望似乎不够，导致中央内斗严重（袁世凯、庆王爷vs瞿鸿禨、岑春煊等）；但又立场顽固，要求集权于满人（溥伦、铁良、良弼、载泽、荫昌等人在皇族内阁中掌重要职权）。

而周锡瑞指出，引爆上述深层因素的Tipping point则是1911年春季的一系列事件。特别是各地请愿将资政院改制正式parliament，遭到载沣否决；载沣拿出来的责任内阁名单，变成皇族内阁，各地大失望。张謇说：“政治Ge命之说一变为种族Ge命之狂。”突发Ge命，一般都需要一个明确的敌人。例如美国独立战争针对乔治一世，法国大Ge命要拿下路易十六，木乃伊国民众则想赶跑年过八十的老穆。辛HaiGe命前，汉人本无明确的敌人象征，结果皇族内阁名单一出，敌人的符号就落在皇族内阁身上。

四 武昌起义的爆发——许多偶然因素的集合？

在Ge命中，确实有许多偶然因素推动了Ge命的发生。例如：Ge命党人起事前夜制造炸弹意外爆炸，导致名单泄露等一系列事件，促使提前起义；许多立宪派、商人等附和Ge命，在各地宣布独立，也使Ge命风潮蔓延到全国

值得注意的是，辛Hai Ge命后初期，各地只是宣布“独立”，和清朝中央政府脱离关系，而没有喊出要建立另一个新国家（民国）。而且武昌起义的新军中，排满思想——而非建立democratic国家——仍然占主导地位。武昌起义后义军所用的十八星旗，寓意汉人之十八省，并没有考虑Tibet\Xinjiang\Mongolia等地方。Tibet人、蒙人等对兴汉根本不感冒，反而借这股风潮推出了自己的min族du立运动。汤化龙致各省咨议局电报，宣称清廷无道，自取灭亡，摒弃汉人，权柄悉授亲贵，钳制汉人，强持专制，维新绝望，大陆将沉云云。矛头直指满人。

另外，Ge命阵营有许多派别，它们在Ge命中比较清晰的共识就是打倒满人统治。但破易立难，乃世界Ge命的通例。打倒满清之后，要建立怎样的democratic state？Ge命党内部在各主要原则上的分歧就开始显现出来，关于国体有联sheng自治（后来的陈炯明）、中央集权（孙中山）、重回君宪（袁世凯）等主张，政体上囧统制vs内阁制，political参与上定在什么范围（教育多高？女子可以参政吗？），同盟会vs光复会的内斗等等。这种political分歧到为后来的军阀混战埋下祸根。故偶然突发的Ge命确实有一些棘手的后遗症。

五 辛HaiGe命的历史教训

去年八月，周锡瑞到达北京任职，同时北京经常出席各种研讨，自然被问到对辛Hai有什么评价。周说，自己作为外国人，不应该对中国历史做过多的“评价”，故市场反问对方有什么看法？出乎周意料的是，许多学人现在主张当时应该学习明治维新，持续新政，不该Ge命。三联周刊和三联书店最近频频产出对辛Hai Ge命和相关人物的分析文章和书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对袁世凯评价大为改观。这里面反映一种普遍的告别Ge命的思潮。

但周锡瑞认为，我们必须要问的是：在当时晚清还可能持续吗？汉人还能接受满人做皇帝吗？当时确实有人（梁启超）指出，希腊、挪威亦有非本土皇室，英国维多利亚一世女王则有德国血统。但周认为，维多利亚在英国长大、已经彻底英国化，背弃了德国血统和生活习惯（除了将圣诞树带入英国圣诞文化，囧），反观载沣等顽固派，通婚、留发均一律抗拒，死抓政治权力不放，根本排斥满汉融合，乃触发Ge命之重要因素。

对立宪运动重新思考，也应该有限度。当时立宪运动确实是颇受欢迎的，各地咨议局和资政院议员都是有声望的人士，进士举人数目甚至比满清地方督抚还多。要是这批人真正掌权，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但载沣时期政治改革倒退，实逆民意而动也。此其中可以吸取某些教训。

六 结语

过去40年其实没有认真关注辛HaiGe命，故以上分析主要是来源于个人阅读其他学者著作所得。

七  问答

1 从甲午到义和团到清末新政，光绪皇帝vs慈禧太后的关系应当怎样理解？

答：虽然我最近在研究家庭史，但清廷家庭史特别难做，因为野史多正史少（笑），清廷档案里面不会涉及到太多私人关系。故对于这对“母子”关系，很难界定。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有权力斗争，慈禧往往以一个贪恋权力的女人形象出现。个人不太同意将慈禧和光绪的关系单纯解读为权力斗争的矛盾；慈禧当时似乎真心认为变法太快，也有不忍看旧人尽去的情感。但目前个人接触的资料，无法做出一个明确的回答。而且，慈禧后来观点也有所变化，新政似乎正是捡起了变法的遗留工作。

2 （普通话不好，还不如贝淡宁 = =所以听不懂问题是干啥，只知道第一个是关于满含问题，第二个是关于偶然性vs必然性）

答：我不同意章太炎等人认为满汉问题尖锐到不可解决。他们的激烈言辞有政治口号的考虑，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传统思维。事后看来，满汉问题有解决的可能，但清廷掌权者根本没有去解决，结果触发Ge命，是自作自受。种族问题是政治矛盾的另一个表述。

邹容等文人和留学生，空喊口号，实无军力，不可能搞成Ge命，必须借助汤化龙、黎元洪等人的影响力、财力和军力的帮助。辛HaiGe命要是没有这些“旧势力”支持，很可能又是另一次黄花岗起义。

3 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历史事件是偶然、突发性的；但一个长的历史时期中叙述和分析话语又是比较持续的，怎么平衡？

答：我年轻的时候刚好是1960年代，Marxism/Maoism盛行，我也深受影响，连在大学里组织一个美式足球队都叫做“小Red卫兵”（笑）。故我习惯上带有很重的结构式思维，总认为要看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不过后来发现，Man makes history, but he does not choose the conditions in which he makes it. 故我们需要很小心地分析结构因素与结构因素下个人行动的关系。在对义和团的分析中，我比较注重鲁西南和鲁西北农村生活结构对义和团兴起的影响。但在重大的历史事件中后期，某些领导人的主观因素确实很重要。今天我的批评矛头比较多指向了载沣，但载沣一人之力当然不可能回避辛HaiGe命，估计顶多推迟一下吧。对于每一个题目和事件，都应该具体分析。

4 义和团所兴起的北方和Ge命爆发的南方，有许多类似的问题，例如会党、经济动荡等等。在处理义和团兴起时候所用的思路和方法，是否也可以用在分析Ge命爆发之地的社会土壤中？

答：应该是可以的。不过在义和团的分析中，主要是针对农村农民的行动；辛HaiGe命则更多地爆发在城市。故如果要运用同样的思路，就需要首先考虑南北方城市差异，以及排满情绪是否在南方会党和民众中更强——不过这有点难度。注重结构因素的思路去讨论民众运动，我想还是可以运用的。

5 辛HaiGe命中，许多使领馆的外国人都被遣返回国，他们的回忆录和通讯等后来被编撰成许多史料，国外报纸也有许多报道，这些资料除了在国外能找到，国内有吗？张开元说孙中山在晚期是一个伟大的国际主义者，主张各国国内的被压迫人民也可以反抗压迫，这成立吗？

答：我的《改良与Ge命》一书中的史料还是四十年前，当时使用了许多英国档案馆的PRO档案。最近出的《辛HaiGe命资料新编》收录了很多日本外务省的重要档案和记录。当时日本领事馆几乎可以说是谍报机关，他们的报告比欧美资料要详细可靠，而且当时许多日本商人和平民也为领事馆搜集材料，故日本方面的资料非常详细。英文报纸方面，因为外国记者许多是住在上海租界、通商口岸等，活动范围和接触人群有限，他们的报告可能反而没那么可靠。反正在做研究的时候史料要相互比较对证，会发现有许多相互矛盾的地方。
（《辛Hai Ge 命资料新编》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093622/ ）

我所关注的Ge命，乃是湖南、湖北地区的Ge命，孙中山起的作用不大。总的来说，尽管孙中山在回国后被选为临时大总统，但黎元洪、黄兴争持不下，孙中山算是两派所默认的一个第三方人选，袁世凯在表面上也承诺支持民国。孙中山在辛HaiGe命中没有起太大作用。但从整个20世纪来看，孙中山当然有其伟大之处，主要是20年代的一系列活动。他后来变得很功利，几乎和任何支持Ge命的势力都可以合作，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国际主义”。他似乎想把中国Ge命作为一种被压迫民族的反抗先例，由此扩展到其他被压迫民族。但归根到底他还是一个Nationalist，首先考虑的是兴盛中国和中华民族。他1925年早逝，没看到北伐成功，这是悲剧。但因为他对日本的过分友好态度，要是他当时不死，后来中国是不是会坚决抵抗日本侵略，实未可知，所以他要不是这么早死，说不定我们对他评价就没这么高了（笑）。就像孔子，一套儒家学说看上去很理想，但因为没有被实践运用，实际效果是不知道的；但我们可以保留对他学说的想象，结果反而获得比较好的评价。

6 以后对辛HaiGe命的研究，可以在什么方面开展？

答：我目前的分析，主要是经济凋敝、政治上的满汉矛盾和皇族内阁等问题，还有宫廷内部的争论。也许可以更具体细致地研究Ge命前的环境，以及当时宫廷内部的争论，特别是载沣等人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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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来晚上还有个边燕杰的关系社会学讲座，太累了，而且还要修改自己的论文，就没去，不知道有哪位可以记录的。

2 对于辛Hai这类问题，我实在没什么太深入的说法，以前对《十月围城》写过一篇影评，粗浅的看法，姑且贴在这里：http://movie.douban.com/review/2890103/

呼叫fateface~呼叫benshuier~呼叫Zelda Liang~呼叫葉楒冬~呼叫所有有深入研究的人来讨论罗~

3 听讲座时和身边人闲谈，听到周锡瑞说慈禧vs光绪这一段，突然萌生一个想法：有没有人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去研究过辛hai前后重要的历史事件中女性的角色和自我影像呢？如果没有，那还真是一个挺好的角度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太后、革命者与国母：慈禧，秋瑾，宋庆龄与晚清Ge命年代的中国女人》（The Empress, the Revolutionist and the First Lady: Cixi, Qiu Jin, Song Qingling and Chinese Women in Late-Qing Revolutionary Years）。诸位有无兴趣？目前有两三位同学觉得这个题目是很可以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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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美国独立战争针对乔治一世

这个是作者搞错了，乔治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