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张晓唯: 林琴南的遗老情结

本帖最后由 年华 于 2015-7-28 20:16 编辑

林纾(字琴南)作为一介文人,终生以教书鬻文为业,虽60岁以前为大清子民,且有举人身份,但政治上与清廷并无瓜葛,直至宣统退位,他仍保持着清纯的“处士”之身;可是,民国以后十余年里,这位林老夫子竟以遗老孤臣自居,眷怀光绪,屡谒崇陵,进而与逊帝溥仪相通问,俨然成为清皇室的“忠贞义士”。

民国二年(1913年)春,他独自赶往河北易县凭吊崇陵,借以发抒恋念故主之情。林纾以古稀之年不辞远途屡谒崇陵,迭发悲声,虽不曾感动上苍,起到挽回世道沉沦的功效,却使蜗居紫禁皇城的逊帝溥仪从中看到些微希望,亦颇为感动。林纾二次谒陵不久,溥仪便书写“四季平安”春条一幅相赠,从而使林纾与清皇室有了直接关涉。这其中的牵线人显系陈宝琛。陈备受逊帝崇信,言听计从自不必说,林与陈则为同乡,彼此交往颇契。陈教读溥仪,林氏著、译亦在推荐之列。溥仪自述十三四岁时所读书中,即有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说部丛书》,而内中林译小说占相当比重。至于古书,这位少年废帝则“读的不少,时间也不短”。林纾编撰《左传撷华》一书甫竣,陈宝琛便将之进呈溥仪,溥仪读罢全书颇满意。陈转述于林,林又呈送自绘扇面,溥仪览之不禁深深叹服林的才华,遂手书“烟云供养”春条相赠,并许陈宝琛将内府名画带出任林鉴赏。对此,林纾视为“三公不与易”的恩典,特将京寓春觉斋改名为“烟云楼”。正是由于与小朝廷的这番关联,当1918年春一些议员愤于“丁巳复辟”提出削减优待清室条件时,林纾即以“六十七岁老民”名义投书参、众两院,曲意为“少帝”开脱,力争仍如其旧,一切从优。这一“忠义之举”,博得溥仪第三次向其颁赐春条曰:“有秩斯祜。”

不过,林纾对清皇室的忠诚并未仅仅表现于“外争”,还进而发展到“内劝”。1919年冬,他写信给陈宝琛,请陈和另几位“帝傅”奏请溥仪节省宫中用度,遣散太监,以免皇室“坠人窘乡”。此番“忧上”之心,颇有犯颜进谏之概,溥仪作何反应不得而知,但在正牌遗臣们看来,林氏此举不免越俎代庖,违礼太过,不知身份。此前,林纾以布衣之身频谒崇陵,业已招致“沽名作伪”的讥讽,而今竟然对内府事务指手画脚,遂使一些皇亲近臣大感不快。郑孝胥甚而致函林纾,对这位乡试同年的若干言动不无微词。然而,林纾却我行我素,不为所动,明确自认:“谓为中落之家奴,念念不忘故主,则吾心也。”摆出一副愚忠不畏笑骂的姿态。1922年底,溥仪大婚,71岁的林纾不顾病后体乏,特绘四镜屏呈进。溥仪感其诚,亲书“贞不绝俗”匾额赐赠。林大为感激,撰成《御书记》,内云:“呜呼!布衣之荣,至此云极。一日不死,一日不忘大清。死必表于道曰:‘清处士林纾墓’,示臣之死生,固与吾清相终始也。”至此,林纾的遗老情结已达极致。林纾病逝后不足一个月,冯玉祥的国民军便将溥仪逐出禁宫,结束了北京小朝廷的历史。

(摘自《大师——民国学人的盛年与黄昏》张晓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