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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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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墨非发笑之日
发信人: Melpomene (elegiac piano trios),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墨非发笑之日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8年07月05日08:42:45 星期六)
弗莱歇(Flechet) 把贝克特第二部小说誉为作家“最优秀的喜剧成果”,1935年诞生的
《墨非》于是有了19世纪前小说的风采。在昆德拉的字典中,小说开始于一个“古怪的世
界”,充满了“欢乐的生活自由” ,而在经历了“十九世纪的巨大经验”以后,二十世纪
的小说家无法逃脱写作的种种苛求,因此早期小说的自由是与即兴发挥联系在一起,而二
十世纪小说家却只能怀念着以往小说大师的艺术,他们必须调解好自由与精准的游戏规则
。无论如何,自由作为“幽默”的香火继承了下来。在昆德拉眼中小说是相对主义的世界
,幽默则是“神圣的闪电”,在“道德含糊之中揭示了世界。” 因此现代小说家收起前
辈们严肃的面孔,用布祖基琴拨奏起圣乐来。
渎神之日
《墨非》有一个戏仿圣经“传道书”的开头:“太阳照在‘无新事’上,别无选择”(P1
) 。圣经对虚空尘世的消极态度导向对神圣范围的美好盼望,而墨非置身零碎琐杂的“大
世界”,却始终再难脱身,无所不在的虚无包围下,个人无力的抗争显得渺小而可笑。当
然墨非向往的神国并非新耶路撒冷,而是一个无作为的纯精神世界,即与“大世界”相对
的“小世界”,由摇椅、小阁楼、精神病人安顿(Endon)象征,他的一生“流浪着寻找家
园”(a wandering to find home)。贝克特整个小说历史也可以看成这样一个旅程。所
以短篇小说集《卵多于石》(也有译为《多刺少踢》的,More Pricks Than Kicks)中的
贝拉奎亚(Belacqua)一路途经墨非、莫洛尔、马龙直到无可名状者,作为中间环节的墨
非注定看不到终点。诸多评论家挖掘出贝克特“不愿降生” 的主题。他的主人公总有回归
母腹的冲动。墨非甚至厌倦了呼吸,想要一个“德林克人工呼吸器”(P49)。母腹可以是
家园的代名词,但与《墨非》中的“小世界”还稍有不同,母腹中的不作为是被动、身体
的,而小世界的自由是主动、精神的。
文中对《圣经》的戏谑随处可见。信仰给予人的安慰力量都被抽空了,亚伯拉罕的怀抱不
再向乞丐拉撒路敞开(见P48-49);约伯的朋友也无力安慰他,因为他们不过是他的一部
分而已,自己也在水深火热之中(见P70);墨非更是在讨论词源时把基督徒等同于“白痴
”(cretin P175)。“幽默是来自于确信世上没有确信之事的奇妙欢悦。” 神和命运在
我们的微微一笑中被悬搁在各自的领域,不再参与价值判断。另一方面,对占星术的盲从
讽刺地引导墨非走上死亡之路。占卜师苏克(Suk)的主题在小说前半段不断出现(比如
P75 P93),而神或命运极力施舍的“确定性”恰恰是墨非要摆脱的。他一直追求完全的自
由,却自己套上决定论的桎梏。若把决定论理解为“物质必要性”,有些过于简化了。皮
林(J. Pilling)说在墨非身上“决定论比自由意义更有力量”(P34),墨非亦亲口承认
行动本身“无法避免且单调乏味”(P37)。正如文中墨非想成为静止孤立的“微粒”,不
料却成了行动的导火索。最终墨非身陷这样一个悖论:他企求达到绝对自由,而他的绝对
自由又是豁免于意志的,因此自由与自由意志始终矛盾。
作为幽默配料之一的占星术抛出一个机械化僵硬的框,第二章开头对塞利亚(Celia)表格
式的描述也是一个数字化框,它们限制了人物行动。墨非有一个幻想,认为事先安排好的
事件才是生活,本该活灵活现的体验被一个机械结构取代,这样的事先安排就是滑稽的。
而叙事者对塞利亚的固定认识把一种滑稽效果加在女主人公身上,仿佛她只是一个可以用
仪器完全测量清楚的模型。“滑稽乃是人和物相似的那一方面,是人的行为以特殊的僵硬
性模仿简单而纯粹的机械活动,模仿自动机械活动,模仿无生命的运动的那一个方面。”
(P53)但由于这种无生命的因素都是一种外部的强加,而不是他们“心不在焉”的不自觉
表达,可以暂且称其为半滑稽状态,滑稽带上了悲剧性色彩。
狂欢节
臭名昭著的第六章足以让评论家欣喜若狂上一阵了。偶因论、叔本华、斯宾诺莎、莱布尼
茨,名目繁多、宏大叙事的哲学研究给批评的砝码增足了分量,谁曾想到这不过是贝克特
布下的圈套呢?小说第一章三次提到第六章,我们不免对这个神秘世界充满好奇和期待,
果然它很合胃口,我们倒以为它成了整篇小说的提纲挈领了。纠缠在决定论和自由意志悖
论里的墨非该会朝格林克斯 或叔本华 投去哀怨的目光吧,至于斯宾诺莎那个由上帝领首
的宇宙之爱体系,只在章首题头上就领受了重重一击:Amor intellect nalis quo Murph
y se ipsum amat(墨非用以自爱的精神之爱)。哲学世界里的评论家墨非清醒看到《墨非
》玩弄各种对立哲学元素而对西方传统嘲讽似的批判(carnivalesque ironyP225)。贝克
特先笨拙模仿了斯宾诺莎知识形成阶段中的第一步,最后得出相反的结果,即以一个自爱
的自足系统完全颠覆大一统的宏伟系统。莱布尼茨也无法幸免。被无数人诟病的“预定和
谐”再次成了靶子。《墨非》中每一个单子向外寻求互爱的尝试总以失败告终。
在评论马修•阿诺德著名的诗歌《多佛海滩》时,詹姆士•迪凯(James Dick
ey)感叹现时代人们已经把爱称为生存困境,或诗中所描述的,是“绝望”。贝克特把爱
画成一个单向循环的怪圈,爱是一种永远没有互动的企及。塞利亚这名字是个悲伤的双关
:”Celia, s’il y a, Celia, s’il y a.” (塞利亚,是否存在。)在墨非的小世界
里有一个大写的爱,那才是“管家”,而塞利亚不过是个“讨债人”(P27)。塞利亚代表
的爱是一种“功能的爱”(P36),是有所取、对墨非有所作为的爱。而墨非所崇尚的莱布
尼茨式封闭空间预定的爱自然不过是那个空想家自圆其说的借口。墨非说到底只是一个“
落魄的唯我论者”(P82),追求着永远无法实现的“只在其内他可以爱自己的精神之爱”
(P179)。这样一个无实质爱的可怜虫竟成了整本书的中心点。小说中每一个任务最终指
向都是墨非。塞利亚等待他大世界里爱的回归;库妮汉(Counnihan)小姐巴望他镀金的恋
爱;内尔瑞(Neary)最终把墨非看作他的“独一且不可或缺”的“目标”(P216);瓦利
(Wylie)因为库妮汉小姐而不得不与墨非扯上关联;库伯(Cooper)则更是把他当成生活
中的唯一猎物。瓦利曾坦言,他们各人的中心点“无论是什么,在墨非身上汇合”(P213)。当众人汇集在那个唯我论者曾栖居的房间,各自为即将实现生
活的意义而心中暗喜时,中心被抽空了,如同你拨开橘瓣,期望在中间找到某些产生它的
源头,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现。“所以爱易于消逝,在开始的时候,如果那真是爱。”(P2
34)
大能的笔
贝克特的语言也是幽默的。他喜用生僻词汇,迪伦•托马斯(Dylon Thomas) 在提
到这点时,“表明是特别为了节省口舌的缘故,还因为故事从未完全理解是从人物内部的
客观讲述还是外部的主观陈述”(P12)。倒未必如此,毋宁说贝克特在玩笑的叙事中时不
时摆出一幅学究、严肃的面孔,让人哭笑不得。而且他的生词表大多有关自然科学,比如
植物学和医学,当复杂、生动的现象被抽象化成陌生冷淡、大而无当的术语,真实离我们
更远了。使用生词并非贝克特独创,乔伊斯早就对此驾轻就熟,甚至还更胜一筹,因为他
还自造生词,创立独门词汇表。当一个个拦路虎躺在流畅的阅读中途,其效果正如小说叙
述和人物对话中不时出现的“-er-”,当事人和读者落入无意义的黑洞,思维暂时短路,
直到重新出现的词句带来希望之光。
卢卡奇道出小说中的讽刺在于“作者在与上帝关系中的自由,是一种给予形式的客观性的
先验条件”。 确实,贝克特似乎就是他自己小说的上帝,他总在戏弄他的角色和读者,不
允许任何人轻松把握全局。故作轻松的写作风格如同墨非的说话一样,“一旦想起词语就
消失了,每一个词在产生意义前被后一个词吞没。”(P40)无序、不连贯的表达令人常是
似懂非懂。至于迪伦•托马斯所提关于故事的主观/客观叙述问题,皮林认为故事的
人物继承了以往小说的“被动寂静主义者的角色,而叙述者则十足是主动干预主义者作派
。”(P30)皮林眼中强大的叙述者在路德维克•简维尔(Ludovic Janvier)的评论
中也是“保护并监管所有话语(所有叙事)”(P135),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为“至高之大
的叙述者”(P135),是“语言的主人” (P135)。如果照他们的观点那么《墨非》就是
一种主观的客观讲述。叙事者站在故事的外部,与人物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同时又能洞悉
个人内心的秘密。这完全是传统19世纪小说的叙事法。无怪乎迪伦•托马斯断定《墨
非》依然是“浪漫主义的”(P14),诸多评论家或多或少也持此观点 。
他们却都没有看到小说内在的变化。对于去精神病院前后的墨非贝克特巧妙运用了不同的
叙事方式。第六章可以看成一个分水岭。戴维•派蒂(David Pattie)所说的确定性
细节大多出现在结构主义的前半段,皮林认为墨非是小说前半部分的“挂名主角”(P30)
,所有叙事线条都归于他,这是结构的方法,也是皮林所说塞万提斯和18世纪英国小说的
方法。而自墨非进入精神病院,“叙事者关于人物互动的决定论观点占了上风”(P30)。
就是说,叙事线条开始又互相交叉和往返。如果说前一种叙事由星盘——行事一切准则—
—象征,后一种叙事则可以由疯癫病人的思绪来象征。精神病人也有自己的逻辑,但通常
显得发散且混乱。于是皮林把《墨非》看作“形式与内容”(P29)保持完美平衡的典范。
进一步细读可以发现皮林笼统地将其一切为二有些草率。按照墨非行踪归类形式和内容无
可厚非,然而有一种更妥帖的视角,即把角色本身与叙事方式联系,每一个人物有自己鲜
明的主题,尤其是墨非和塞利亚。塞利亚徘徊在规整的古典主义和情绪化的浪漫主义之间
,墨非是模棱两可的现代主义,所以第一章和第二章风格迥异,两者形成张力:当读者受
莎乐美之舞蛊惑,正要一同进入墨非王国时,第二章果断抛弃了第一章相同主语“he”的
无数短句组合,句与句之间紧密逻辑的空缺也填补上了,贝克特重复词句的法宝也不见了
踪影。第五章则吹响塞利亚线条的胜利号角:开头对塞利亚新租房间的描述充满了传统小
说的意味,墨非那条线被压制了,但仍潜伏,充满突破的力量。果然经过“转折”的第六
章,第七章表明态度:只有墨非“不是布偶”(P122)。与塞利亚一样,其他人物的线条
都服服帖帖地放入叙事者手中。第十章所有“其他人物”来了个大集合,彼时一举一动都
显得十足僵固,如同事先的安排,又似一个戏剧场景。剧作家贝克特按耐不住一展戏剧才
华:“塞利亚呆呆地从信望向库妮汉小姐,从库妮汉小姐望向她的同伴,又从那些呆鸡望
向手中的信,最后立刻从这些暗色肉体和字句望向天空。”(P232)这般动作弥漫在四人中间,看来,墨非对他们来说象征着自由,不能达到便只能企图同化他??谑悄?侵缓锰尤ナ屎纤?牡胤健5谑?徽履?怯忠淮伪磺?鹆耍?安皇粲谒?氖澜纭保
≒240)把他踢了出来,而“也许属于他的世界”(P240)却不给他的伤口敷药。安顿眼中
别无旁骛,唯有他自己。“墨非先生在安顿先生视而不见中成了一个斑点。”(P250)这
不能怨安顿,这种自爱不正是第六章中墨非所向往的,所以墨非生存下去的道路都被堵死
了,如此境遇下只有死是解脱。“它属于那些躺在痛苦边境之外的人,是第一块自由风景
”(P78)。如果像柏格森所说“生活当中的严肃部分全都来自我们的自由”(P48),那
么生活本身就是喜剧化的,真正的自由并不存在。即使达到墨非幻想的第三区域,“绝对
自由”还是反过来取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小说中最典型就是墨非带着颈手枷的被奴役形象
。小说最后一章(第十三章)我曾以为是狗尾续貂,多此一举。随着墨非一死,被他迷了
心智的诸位该顺利回归本位,又何必再多言塞利亚与她祖父的生活。这些在第二章不已全
盘托出。但经历了墨非事件的叙事者明显再无法控制风筝线,风筝象征的“正常”生活飞
出了视野,留下空荡荡的天空和空荡荡的祖孙俩。“All out”,这个重复多遍的短语几乎留在人们心底,随着行文风格越来越墨非化,人们心中留下的墨非再也抹不去。
重复的艺术
“重复”的艺术前稍提过一笔,从现代主义小说大师传承的衣钵贝克特小心翼翼伺候着。
柏格森所提滑稽中重复是重复的物质游戏精神化、继而化为言语,“弹簧魔鬼” 的灵魂撩
动读者的幽默神经。
墨非是个分裂的存在:“他爱慕的自我”和“他恨恶的自我”(P194)。他讨厌“自鸣得
意的科学概念主义,把与外部实际的接触变成了精神健康的表征”(P176-177)。墨非理
想中的大脑是一个独立于身体的封闭系统。身心二分是浸淫于笛卡尔主义良久的西方形而
上学余孽,在这却成了墨非的救命稻草。如此,科学计算般机械的物质游戏就无法侵入精
神系统。精神病人就是远离外部实际的族群,因此在常人眼中往往显得可笑,在墨非眼中
却是显为可艳羡的,他享受着一种“感同身受的自得”(vicarious autology)(P189)
。两个自我之间是压制与反压制的关系,“肉身中的墨非”(P106)向外延伸,犹如弹簧
弹出,在第五章达到极致。墨非在林肯小酒店(Inn Fields)的早餐是个“削弱了的仪式
,不依靠有关营养的任何粗俗想法”(P80),开始于重复的“坐下”动作。抽空了内容(
所谓营养)的仪式把焦点放在形式上,而仪式的严肃性正是靠着与外部生活事实相连才获
得,只剩下空壳的仪式令人发笑。与女侍者的往复游戏也饶有趣味,重复的换茶动作并没
有让墨非成为傻瓜,反倒是女侍者维拉(Vera)成了牺牲的木偶。墨非怀着崇敬的心情向
他“体积小却无法满足的胃口献祭”(P81),其中祭品也包括维拉的自由。由胃口代表的肉身是一台巨大的食物吞吃机,精神自我相形见绌,无容身之地。而?诠首餮纤嗟紫率嵌晕奕ど?羁湔诺某胺怼?
随后当墨非小心翼翼把饼干一字列开,极其庄重地计算起可以以几种排列顺序享用它们时
,他何曾料到一只不辨性别的矮种狗会抢先将它们几乎一扫而空。赫伯特•斯宾塞定
义“笑就是忽然扑空的一个努力的表示”,而康德也认为“笑产生于一个忽然化为乌有的
期待”(P52),对着空空如也的草地我们为什么会笑?因为墨非的惯性思维仍停留在处心
积虑如何享受饼干上,结果与预料偏差如此之大,他的期待变得一文不值,又是一个嘲讽
,肉身自我的可笑形象最终由吃莴苣的羊群表现出来:“它们只站立着,以一种全然沮丧
的姿态,低着头,轻轻摇晃,似乎有些眩晕”(P99)。何其麻木、濒临颓倒的群羊!自然
,“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P106):另一个自我觉醒。那个墨非梦想拥有的
自我,它开始对肉身自我发出压倒性的攻击。这两个自我一个是“纯机械的固执性”,一
个是“玩弄机械的固执性”(P44?),如同墨非星象表中“第二段的疯子”和“第七段的
监管人”(P87)角色,尤其在小说前半段,猫捉老鼠的游戏反反复复,二者此消彼长,给
读者愉悦无数。
塞利亚也并非一成不变,她一度变得越来越“墨非”,摇椅中的她也处于“重复”的游戏
中。“屋中从来不安宁,一整天明与暗缓缓大幅闪现,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最终以暗结
束”(P66)。光明与黑暗不断互相抗衡的游戏与两个自我的抗争如出一辙。
哭着笑着
林纾先生尝云:“欧文者,古之振奇人也,能以滑稽之语,发为伤心之言,乍读之,初不
觉其伤心,但目以为谐妙。”(P43)他当然多半指19世纪现实主义小说,但唱起幽
默戏谑主调的现代主义作品更让人啼笑皆非,小说家故意调侃着严肃事件。柏格森在论喜
剧时谈到笑的现象,将其阐释为对僵硬性,即人的机械性的规正。“使我们成为可笑的缺
点….就像是一个现成的框子,我们钻了进去” 当缺陷喜剧化,它就会胜过角色并反过来
操控角色。每一个木偶角色都没有自身悲剧意识,柏格森认为观众也在笑中接过几根操纵
线玩起木偶戏来。《墨非》中“其他人物”的悲剧在于他们的机械性,最典型莫过于库伯
这个最听话的木偶,其他人也无一不在中产阶级的社会模板下中规中举活着,所以和所有
喜剧角色一样,他们没有自我。墨非是他们无作为的观众,他的笑就是他的逃离。墨非自
认为他在追求生活的绝对自由和意义,直到安顿给他的创伤出现之前,我们成了观看喜剧
演员墨非的观众,看他如何在那个意义的“十字架”病房之间游走。当墨非落入安顿的空
洞中然后带着失落出来,喜剧化身悲剧,主角墨非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原来他一直生活
在虚妄里。我们也不免落泪。
柏格森的喜剧观念出乎意料的与亚里士多德悲剧论思想相似。亚氏的悲剧人物定义中,人
物“‘性格’必须一致,即使世人所摹仿的人物‘性格’不一致,而这种不一致的‘性格
’又是固定了的”,“刻画‘性格’,应如安排情节那样,求其合乎必然律或或然律” 。
亚氏的操控者是决定论的行为,行为超出人物本身,或者说人物只是一个“惯性行为”(
P22)。与喜剧效果不同,悲剧性来自于机械行为把主人公一直带向灭亡。《墨非》中其他
人物的悲剧 因素由墨非化解,然后奇妙地生出某种喜剧色彩。而宿命论者墨非更多的是一
个悲剧人物,他的悲剧行为便是追求一个纯粹精神世界。与传统悲剧的死不同,墨非的死
是及时打断悲剧的笑料。墨非关于处理他死后“身体、心智和灵魂”(P269)的信是贝克
特赠予他最后、也是玩笑开得最过火的礼物,尤其是联系骨灰撒落污秽酒吧地板一地来看
。葬礼作为一种仪式有最庄严的内容和目的,与生命相关。这里遗信(文字)是葬礼的完
满表达,撒骨灰(行为)是抽空内容的仪式空架。死亡这一情景同时属于它们,却有不同
的指涉,落差越大,滑稽的效果就越明显。
单纯用戏剧理论分析小说似乎张冠李戴,但现今艺术呈现一种交织的样式,“是一个不可
拆散的复合体”(P43),其目的也“不再明确且毫不含糊指出”(P41)。不知贝克特能
否不暧昧于剧作家和小说家之间,同样,喜剧和悲剧的界线也不再如井水不犯河水般明了
,喜剧成立于转折的那一瞬间,而悲剧则是如梅雨季节般是个冗长的氛围,在连绵压抑的
雨季日子中途也会有日头的显露。如果把喜剧和悲剧看作对立的两股力量,贝克特在《墨
非》中就遵守了这样的“弹簧魔鬼”游戏规则,柏格森强调的笑的社会功能和亚里士多德
追求的悲剧的涤净功能并没有双管齐下,相反,我们同小说人物一起找寻生活总体意义的
灵魂变得支离破碎。
[ 本帖最后由 emmer 于 2008-7-9 13:4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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