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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4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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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今朝风日好》
《今朝风日好》
朱煜
照例,董桥先生又有新书面世,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书名《今朝风日好》。看到书讯,赶紧邮购。十五天后,捧书在手。精装四十二开本,深绿色皮质封面,双金线边框,右上角是书名作者名,左下角是出版社名,宋体金字。完全是英式风格,简洁风雅到了极致。元朝王冕写过一首《偶书》: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不过董先生未用此典,在以《今朝风日好》为题的自序中他写道:
看过我家那么多中国画你猜他最喜欢谁的作品?丰子恺。我的丰子恺不多,一幅立轴《春日双蝶》他看了又看说是平淡朴实的教人“想家”。一把扇子画一家人家在家门前扫地备茶题上“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他静静看了好久眼眶里泛起薄薄一层泪影说这位丰先生的画带着“传教士的爱心”!我听了一愣,告诉他说丰子恺年轻的时候真的皈依过佛门。临走,泰伦斯约我到伦敦看他的藏品,横竖我放假,过了中秋节会在欧洲,回程一定去看你,看他。
真喜欢这样冲淡蕴藉的文字。
《今朝风日好》收录四十三篇文章,说旧书谈文玩描述故人往事旅途点滴。有几篇写到伦敦的旧书店,很有趣味。正好,去年夏天我去了伦敦。有一天,我买了张地铁联票独自一人去找著名的查令十字街八十四号。台湾吴兴文说查令十字街八十四号、法国巴黎塞纳河畔、北京琉璃厂、东京神田书店街是喜欢旧书之人的四大圣地。四个地方我已到过两处。于是又兴冲冲地去“朝圣”。伦敦地铁有十几条线路,我先在站台上拿了一张地铁地图。乍一看,简直就是迷宫。仔细研究一番,才发现不同线路换乘十分便捷。地图上有一站叫Charing Cross,我猜测应该与查令十字街有些关系。乘地铁过去,出了站,迎面就是一条大路,路牌上标着Charing Street。没走多久,就发现了八十四号,是一家理发店。我看过相关介绍,说位于查令十字街八十四号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现已是一家餐馆,而且我记得照片上的书店似乎是在街口,不是大路边。显然Charing Cross Road和Charing street不是一回事。往回走到十字路口,有个广场,广场一边是英国国家画廊,一边是家大书店。在书店里,我看到一本《84, Charing Cross Road》静静地躺在书架上。我找到那句感动了很多读书人的话:If you happen to pass by 84 Charing Cross Road, kiss it for me! I owe it so much.只有对书籍、书店一往情深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书是一种很特别的商品,它能让汉芙和弗兰克这样远隔万里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结缘。更妙的是,因书结缘的美好故事在各时各地都能发生。
从书店出来,我慢慢地走在伦敦街头,仍想去寻找查令十字街。董桥先生说住过伦敦的人不会忘记伦敦的夏天:“悠闲的堕落,慵懒的征服,温暖的消极。满桌欢笑的晚饭叨的是窗外那抹彩霞的光;青青斜坡下的野餐,冰镇白酒等不到读完八页小说,竟然暖暖濡湿了高高的玻璃杯。轻轻打了个盹,走到小溪边洗一把脸,矮树丛里一粒粒紫莓也比先前忽然更红更紫了。从城外到城里,伦敦的女人都脱掉维多利亚紧身褡的矜持,走在街上还散发昨夜温存的余韵。”董先生笔下的情境应该是发生在伦敦的郊外吧。我所在的地方是伦敦闹市,路上熙熙攘攘,戏院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没有小溪,没有矮树丛。不过,悠闲是有的,欢笑也是有的。
走着走着,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有一条小巷。小巷两边开着不少书店,一些小店门口放着架子,架子上有书。我走过去——全是旧书店。一家一家地逛。书店门面都不大,有的可以沿着扶梯,走到两楼,木头地板嘎吱嘎吱地响着。我一下子想起原来在山东中路福州路口有一家专营外国书刊的内部书店,也有这样的木头地板和木头扶梯,光线也是这样昏暗。那家书店曾经需要凭工作证才能进去。父亲带我去过一次,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不要说书店,就是那幢在我眼里很是神秘的小楼也早已消失。英国人的印刷工艺很出色,十九世纪的出版物放在书架上依旧挺挺刮刮。一个民族对待书籍的态度最能反映其文明程度。两个中年妇人细心地整理着旧书,小声地谈天,顾客离开时向他们投去微笑。在一家经营旧画册的书店里,店主笑嘻嘻地招呼我:“How are you?”“Fine think you.”我条件反射似的回答。小时候,父亲教我英语。第一个学Chairman Mao,第二个学Tian An Men Square,第三个学的就是这句对话。这句话自从学会后从没用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用上了。在书架前流连,满目旧画古籍,心底全是岁月沧桑。
走出小巷,我想看看路牌,好知道它的名字。可惜,没有路牌。拍了几张照片,转到大路上,不过心里已很满足。没有找到马克斯与科恩书店的旧址,却意外领略到董先生笔下的英国旧书铺的韵味风情。
董先生说不再写政治,真的,从《故事》开始,他的书里见不到精彩别致的时政评论了。董先生已过花甲之年,写政治劳心劳力,而且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常识,愿意听的自然会听,不想听的,凭你说破嘴,也是无用。当下中国的事情,不是一两代人可以解决的。董先生已用文章尽了一个正直的读书人的本分。书生论政,是传统,自然要有后辈承续。喜欢董先生时评的读者只好将遗憾一点一点自行消解。
没了政治,作家出版社顺利引进《今朝风日好》。简体。也是精装四十二开本。封面换成革质咖啡色的,上面的书名作者名设计与牛津版相同。有西式雅致旧书的模样了。文字没有大删改,但诸如“大陆变色”换成“一九四九年”之类的小变化还是难免。正文版式和插图安排则稍有区别。书中用《小小一套狄更斯》替换了牛津版里的《董糖的滋味》。书前贴一枚董先生自制的藏书票,这是牛津版里没有的。从装帧看,感觉得到出版者的用心。依我看,书可以分成可用、可读、可收藏把玩。一本书,若三者齐备,便是绝品。牛津版可当绝品,作家版稍逊一筹。无关专业技能,只缘于在文化深潭中浸润的深浅,政治的无奈。
午后,坐在窗下,和煦的冬阳照在身上。没有风。忍不住又把两册小书拿在手里翻看摩挲。“幸亏他说无缘博览群书也不要紧,有空摸摸书翻翻书端详一本书也是情趣也是清福。” 董先生这样转述丘吉尔的妙语。
不远处的一堆残雪正化作一滴滴清亮的水珠,沿着屋檐悄悄落在湿润的土里。今朝,风日正好。
2008年2月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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