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问题与复兴——以宇野弘藏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为例
[日]关根友彦/文 张利军/译 2009-01-12 冷战终结后,人们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关注急剧下降。苏联的崩溃使以此为后盾的马克思主义弱化,同时标榜新自由主义的反动势力宣扬资本主义的复兴,这给人一种印象,即资本主义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在此过程中,经济全球化不断发展,民族国家开始衰退。难以转化为实业资本的过剩资金开始在世界中游荡,一部分转化为投机性的掠夺资本,也可以称之为虚拟资本。在更广的意义上可以认为是毫无目标的近代金融资本的再次袭来,传统的劳资关系被打破,劳动力的再生产已经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性。这种状况在包括日本在内的发达国家中普遍存在。毫无疑问,正确理解和分析世界经济的弊病是非常必要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应承担起这个责任。勿庸置疑,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出现衰落并面临很多问题,我确信它的复兴是可能的,只有突破近代的限制并复兴和成为新社会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才能成为经济学研究的重要基石。
一
马克思的遗产由革命的社会主义思想和资产阶级经济学批判两部分构成,也可以认为它包括意识形态和社会科学两方面要素。可是,长期以来,专家对资产阶级经济学因素置若罔闻,只是作为一般的知识而进行学术研究,相反,意识形态因素却被夸大和重视,而其在经济学史上留下的科学足迹却被作为外交式的词令而得不到理解或者受到无视。传统将马克思作为革命思想家的评价占90%以上,而10%以下作为经济学家来认可。这种传统的看法已经走入博物馆,我们不能期待以往的荣光和对马克思主义的信赖,基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复兴将是徒劳的。
马克思本人90%以上是资产阶级经济学批判者,而10%以下是革命社会主义思想家,这才是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意义,基于此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复兴是可能的。其实,宇野弘藏的马克思主义便是如此,然而,对宇野学派在日本并没有得到认可和理解。宇野将马克思主义作为消极的意识形态和积极的社会科学来把握,这正是他的意义所在。宇野提出原理论、阶段论、现代分析论三元经济学体系。将马克思主义作为积极的革命社会主义因素来对待,结果是在尚未对近代经济学充分批判的基础上而着急进行政治实践,这便成为通向空想社会主义的真正的“哲学的贫困”,把握此点的关键是对前近代进行探讨,经济学和社会学在这一时期都不存在,经济、社会、国家等都是今日社会学不可或缺的概念,社会科学是与近代社会,即与资本主义社会同时衍生的。相对前近代而言,对近代的赞美和讴歌是近代主义思想的重要体现,古典经济学和新古典经济学无一不具有这样的偏好。马克思经济学批判的意义正是摆脱了这一点,马克思当时针对人们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笃信,指出了其正确性与局限性,以《资本论》为出发点,旨在阐明近代社会的运行法则。将这种理论性的内容纯粹化而提取出来,便是宇野理论,我也称之为资本辩证法。《资本论》克服近代主义的束缚,创造了不朽的业绩。原理论不外乎是将这种理论框架提取出来,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批判已内含其中。基于积极的意识形态的经济学批判,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异化,只不过欺瞒自己而已。
二
如果没有瓦尔拉斯的均衡论,近代经济学的一般均衡理论就不能形成均衡的价格,这种均衡论的前提是否定积累,因此,微观经济学就变得静态化,只有宏观经济学才具有动态性。不能将宏观和微观分离,也不能将其一体化。本来宏观理论是以微观为基础,但实际上,这却不可能。宏观和微观本是物理学理论,许多人认为将其引入经济学亦可,但对资本主义进行整体性、全局性认识的理论就难以产生。对此,宇野的原理论将微观的价值法则和宏观的人口法则作为一体考虑。资本积累的过程,是以无限接近劳动力供求的均衡为基础,这就决定了劳动力的价值,进而决定了其他商品的价值。宇野再三强调的宏观的人口法则是以微观的价值法则为基础。与近代经济学相比,宇野的原理论是新古典的综合,更具有严密性和一般性。
一般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只是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作为实践的工具而理解和应用,而作为进行真正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批判,人们多认为这是对正统经济学的隔靴搔痒。在分析方法上与近代经济学相同,而在结论上却粉饰为革命的意识形态。因而,英美称其为马克思的文艺复兴,作为经济学以外的话题而对经济学无丝毫影响。近代经济学已经呈现晚期综合症,而大多数人并未觉察到这一点。马克思主义研究并不是单纯的经济学研究,对政治学和社会学也进行了相关研究,这大概因为在经济学领域,人们坚持近代主义,不把马克思的研究作为经济学范畴对待的缘故。本人曾经把宇野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向英美进行了传播,但其在经济学领域还没有一席之地,毋谈作为社会政治思想向其他领域传播了。经济学大概是英美近代主义的根据地,与这点也并非毫不相干。
在所谓宇野理论发祥地的日本,我们曾经力图避免这种惨状的发生,但结果并不理想。国外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诸派,如英美的分析马克思主义、法国的政治经济学派和制度经济学派等无视宇野的经济学理论,或者将其作为接近于近代经济学的庸俗经济学来看待,对宇野的经济学批判精神并未提及。宇野并未欲与近代经济学大动干戈,只是致力于对原理论的构筑,对近代经济学的基础进行批判。在家族制度严格的日本,宇野理论只是被形式上继承下来,其核心的观念并未得到传承。宇野并没有像具有严厉批判精神的德国历史学派那样批判近代主义经济学为非学问,只是认为其有界限,应该突破这种界限,达到自由的理论高度。
三
没有经济学批判,将资本主义批判放在口上的做法是徒劳的,只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的学者所做的并不是真正的学问,将近代主义绝对化的做法,只能粉饰厚厚的左派意识形态色彩。将资本主义等同于近代历史的终结,自命为社会主义者的人们不去批判近代主义却批判近代社会的做法只是一种痴心妄想。这些人的科学分析方法其实是一种自然的分析,把资本主义定位自然科学的研究,而对其进行批判就不可能,因为人类对自然是不能改变的,客观上将资本主义绝对化,主观上却认为其是相对的做法,本来是一种自相矛盾的做法。宇野注意到这一点,对自然科学方法和社会科学方法进行了区分,但未取得太大成功。
马克思在撰写《资本论》时,并非有意识地以黑格尔的伦理学为摹本,但马克思的经济学批判事实上却以黑格尔的辩证法为据而论述。宇野注意到这一点,但并未指出。他作为经济学者避免对本专业以外的哲学发表意见。或许宇野并不相信哲学家,这是因为哲学家往往对社会科学与哲学不加以区别,而简单地用哲学做法来分析经济学的缘故。在哲学传统浓厚的欧洲大陆,对于哲学与社会科学的区分并不明确。不乏哲学家对其他领域的侵犯。
不过,对于宇野来说,这种唯物史观是一种意识形态假设。我想强调的是,经济学是马克思为避免近代至上主义的影响而事先服用的解毒剂,这是一种历史哲学且是一种消极的意识形态,尚未对经济学和社会科学进行研究。马克思的伟大之处在于以这种假说为平台,真正进行经济学研究,但欧洲大陆的哲学家们并未像马克思一样转入对经济学的研究。倒不如说这些哲学家们认为唯物史观是毫无内容的社会发展一般理论,或者是历史的科学法则,自己仍然逃避对经济学的真正研究。这种倾向在新康德学派中普遍存在,马克斯·韦伯也超越了这种界限。宇野回避了这种毫无结果的论证,致力于构筑原理论,力图树立超越近代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四
一般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资本论》具有积极的意识形态因素,而缺乏资本辩证性,将《资本论》贫困化而遭到人们的非议。一般的马克思主义者由于缺乏对经济学的研究,对于现代社会,只能用落后于时代的阶级斗争法来阐述,因而,马克思主义的复兴也是不可能的。对于宇野的研究我们应该把握他的精神,我认为有三点应该明确,1)原理论不是资本主义分析的工具而是分析的标准。2)只有对于原理论,阶段论才有意义。3)原理论与阶段论的关系不够明确。宇野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是社会主义过渡期,这一点很难理解。以上三点是宇野理论的核心,但被传入的经济学派所误解,认为其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变体,而难以把握世界经济的真正动向。
宇野反复强调《经济原论》是判断的基准,这一点被宇野学派所传承。是判断的基准而不是分析的道具这一点很重要,基准是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本身存在,是由资本本身所定义的,不是我们恣意定义而来的,是客观存在,是科学的。马克思本人很少使用资本主义一词,后世的马克思主义者多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简称为资本主义。基准不是分析的道具,不能直接用来现状分析,也不是对制定政策有帮助,这不是科学技术的一部分,但这是经济学的根本,它能够判断出是否是资本主义经济,没有基准将是没有坐标的空洞理论。对原点的决定,不是复古,而是解释资本主义如何产生和灭亡的。对尚未形成的经济、先进技术支持的经济,以其距离原点的距离进行判断。
在所有的经济生活中,只有资本主义具有原理论,将这种原理论作为经济学的原点是因为,资本主义是商品经济一贯性的延续结果,这种结果决定了经济生活的整体结构。在普通的经济生活中,因使用价值的严格制约而不能完全商品化,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也是一样,由于使用价值对实际生活的影响而不能彻底商品化,在资本主义形成时期,使用价值的商品化尚不十分彻底,在衰落期更加困难。在自由资本主义,使用价值几乎完全被商品化,期间技术的进步、新产品的开发、产业结构由轻工业转向重工业也是历史的必然。宇野的原理论假定对使用价值的制约达到最小化,但现实却是它飞扬跋扈的时代,因此,应在原理论和现实之间加以阶段论。
五
宇野以此为据,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世界经济为社会主义的过渡期,过渡期并不是短期内就可以完成,至少需要一个世纪的时间,这或许大大超过马克思所想象的时间范围。过渡期应是资本主义的解体阶段,或者是脱离资本主义的过程。有些人认为世界经济的现状和资本主义的变化需要马克思和宇野对自己的理论进行大幅度修改,这是一种自负。这些人对于经济学知之甚少,用字典上的资本主义统揽一切,对我们理解的经济学缺乏了解,对资本家的社会再生产嗤之以鼻。
实际上,纯粹资本主义所定义的资本主义正在解体,人们所理解的资本主义正在发生变化,变化的根本原因是与原理论发生颠倒,这种脱离原理论基准的变化正是脱离资本主义过程的现实问题。今日的全球化、发达国家去工业化、非持续性的经济增长、民族国家的后退、虚业对实业的压迫、美国的非商品货币、投机金融资本对世界的掠夺和日益扩大的世界贫富差距。这一切都与历史上的资本主义有很大不同,也与宇野的纯粹资本主义有很大差异。这种趋势表明资本主义国家经济政策的内部化是不可能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决不是资本主义的复兴,而是资本主义走向灭亡的征兆,即脱离资本主义的过程。
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混沌期,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致力于物质社会的建设。凯恩斯的社会民主主义和先进科技的结合带来了社会的巨大进步,不久出现资源的枯竭和环境的破坏,随后是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的登台。随着冷战的结束,军用技术开始民用化,后工业化、金融化、全球化成为先进经济生活的基调。脱离资本主义的过程在这一时期呈现转折、社会民主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三种局面。在这期间,人类社会的一部分从生产劳动的重压下解放出来而中产阶级化,生活急剧城市化。一方面,现在的生活和消费持续下去,地球变暖和资源的枯竭将使人类灭亡的命运不可避免。另一方面,多年的储蓄形成的游离资金的大部分在国内和国际都不能通过产业金融而资本化。自由竞争的市场将难以实现看不见的手的作用,却出现投机资金搅乱实业资金的大鱼吃小鱼的社会结构。今日人类社会的实体经济生活处处体现了资本家的商品经济理论,如果放任这种状态的话,资本主义社会的人类社会现阶段的崩溃将不可避免。今天,我们应当觉醒,积极地思考和探求更加美好的人类社会。
(资料来源:宇野弘藏逝世30周年纪念文稿)
(来源:《国外书刊信息》2008年第11-12期)(译者单位:中央编译局马列主义文献信息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