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离家,十月十二日回来,整整九个月。 期间,家中陆续收到一些书,有赠的,也有从网上讨来的。 除去向父母伸手,平生没有讨过钱。只要有机会,书却是讨的。仔细想一想,讨书却比讨钱更应该感谢。钱,总是有限的,花了就没了,每一本书,却是多少经验学识的积攒,是多少书山学海的检拾,是多少人生世事的洞察,而且又有多少天地之间的磕碰和暑夜寒星下的不眠。人家辛辛苦苦开了地,打了粮食,一朝被自己拿来了,而且就像拿来了神话故事中说的宝器,这瓮中的粮食,取之不尽,舀之不绝,一天一天营养自己,每次翻看都有新的发现,每回阅读都有新的收获,这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回到家来,感觉家里有了些变化。也许是秋阳偏斜受阻于窗外的楼房,屋里有些暗淡,也许是时间在搞鬼,家中的家什器皿都有些旧了,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休息了一夜,让家人把那些书拿出来,一本一本浏览,一本一本翻看,仿佛身边有了些朋友,心情慢慢安静下来。 虽然从未见过面,与阿滢兄交往已有些时候了,大概在“故乡”网站初建的时候就开始了。遥想中,阿滢兄是个读书人,是个默默的读书人,默默地读,默默地写,他在网上不张扬,从没见他打过架,他安静地向网上发一些和书有关的帖,和网友们交流些和书有关的消息,为网友们奉献一些和书有关的服务。和阿滢兄认识有些时候了,除去偶尔打个招呼,说一些和读书写字有关的话,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各忙各的。家在山东新泰的阿滢兄主编一份名叫《泰山周刊》的报纸,报纸设有“泰山书院”专栏,专门登载书评书话书人书事书信息,阿滢兄默默地将网友和读书人的文字搬到报纸上,再推荐给人们看。阿滢兄将报纸一份一份寄给我,我懒惰,一次次接到报纸,却从没有给阿滢兄发过一回“收到了”的消息,阿滢兄也不问,只是默默地寄。2006年7月的一天,看到阿滢兄在“天涯社区?闲闲书话”贴了一篇“编后记”,知道“泰山书院”从《泰山周刊》独立出来,有了书名号,变成专门为读书人服务的《泰山书院》杂志,阿滢兄的“编后记”即为《泰山书院》创刊号所写。“编后记”中一段话让人感动:“按说杂志创刊要有一个发刊词。好多杂志创刊时轰轰烈烈,时过不久便销声匿迹。没有发刊词也照样摆在人们的面前,办刊宗旨亦在杂志其中,也没专门说明的必要。《泰山书院》在读书报刊之林还是一株幼树,还望继续得到各地师友的关爱、呵护,使之能够健康成长。”《泰山书院》开本不大,书也并不厚,连目录在内只有160页,就是这本只有160页的杂志,其中有文洁若先生《从〈萧乾全集〉的出版说开去》,有姜德明先生的《旧刊新拾》,有王学仲老先生的《我爱我师——〈徐悲鸿文集〉序》。阿滢兄在“编后记”中说:“这期杂志,既有大家作品,亦有新秀文章,年愈八旬的郑大群先生一直关心着杂志的创办,不时打电话询问筹办情况,为我们写了《回忆陆蠡叔叔》一文,回忆了他与著名作家陆蠡交往的过程。徐北文先生写的《〈半月日谱〉序》发来时,徐先生还健在,但没等看到样刊便因病去世。据悉这是徐先生生前写的最后一篇序文,在第一期推出,也是对先生的纪念。”这个由流沙河先生题写书名的杂志,分量颇不轻。愿杂志越办越好,办得长久。 有三本书,我本可以成为第一批读者,却在多少月后才见到。这三本书是《五色意林》、《智者哈哈》之《好人好运》和《智者哈哈》之《完美家庭》。三本书有漫画,有妙语,文字作者皆是马长山老师。据培根说,嫉妒也是有距离的,距离太远也就没法嫉妒。普通百姓没法嫉妒皇上,我也没法嫉妒马老师,马老师年年出书,一年不只出一本,现代出版社2005年12月才出了《五色意林》,2006年1月就出了一红一绿两本《智者哈哈》,我的眼睛红不得也绿不得,只好乖乖看图识字。《智者哈哈》的图是漫画家张滨先生所画,这是马老师与张滨先生的又一次合作。《五色意林》的图是七十年代生人丛威画的。丛威的画,在网上见过,我很喜欢她的画。曾经琢磨过,或为文配图,或为图配文,都不能贴得太近,拉开距离反倒更好。丛威便是这样。丛威的漫画和插图总是别有新意,幽默,机智,想法新奇却又并不怪异,常常出人意料,却又让人感到亲切。从绘画功夫上看,丛威即使勾出几根线条,也并不单薄纤弱。我有个奢侈的想法,有朝一日我若也能出一本马老师那样的书,真想请丛威画图。 一人兄,也就是孝阳兄,也就是一人孝阳兄,也是多产的,2006年刚一开始,他的一本书就又出来了。一人兄是写小说的,这回出的却是一本故事集,由“天涯社区?散文天下”版主朱千华兄点评。书出版前,其中一些篇什在“散文天下”陆续贴过。一个一篇一篇地贴,一个一篇一篇地评,都很有耐心,帖子也慢慢地越长越长。贴的不急,读的急,一天夜里,弄一瓶啤酒,冲着个电脑,把许多个故事一口气读下来,看到高兴处也插几句嘴。一人兄写这本书是为了怄气,书名就叫《感情用事》,他在《写在前面》的话中说:“我一直渴望写出不落在小说史后面的小说。掌声太少。甚至有人讥我不会写故事,于是,就写给他们看。我要把故事讲得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好。”但是,我敢断定,一人兄这本故事集的读者未必会比《故事会》的读者多。我有过一个想法,小说可以有故事,但小说并不等于就是故事。从一人兄的小说看,他是不可能低就的,一人兄小说的语言是我非常喜欢的,写故事的一人也还是写小说的一人,他的故事有寓言的味道,有小说的味道,他故事的语言即使再怎么要洗去铅华,也还是透出他是微服走进“故事”这个世界里来的,而全书一百五十二个故事,每篇皆以“有一个人”开头,这也不是一般写故事的人所能想得到的。还是那句话,一人兄故事的读者一定不会比《故事会》的多,《故事会》中的故事若都是一人兄这样的,《故事会》的销量一定大减。 感谢江苏教育出版社王玮先生赠我李欧梵先生的《中西文学的徊想》。这本书,封面颜色和三联版杨绛先生《我们仨》有些像,但还要深许多;拿在手上轻轻抚摸,如摸磨沙酒瓶,视觉手感皆不错。随书得王玮先生短信一封,时间是2006年3月22日,屈指算来,再过几天,也是七个月了。三十年前,作为“海外文丛”之一,香港三联书店出版了这本书,2005年11月,江苏教育出版社为这本书出了新版,这在大陆可能是第一次,2005年6月30日,李欧梵先生特为写了《新版自序》。李欧梵先生在序中说,他在美国求学任教将近四十年,只出过三本文集,其中之一就是这本《中西文学的徊想》。李欧梵先生,许多人可能都已经知道,这里就不多说了。这本书共收李欧梵先生文章十五篇,其中有《“五四”文人的浪漫精神》、《“五四”文学与鲁迅》,还有20世纪80年代在大陆曾引起过不少中国作家讨论的那篇《世界文学的两个见证》。《“五四”文人的浪漫精神》里有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李欧梵先生说:“我觉得‘五四’对于中国影响最深的不是科学,而是文学。”这句话似乎点亮了我心中的什么,不禁哑然一笑。“五四”这一影响的确很深,一代一代多少年轻人都有过文学梦,多少小事不愿做大事做不了的都是让笔杆子给闹的。今年是鲁迅逝世七十周年,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在说鲁迅,见此情形,我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但心中总还有些惦记,见《中西文学的徊想》中有《“五四”文学与鲁迅》,特别翻了翻,虽然文章并没有提供出更多的什么,有一句话却让人叹息,李欧梵先生说鲁迅是太爱中国以至于不喜欢中国。 不在家的日子里,时常会想起一套书。这套书中的文章是一些不曾想过要出书的人写的,后来有有心人张罗出书,后来不知为什么搁下,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继续进行了。我知道书已经出版了,我知道书已经寄出来了,我知道书已在我家中的一个地方放着。“万松浦?读书吧”版主慧远兄有一句话:“我每每买了新书,总要先在床头放上几晚,在灯下展读、亲晲数日。”慧远兄这话就在这套书中藏着。慧远兄说得是,正是这样,回到家,拿来这套书,竟像久别重逢,不舍得让它离得太远。一套书,三册,素净淡雅的封面,毛笔浓墨的书名,黑白对比,非常鲜明,书还没有翻开,先给人一种亲切舒服的感觉。还有更亲切的,打开书,许多未曾见过却经常交谈的熟人都在里头,从第一册往下看,有云也退、敌人韦小宝、朴素、shidi、程蝉、老金在线,有35公里、郭发财,何家干、慧远、肖毛、危舟、注注、方连辛,还有OK先生、崇拜摩罗、左民山人、云在青天、古清生、醉罢君山等等。从“天涯社区?闲闲书话”万千帖子中选编出来的这三本书,《闲读中西》,《闲谈书事》,《书人闲话》,仍保持论坛发帖的风格,每篇文章标题下都标着当初发帖时的时间,甚至细致到分秒,使我这个记忆不好、总也记不清时日的,在浏览中也常常停下,仿佛又看到一次次亲切的问候、风趣的调侃、幽默的戏谑、细致的探讨、激烈的争论。不知是谁首倡出这套书,不知是谁为之装帧设计,不知是谁为书写的封面,不知是谁经手将书寄给我,在这里谢了。 2006年1月,漓江出版社从“天涯社区”许多帖子中采撷编选,也出了一本书,《2005中国年度网络文学》。书中许多人也都是熟悉的,有汪建辉,云中羽衣子,左民山人,夏虫语冰钦,江北土著,冉云飞,朴素,朱千华,塞壬歌声,肖毛等等。可喜的是,书中收入了朱千华兄的《摇滚的棉花》,这篇文章在网上看过,一看便喜欢上了,深深喜欢上了,我一直想保存它,想用网页之外的方式保存它,留着什么时候想看随手就能拿过来重新看一遍。这文章很有分量,不是会写字就能有的,那是时光的分量,是土地的分量,是生命的分量。这本书还收有汪建辉兄的一篇小说,就在书的最前面,名叫《存在》,这名字很有哲学味道,从名字似能看出作者注意力之所向。老汪兄的文字干净,利索,锋利,结实,精准,而又往往超出文字本身原有的功能。老汪兄善用文字,但又节制,即使长篇,并不挥霍无度。老汪兄还有一部小说,比较厚,不是一本众人合集能装得下的,那书封面独特,是我头一回见到的,整个封面一片漆黑,中间斜一道刺眼的白,像暗夜中的闪电,像把夜幕撕出一条口子。 三月的一天,北京朋友打死WO也不说发来消息,要寄我一本书,舒飞廉签名的书。我赶紧回了三个字:“太好了!”舒飞廉的文章在网上常见,能得到舒飞廉的书,而且是亲笔签名的书,让人喜出望外。听说飞廉兄的新武侠小说让人着迷,“小众菜园”谁也不让、谁都敢砸、连吴批评——郭发财发明的称呼——也敢批评的小转铃对舒飞廉也很推崇。我以为,打死WO也不说寄出来的可能是一本武侠小说,回到家,拿过书一看,打死WO也不说知我,不是武侠小说。这是一本非常自然的书,在这些自然的文字面前,不敢大声喧哗,书中不分章,不分节,分段,一段一段自然生长,全无经营的痕迹,想到了,就说出来,像流水从什么看不见的地方流出来,像白云从哪棵树后面飘出来,有春天的树芽唤醒人的柔情,让人心里微微发疼,有清幽的花朵的香气夹杂在夏夜暖湿的气息中,还有农家安静的房屋,阳光由明瓦与窗口射进来,一块一块地落在地上,中间灰尘飞舞,永无停息,在那屋外,有小母鸡斯文地趴下生出它的第一个蛋,有鸭子摇摇摆摆走到河里去,有孩子们唱起了童谣,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伴着送亲的队伍走向远处去。飞廉的文字一段一段生长着,长出一个村庄,《飞廉的村庄》。自然的美,只能赞叹,要说出好来实在不容易,还是引用村长——陈村老师《〈飞廉的村庄〉代序》中的话吧:“我喜欢这文章,是喜欢它的质朴、随意、亲切,从近身处写来,像说明文一样晓畅,不染习气。……不紧不慢地写,从暮春写到寒冬,文字不夸耀也不油滑。他听命于村庄的使唤,不加减色彩,不言志抒情。”这本书不仅有飞廉兄的签名,还有书的装帧设计者、季风工作室的季风先生的签名,书中的插图,皆是季风先生的作品,这些作品让我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让我想到了父辈用过的课本中的插图,想到了丰子恺先生的漫画,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小人书——之所以说是小时候,只因为现在的连环画热闹虽热闹,却多是卡通型,是我无法亲近的了。拥有这本书,让人高兴,让人珍惜。打死WO也不说做了件好事,华夏出版社做了件好事。 不劳动者不得食,下面这本书是抢来的。一天,作者在“小众菜园”发一帖:“《说话》——村长序言,伟哥插图,张洪涂鸦。中国工人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印数8000。定价25元。多是过去的帖文,率性信口,劣迹多多……呵呵。十颗白菜待运中,需者请告知邮址。”白菜是菜中之王,赶紧抢,于是就抢来一本。说话好像人人都会,说起来却是不简单,一样的事,有人嗑嗑巴巴半天说不完整,有人拖泥带水词不达意费不少劲也说不清楚,有人却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明白,还有人不仅说得明白,还说得生动有趣,另有人不仅说得明白,不仅说得生动有趣,说话之间还能见出修养、学问、阅历、见识。村长为张洪这本《说话》做序,说张洪什么都迷,肯看肯学,多才多能,而且既爬大山,又走大地,去过许多地方。村长说:“此人精神上的毛病是太能了,到处看风景,于是不专心。当然,说得酸一点,这是一个追寻文化的人,只是文化太多,不知先追哪一部分为好。”可能正因为肯看肯学,见多识广,张洪的文字不经意间就有许多故事和掌故,信息量不小,纵使钱钟书来,当也不让。即以“闲话六根”一组为例,简简单单的鼻子眼睛嘴,到了这里便不一样,它们同伦勃朗、米勒、巴赫、达·芬奇、房龙、马斯洛、香榭丽舍宫、佛经和上帝都有了关系。好字要有好图,正像张洪说的,这本书中的漫画是何立伟先生创作的。欣赏起来,感觉又不一样,看何立伟先生的漫画和画中的文字,不会想到丰子恺,却会想到西人的幽默和哲思。 记不清是先在书刊还是先在网上看到了张远山先生的文章,看到便喜欢上了,电脑中设一个文件夹,专门收藏张远山先生的文章。一天,张远山先生在“小众菜园”也发一帖,也有书可抢,我见到晚了,存着幻想小心打听,但愿名额没满,得知已经超过,不能不感到遗憾。过了些天,张远山先生发消息来,说编辑允许增加赠书名额了,这让人喜出望外。现在,书见到了,共两本,一本是《人文动物园》,一本是《人类素描》。张远山先生为文看重推敲,理想是一字不能再增,一字不能再减。《人文动物园》和《人类素描》皆出到第三版了,这次再版前,《人文动物园》一些篇什在“小众菜园”陆续贴过,张远山先生在帖前谦而言道:“残酷推敲的理想是‘增一字太多,减一字太少’,奈何力穷智拙,手不应心,只能心向往之。想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故部分选载以求一字之师。据村长介绍,本园菜农皆为‘特权’小众,村长的眼光,本菜鸟是很信得过的,想来本菜鸟定能求仁得仁。欢迎捉虫除草,先行谢过。”虫子挑不出,草也看不到,却想起一件心事。春秋时候的宋襄公,不乘人之危,后来兵败,两千多年来被人笑为妇人之仁,毛泽东亦讥讽说:“我们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种蠢猪式的仁义道德。”曾想为宋襄公说点什么,却感觉不太好说,一天忽然看到张远山先生一篇文章,《仁义之雄成了笑柄──襄公之仁》,为宋襄公翻案,文字有力,剖剥明白,理论透彻,其中一段值得一抄: 在古代战争中,对方没有列好阵就进攻,与现代战争中的不宣而战(比如偷袭珍珠港),一样是违反游戏规则。违反游戏规则,对于任何民族来说都是国耻。但是对于先秦以后的中国人来说,违反游戏规则才是游戏规则,不肯违反游戏规则的宋襄公只是笑柄。“迂腐”的宋襄公一定是这么想的:一旦游戏规则被普遍打破,那么以后就没有任何堂堂正正的对阵了。比如说,明知你可能会不遵守游戏规则,楚军为什么要傻兮兮地渡过河来与宋军决战?他可以邀你渡过河去决战,然后背信弃义地袭击你。可见宋襄公之仁,是要对得起楚军的信任。这是高贵者才可能有的行为。一切辜负对方信任的人,就与高贵无缘,就永远沦为下贱,枉称万物之灵长,比禽兽还不如。不幸的是,中国历史的实际进程正是如此。中国人从此以后以子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有高贵先民的神圣游戏规则全都被打破,互相比赛狡智,互相比赛谁更无耻。因此从孔子开始,中国人感叹了两千多年的礼崩乐坏。什么叫礼崩乐坏?众口一辞地嘲笑仁义的真正实践者宋襄公,就是礼崩乐坏。 读了张远山先生的文章,我知道我不用再写了,于是跟帖说道:“偶然看到一部外国电影,说的是一场战争,一方守城,一方攻城,相持日久,守方力不能支,愿向攻方投降,攻方在城外列队,欢迎守方出城,守方身上虽硝烟未尽,仍军容整齐,攻守双方互相致意,一方进城,一方远去。看到这部片子,忽想起宋襄公,心想要写点什么,不久即读到远山先生《仁义之雄成了笑柄──襄公之仁》,我知写不远山先生那么好,只好罢手,倒也正好偷懒了。” 张远山先生《人类素描》也多快语,看得到,说得出,能言人心中虽有嘴上却无,能道人所不敢道。比如第三十三《情人之爱》:“情人之爱是最纯粹的爱情,它没有利益的交易,没有虚伪的敷衍,只有灵与肉的交响。一旦爱情消失,没有任何东西有权阻止两个情侣分开。要么最好,要么没有,这就是情人的选择。”再比如第三十四《夫妻之爱》:“婚礼是使做爱合法化的一项巫术仪式,它合的是人间之法,却不是天上之法……大部分婚姻是合作社,是互助组,是维持会,与爱情无缘,即使它还被法律勉强约束着。这样的婚姻如同监狱和死刑,只是不得已的‘必要的罪恶’。” “上海书系”十一本,明珠姐姐的《上海闺秀》是其中的一本。明珠姐姐的书不好说,因为无论从纵向还是从横向上来说,明珠姐姐写了上海的一半,男人之外的一半。人是非常不好说的,女人就更不好说了,曾经感叹过,女人就是上帝出的一道谜。说男人,不能不说到女人,说女人,也不能不说到男人,明珠姐姐不仅写了上海的一半,而且写了上海的一大半,连上海的男人也写到了,这就越发不好说。就是这些非常不好说的,明珠姐姐却从容,从老上海到新上海,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写了许多,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还有有韬略的女人,精明的女人,第三眼才能看出好的女人,甚至食色女人,“嫁鸡喜欢狗”的女人,经明珠姐姐一写,用一句普希金的话,竟都变得可爱。就整个中国来说,我独偏爱上海,虽然我没有去过,我感觉上海是中国的异数,她孤独,她美丽。明珠姐姐说:“时世更替,今天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说起这个名称,至多脑子里浮现一点电影中的画面。”然而明珠姐姐又说:“其实,即使在如今的上海还是找得到一些闺秀的踪迹的。在上海愚园路、华山路、湖南路几幢别墅中,几条著名的新式里弄中,外观朴素的咖啡馆里,老牌出版社办公室、小书店中,高尚地段的外国人超市里,那些表情淡然、礼貌,低调的女人很可以看得出她们的出身。”上海的发展有大家闺秀的功劳,她们的影响漫延扩散着,扩散到上海的每一个角落,使上海即使贫穷也不显得寒酸,即使富有也不显得鄙俗,使上海之外的许多地方不管怎样有权,不管怎样有钱,总是显得土气,总是显得粗俗,总是显得陈腐老旧。上海是有气质的,这气质不是东方的,也不是西方的,而是两下里结合交融的,她是有教养的,她是见过世面的。许多地方羡慕上海,羡慕而又学不像就有些嫉妒,可是,即使你用强暴的方式对她暴躁,你知道你仍是输家,骨子里你仍战胜不了她。如果让上海继续她的影响,扩而大之影响到全中国,中国现在很可能是另一种景象。可惜的是,半个多世纪来,野蛮占了上风,上海的影响被切断了,各种各样的浪潮中,孤单而又美丽的上海本身也飘摇着,到后来,倒是让深圳这个暴发户抢了眼了。有几回,作家学者们拿北京和上海做了些比较。北京是有历史的,据说北京的历史要从先秦算起;上海也是有历史的,上海开埠才一百多年,然而这一百多年对中国是非常珍贵的。北京是有文化的,北京的文化积攒两千多年了;上海也是有文化的,上海的文化也才积攒了一百多年,可就是这一百多年的积攒,却让人想到,中国也可以有别种样子,也可以让人们在国际鸡尾酒会上站起身来致以诚挚的敬意,而不用像对待残疾人一样专门要修一条路并在前面慢行等候。我是从书本和影视上了解北京和上海的,说句招打的话,虽然上海也有“阿金”,但是我感觉,北京人傲慢,上海人谦恭,北京人玩虚弄玄,上海人务实较真,北京人不尊重别人私域,上海人不干涉他人思想,北京人有主子奴才之气,上海人有国际公民之风。 明珠姐姐这本书,除去写人,还有沪上风味的“七荤八素”。白斩鸡,面拖蟹,花鲢鱼头汤,让人垂涎;腌笃鲜,上海熏鱼,酒酿田螺,还有毛芋艿光芋艿,让我这个东北人好奇。荤也好,素也好,皆出自水做的女子之手,而且是出自聪慧美丽的上海女子之手,这就又不一样,见了让人清爽的女子和看着让人郁闷的男子弹出的琴声绝对是不一样的,一百多年的化育一百多年的濡养是绝对不一样的。 明珠姐姐这本书也有插图,不是绘画,是老皮皮的摄影,照片上的文字皆从明珠姐姐书中文章所取。如:“心态平和的女子,像一朵在田野美丽绽放的雏菊,你一阵风走过,或许就忽视了她。”再如:“不是每个善于烹调的女人都有她喜欢的男人来欣赏,好在现代女性习惯于为自己而活。”还有:“无论什么朝代,什么环境,总有一些女人不是人云亦云,跟风追潮流的,她们是心里有底的女人。”老皮皮照片上那些美丽婀娜的女子,可能就是上海闺秀新的传人吧。还是那句话:如果能与上海闺秀为伴,而且能与厨艺不错的上海闺秀为伴,那可太幸福了,如果不能,就读明珠姐姐的书,当曹操望梅。 最后这本书,怎么也想不起是怎么来的了,记不起有谁招呼,也记不起向谁讨过。这是一本畅销书,美国人米奇·阿尔博姆著,赵晓春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译文出版社2004年7月初版,书名叫《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这本书,许多人应该都已经读过了,我却才看到。我却想,在别人已经熟知,在我却还新鲜,正可以从容读来,不受什么干扰,晚读有晚读的好处。书的腰封前面部分印有“《相约星期二》作者米奇·阿尔博姆磨砺六年的全新力作。全球热销四百万册。连获美国《纽约时报》、《出版商周刊》及亚马逊网上书店畅销榜冠军,占据三大榜前五位迄今已超过四十周”,后面部分印有“著名作家陈村鼎力推荐并为本书作序”。村长在序文中写道:“跟别的小说不同,它虚构的不是一个人活着时候的生活,而是死后的‘生活’(如果那也可以称为‘生活’的话)。死了之后,还能想,还能看,还有人跟自己说话,实在超出我们的经验。” 米奇·阿尔博姆很能写,小说开头,在小说主人公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告诉读者那个活得好好的老人就要死了,他为老人倒计时,数着时间,距离死亡还有四十分钟,还能活三十四分钟,还剩下三十分钟,还能活二十六分钟,在地球上的时间还剩下十九分钟……让人越看越紧张,不由自己要读下去。一上来就写死亡,小说第一章的名字就叫《结局》,把结局拿到开头来写,这样的写法还是头一回见。米奇·阿尔博姆在开篇处说:“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字叫爱迪的人,故事从结尾处爱迪死在阳光下开始。从结尾开始讲一个故事,似乎颇为奇怪。但是,所有的结尾亦是开端。我们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 米奇·阿尔博姆的话,让人不禁要想些什么。 马长山老师在《五色意林》中说:“欣赏景色用不着急行军。”秋深了,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冬天又来了,正好关起门来,读这些书。 [附]书目:
《泰山书院》,新泰市藏书家协会主办,新泰市新华书店协办。工本价:16.00元。 《五色意林》,丛威图,马长山文,现代出版社2005年12月初版。定价:20.00元。 《智者哈哈》之《好人好运》,张滨图,马长山文,现代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16.00元。 《智者哈哈》之《完美家庭》,张滨图,马长山文,现代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16.00元。 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精选一《闲读中西》,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编,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18.00元。 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精选二《闲谈书事》,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编,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18.00元。 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精选三《书人闲话》,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编,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18.00元。 《2005中国年度网络文学》,天涯社区选编,漓江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22.00元。 《感情用事》,一人著,朱千华点评,湖北长江出版集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18.00元。 《中西文学的徊想》,李欧梵著,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有限公司2005年11月初版。定价:18.00元。 《飞廉的村庄》,舒飞廉著,华夏出版社2004年5月初版。定价:18.00元。 《说话》,张洪著,中国工人出版社2006年1月初版。定价:25.00元。 《人文动物园》,张远山著,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8月初版。定价:16.00元。 《人类素描》,张远山著,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8月初版。定价:16.00元。 《上海闺秀》,孔明珠著,老皮皮摄,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8月初版。定价:24.00元。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美]米奇·阿尔博姆著,赵晓春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译文出版社2004年7月初版。定价:16.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