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读瞎乐：一本书最后的评判者是我

梅茗

一、 一本书最后的评判者是我

我老假惺惺说自己是瞎读书，其实啊，从不曾瞎翻乱看过，都是再三掂量，反复思忖，才选定、下单、收罗进书橱。读时也不是随手抽出，而是很有选择的，适读场地也不同，有在枕边，读了好睡安稳觉，比如《陶庵梦忆》、《东坡志林》，或者诗集之类，不宜长篇；有在桌上，有完整时间来读的，比如作者文集、希腊悲喜剧之类；有在随身包里，零碎时间来读的，大包装大书，小包可以放进六十四开的书，比如《幽梦影》之类，公园闲坐，可拿出读它个一页半页。

有一点我却没有说谎，就是我读书，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我的时间真是太多了。我从心底不认为别人其它消遣有什么不好，比如看电视剧、织毛衣、打麻将，甚至包括同上司套近乎（这当然也是一种打发时间方式，比如送礼、酒局、陪玩，哪样不需要时间？好处明摆着，投资少见效快收益丰厚。），虽艳羡其它方法的好处，自己是既不擅长也玩不转。徒唤奈何。只落得偷偷地读书。

现实也许不是你见到的那样。报头掺虚，屏里有假。天意难猜，风云瞬息不测，飓风、地震、海啸的狰狞面孔，露了不是一回两回。人心难料，祸福天天上演，矿难、爆炸、火灾、车祸、毒奶、假药……从没像这么几年这么恐怖。现实太残酷，教人无法琢磨。只有书，不会骗你，白纸黑字，不会耍赖。

“养成读书习惯，也就是给自己营造一个几乎可以逃避生活中一切愁苦的庇护所。”（毛姆）
“一生能复几，倏如流电惊。”（陶渊明）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十九首）

人世苦短，过客匆匆。人生蚁生，有多少分别？管它那种消磨法，混吧，那就按自己最适意的方法。

世上好书很多，经典很多。不读它们，觉得是欠债。“我读它们，多半是出于一种责任心，坚持读完后，才不由得松了口气。”毛姆这话很对我的品味。不少经典，我读得很辛苦。真是苦读哇。

还有一些文章，读书行家甚至把它们夸上了天，诸如“目瞪口呆的文字。也许，这种文字天然不是供人评论的，而是让人感受、并聆听。”或者，“才华横溢，那真是溢出纸张扑面而来。”我却就是一个不喜欢。行家怎会出错？肯定是我的不对。我怕错过才子好文章，却又不想难为自己。

所以啊，当我读到毛姆这段，那真怎一个喜欢了得。原文照抄：“每个人自己就是最好的批评家。不管学者们怎么评价一本书，不管他们怎样异口同声地竭力颂扬，除非这本书使你感兴趣，否则它就与你毫不相干。别忘了批评家也会出错，批评史上许多明显的错误都出自著名批评家之手。你在读，你就是你所读的书的最后的评判者，其价值如何就由你定。”

我当然没胆量认为读书行家夸错了。不过，我为自己的不喜欢心安了。
“无所谓错过的，不合口味，就别读。”这话我爱听。

2008年11月1日星期六

梅茗

《毛姆读书随笔》买回好久了。以前翻过一些。昨晚重翻，以前受用的这段仍然喜欢。早上起来抄了下来。
反正我闲时间多的是。打算在这个帖子里随时记下自己的读后感。贴出来也算是监督自己。

笑语篷窗前

嗯，俺随时分享并监督。

梅茗

我常常是决心大雨点小~
昨天是狠心删了机子上的游戏了。以前总说不玩，可是有点小空儿，就忍不住打开了。

朱晓剑

再来学习一下：）

梅茗

晓剑兄好~~
^_^

网事情缘

写的好啊，读书读的真情实意，笔记做的真情实意。看起来如此自然、妥贴。

梅茗

谢谢网事兄鼓励~~

梅茗

（这个帖子可以算是我十一月的读书笔记。这回暗发宏愿，每天要记下读书心得。昨晚临睡还在愁今天记哪段的好。正好白天找余光中《壁虎》诗，翻出的《余光中集》一卷还在桌上，于是信手从头翻起。）


二、一朵镶金嵌玉的莲花

晚上翻开《余光中集》二卷，第一篇《夏是永恒》是《莲的联想》集子新版序。入得眼来，清词丽句，字字养眼，句句受用。这样的文字不可亏待齿颊，到后来，忍不住轻读出声。集中不少诗原来读过，那“清艳的莲影”，让人沉醉于“古典悠悠的清芬里”。

接下来读《莲恋莲》，是十五年前初版的序，开头也还罢了，越读越累，如同面对货架上五光十色的物品，看花了眼，难说哪件不美，但视觉已感疲劳。这是头一次读余有这如感觉。
余先生的确才高。写莲的，“满池的香红”，“荧荧的烛焰”，“豪艳”，“水上的华美与冷隽”，“皎白酡红的瓣”，“一枝炽烈的红焰”，“娉娉”，“赧赧”，“袅袅”，“娟娟”，“莲盏”。写叶的，“青钱千张”，“碧羽扇”，“荷掌”。 通篇辞藻密集，珠迸玉溅。
努力看完，感觉面对的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位珠翠满头的妇人，披金戴钻，从头武装到脚。不见美人只见金宝。五色交闪，五音交响，七宝杂陈。只觉光芒眩目。那每一丝光耀都在告诉世人，瞧，俺家开珠宝店的。

文辞如花，可如湘云醉卧芍药茵，花飞一身，红香散乱，半被花埋，却不可如荷兰画家劳伦斯•阿尔玛•塔德玛名画《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让人感到窒息。
莲意清华，可以是“清艳的莲影”，可以是“古典悠悠的清芬”，怎可如首饰铺子打出来的俗饰。碧波红莲，自然捧出，与金玉无涉。就算佛座金莲，也不能让人只见莲花放光，不见佛爷金面吧。无论如何，我喜欢不起来一朵镶金嵌玉的莲花。


等我打完这些字，再重读《正才之风》，发现我上面的啰嗦全是废话。特别这段追问，“遣词如此兵行蜀道，密围垓下，不无太过乎？章句如此急管繁弦，弓弩大张，不无太紧乎？才思如此高天滚滚，罡风十级，不无太厉乎？余光中诚然天纵奇才，才纵奇胆，但为文恁般高歌猛进，寸土必争，一劫不让，虽无碍文章厚道，然波澜起处，恐渔汛难觅，铿锵过后，则和弦式微。张扬之功固然尽收，舒缓之趣或也略去。”是不能只当好文章读的。
俺读余的本意，原只为贫瘠荒地刨食久了，一心要到富贵乡开开眼。没想到，行家评议不虚。自己这回真的感受到了。余家店富贵过于逼人。
一时感受，暂且记下。其实，余先生的诗我非常爱读。文集九卷，准备都好好读呢。

不过，灌水有理，就多倾一瓢吧。

再有，余先生作品不适合睡前读。他的作品总会让人激动，哪怕是幽默小诗，读了不是让你笑完后安然入睡，而是笑得你睡意全无，就像两篇壁虎那样。

2008年11月2日星期日

周泽雄

刚才一位朋友问我，余光中《乡愁四韵》里有句“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为什么要用“张”？
我也不解。上网查了下海棠红，发现是一种极为绚丽的花。兴许，在南国，这种肥大的花瓣晒干后，可以用做书签或恋人间的信物，也未可知。如是这样，“张”就用对了。

梅茗

海棠红不是海棠？
看来我一直搞错了。只听说海棠花就是古人说的断肠花。

自棋

“张” 字不好，但也许是误传，我看到的是“给我一掌海棠红啊海棠红” 。

海棠红似乎就是我老家俗称的“臭海棠”。 花朵形貌不甚起眼，体量也娇小， 但是色泽十分娇艳华美，因此就算被压扁成片，用两指拈着也未必雅致，倒是拿手掌盛上几朵，即含珍爱之意，又如手掬烈焰，用来比喻乡愁倒是十分贴切了。

梅茗

应该是张。
掌恐怕是拼音输入法的误写。

平头百姓大非

我要向梅茗学习，好好读书，顺便也能记下点什么。

梅茗

大非兄读了那么多，是应该写出来分享啊~

边走边唱

这样的读书状态，羡慕！

网事情缘

梅班长的读书笔记如三味真火，烧的灼灼有味。

杜雅萍

享受中。

梅茗

今天没好好看书。
只翻了〈世说新语〉几则。
认了一个生字。
鬯 chàng
古代祭祀用的酒，用郁金草酿黑黍而成。
通“畅”。旺盛
草木鬯茂。——《汉书·郊祀志》
又如:鬯逐(生物生长舒肆旺盛)

丙辰龙

嗯，我也跟风，认个字儿。
鬯 chàng
嘿嘿，不过，就我这记性，过几天就忘了。

周泽雄

有位小说家叫刘以鬯。
《管锥编》第二册，开卷第一句，即有这个“鬯”字，道是：“王弼注本《老子》词气鬯舒，文理最胜，行世亦最广。”——估计是通“畅”了。

梅茗

我读《管锥编》时，不认得的字更多。好多就是连蒙带猜跳过去了。要挨个查字，那就没法继续了。读世说新语，因为网上有电子本，不认得的字复制一下，用在线字典查，非常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