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立:《舒芜口述自传》读后

说实话,读《舒芜口述自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5月版),内心里没有产生多少震撼。或许大多数关注这本书的人,读后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们关心的是胡风事件相关的如“交信”的细节的进一步披露,可遗憾得很,舒芜先生说他在《〈回归五四〉后序》(《回归五四》,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8月版)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里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关心胡风案中这段公案的人,大概不会放弃读舒芜撰写的《〈回归五四〉后序》的机会,我也一样。我还记得读过后,思想里似乎一下子产生出一个“空洞”,——无涯的、深不可测又仿佛透出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这篇《后序》已经读过有一年多了吧,至今我还弄不清那时的感觉应该算是震撼还是迷惑。在胡风事件中,受难者是胡风以及路翎、绿原、阿垅这批人,而受难者无论如何都应该受到同情,得到尊重,这是义务,也是道义上的自然倾向。所以有研究者说,舒芜终将定在耻辱柱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从这个角度说,他的“交信”无论是主动还是出于被动,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它们同样造成了恶劣的后果,而历史评判是不考虑人们的主观愿望的,主观愿望再好,客观效果不好,也不能说好。但历史研究(就广义言)还有一个功能,就是首先要辨清来龙去脉,或许这个功能还是第一位的,因为辨不清来龙去脉,也谈不上形成正确的价值判断。在胡风事件中,弄清前因,可能更为重要。这是由于谁是最终拍板者已经没有争议,而周扬等与胡风的宿怨也大致昭显于天下,唯独舒芜“交信”之事,至今也只能算是一个谜。可能对整个事件来说这事确是不重要,但对舒芜本人却相当关键。所以无论在《口述自传》还是《后序》里,这个细节舒芜说得最详尽,并且他还有叶遥这位当事人的证言。
    有研究者怀疑舒芜动机上的真实性,在他们看来,以舒芜之智慧、之敏感,是不可能不清楚“交信”将导致的后果,为了说明这一点,他们进一步地从舒芜个人的经历和思想来分析,以为像舒芜以前能写出如《论主观》之类的文章,又一贯“紧跟”的人,是不可能没有形势把握和判断能力的,可见,舒芜并没有那么单纯。其实,不仅是研究者有此认识,就是舒芜自己,也未必完全脱离这个轨道。在《口述自传》中,一条主要的思路,就是舒芜先生思想上的自我解剖,他似乎也没有脱离“藉思想文化以解决问题”的模式,但这一点对个体来说,却很难能可贵。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普遍激进化倾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清晰的轮廓了,在这样的语境中成长起来的舒芜是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的,更何况他的思想的发见者是知名的左翼文艺理论家、诗人、鲁迅的弟子胡风,而对一个有创见,又寻求“进步”的青年来说,知遇之恩所带来的影响无疑只能是一点,即进一步强化了他的左倾,以及对左翼文化的接受。事实上,舒芜的自我剖析也是从这时开始的。颇有意味的是,《论主观》一文发表前后胡风的态度。在这个问题上,舒芜说得像是轻描淡写,实则心存不满。因为胡风,至少在舒芜眼里,有点表里不一。但与此事有关者,恐怕也不是“道德”一条能解释的。重庆的左翼文艺界并不简单,它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物,它是整个政治化了的左翼文化界的一脉。所以与此事有关的,也必须从这个背景出发去分析,才可能真正理解事情的真相。但就舒芜个人而言,他也是有理由怀疑和不解的。毕竟他是身在异地,可以说是不明就里。他是在胡风的摇控之下完成《论主观》的。在《后序》里,舒芜转述此事时,主要依据的是聂绀弩的话以及胡风《关于乔冠华》中说的“我在《后记》里说明了是想引起批判,这时我说明那里面只有一个论点我能够同意”。已经有研究者对这一席话中“批判”一词的理解得出了截然相反的解释。(参见余世存:《在迷失和回归之间——我眼中的舒芜》,张业松:《关于舒芜先生的是非》,分别载《书屋》2000年第1期、第11期)但问题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事在当时已经不是非此即彼的了,是不是还有第三种解读方式,比如我们后来常常在开会时遇上的一种情况,有的人在会上刚表完态,私下里就说完全相反的话。这肯定不是道德上的“两面派”所能完全解释的,它应该还有更深刻的社会因素在里面。胡风在他的回忆录里说的“我发表《论主观》的真意,即我在《希望编后记》中所说的,希望用‘无情的批判’来分析《论主观》,用论争的形式冲破国民党的审查,把毛主席关于整风的伟大教导(反对主观主义)带到国统区的文化领域里来,获得一些实践的效果”一段话,后来几乎被原封不动地引入梅志写的《胡风传》中,也多少反映了胡风一方的态度。(参见《胡风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年6月版,第220-221页,《胡风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年1月版)自然,在《口述自传》里,舒芜表达的对胡风在此事上的做法的不解与不满,也可以看作是他本人对曾经引起争议的这个问题的一种态度。但双方都处在恩怨交加之中,其话语的可信度也需要认真辨析。
  事实上,舒芜在《口述自传》中的自我思想剖析,也是顺着这个思路走的。这是一条内在的线索,在他看来,是导致他与胡风关系疏离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这个因素显然是后来反思的结果。因为直到五十年代以后,舒芜才知道有这么回事,而读到《关于乔冠华》中胡风的话,那就更晚了(据舒芜说,他是1995年才在《新文学史料》上读到此文的,参见《舒芜口述自传》,第141页)。还有一条外在的线索,也是舒芜强调的,这就是社会的大势。剖析这条外在线索显然要比内在的那条轻松一些。“由于极其特殊的原因,南宁一解放,我第一个受命担任的工作却是参加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的领导,具体来说就是‘南宁市中小学教师寒假讲习班’的副主任,进入了改造者行列。这就和我所有的朋友解放后的处境都不相同,决定了我解放后的道路。”(同前,第211页)受到重用,随即不断“进步”,只是其一;应该说,在那样的形势下,年轻的舒芜的确是走在希望的田野上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入世情结在舒芜身上也相当典型,他们很容易怀疑自己所从事的学问或理论的价值和意义,在直接现实与间接现实(估且这么说)之间,他们选择前者是必然的,特别是“受宠”之后。在书中舒芜的自我剖析也是可信的。只是他个人的“政治化”的速度之快,让如今的他可能都难以置信。但在一个政治化的时代里,被化成政治动物并不是鲜见的事情。也许随后他所写的两篇文章《从头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致路翎的公开信》在自我校准的同时,去揭发朋友就是“政治化”的自然结果。可这究竟能否看作是与后来的“交信”一脉相承的呢?
  “交信”一事大多都纠缠在主动与被动之上,这对舒芜个人来说,的确存在一个“性质”问题。但事情往往也有个前提,这就是在“交信”发生之前,舒芜在批判胡风宗派主义的文章里引用了胡风私人信件。它起码也成为后来的事件转化的一个间接的诱因。至于“交信”之后的结果是舒芜所始料不及,也未必全是舒芜的自我掩饰。正像有的研究者说的,以后的结果当时谁又能料到呢?胡风事件的受害者不原谅舒芜是有他们的道德理由的,他们之间的恩怨太过复杂,而在政治气候深厚之时,个人之间的恩怨是很容易放大和转化为政治上的对立的。我们现在很难理解舒芜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去侵犯人的隐私权的,或许他在当时那样非常政治化的“无私”的氛围中还没有这样的意识。但无论如何,仅从个人私德上去分析舒芜,也容易把事情简单化。这种恩恩怨怨只应该存在于他们当事人中间。作为研究者,也抱住一点不放,就可能失之偏颇了。谁都不是神,加害者不是,受难者也不是。他们都有其不可避免的弱点。这是历史的一部分,是不能因后果而有所变更的。
  读了几本相关的书籍,我总觉得,关于这些事,还需要史料的进一步挖掘和披露,主观的推测太多,总不容易服人。现在的两种对立的观点,至少在我看来,都占有了相当的史料,可是也都没有脱离道德的判断和主观的推测。而他们的分歧正在于后一部分,即道德判断和主观推测之上。
在暗黑时代,没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对舒芜先生可以理解,但除了受害者,我们后人没有宽恕的权利。无论舒芜有何种不满、即使他不曾想到后果,把半师半友的胡风给他的信件交给组织,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出来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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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信”一事大多都纠缠在主动与被动之上,这对舒芜个人来说,的确存在一个“性质”问题。但事情往往也有个前提,这就是在“交信”发生之前,舒芜在批判胡风宗派主义的文章里引用了胡风私人信件。它起码也成为后来的事件转化的一个间接的诱因。至于“交信”之后的结果是舒芜所始料不及,也未必全是舒芜的自我掩饰。正像有的研究者说的,以后的结果当时谁又能料到呢?胡风事件的受害者不原谅舒芜是有他们的道德理由的,他们之间的恩怨太过复杂,而在政治气候深厚之时,个人之间的恩怨是很容易放大和转化为政治上的对立的。我们现在很难理解舒芜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去侵犯人的隐私权的,或许他在当时那样非常政治化的“无私”的氛围中还没有这样的意识。但无论如何,仅从个人私德上去分析舒芜,也容易把事情简单化。这种恩恩怨怨只应该存在于他们当事人中间。作为研究者,也抱住一点不放,就可能失之偏颇了。谁都不是神,加害者不是,受难者也不是。他们都有其不可避免的弱点。这是历史的一部分,是不能因后果而有所变更的。 ”
——这段话,深为欣赏。知人与论世,都有了。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家里几度深夜举火,烧毁了包括朋友信件在内的许多东西。那是1966年夏天。
文革里烧毁信件相当普遍,因为如果被抄走,就可能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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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位好友,文革里顶不住揭发了同事,几十年内惭神明,很少再与旧友来往。

而舒芜先生更多在解释、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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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大多数关注这本书的人,读后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们关心的是胡风事件相关的如“交信”的细节的进一步披露,可遗憾得很,舒芜先生说他在《〈回归五四〉后序》(《回归五四》,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8月版)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里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嗯,自己读时也是这个出发点,不过到底是读歪了,最深的印象是从舒芜口中见识了这个家族的厉害,心里慨叹了好几天。。。
“那么多人受到迫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乃至失智发狂,各式惨死,其中包括我青年时期几乎全部的好友,特别是一贯挈我掖我教我望我的胡风,我对他们的苦难,有我应负的一份责任。” ——舒芜《回归五四》序



    时代人物周报:现在人们提起您,总是把您和当年的“胡风事件”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有颇多争议,您怎么看?
    舒芜:“胡风事件” 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交信不交信”的问题。其实当时并不存在“交信”的问题。那件事情可以这样说,甲有一件东西,乙借去了,丙在甲乙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拿给了丁看。甲就是我,乙是当时《人民日报》的编辑叶遥,丙是当时《人民日报》文学组组长袁水拍,丁就是林默涵。当时《人民日报》命题叫我写一篇《胡风的宗派主义》的文章,文中引用了胡风给我的信中的部分内容,叶遥借去这些信核对。那时候胡风已经被上升到反马克思主义的高度了,所以这篇文章在当时批判胡风的时候是一个很次要的内容。叶遥拿到信之后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但袁水拍看后觉得很重要,就送到林默涵那里去了。这件事我和叶遥都不知道。
    林默涵后来找到我,我才知道信已经到他手里。林默涵说,你的文章不用发表了,人家已经不想看你说什么,人家要看胡风说什么。当时林默涵作为中宣部文艺局长是非常有权威的,我也不敢反对。但林还留有余地地说:“当然不是说胡风是反革命,但这一次胡风真的很反动。你就把这个写出来,再加上简单的注解。”所谓第一批材料就是这么出来的。所以说,在那种情况下,我确实没有交信。叶遥向我借,她也不知道要送上去。袁水拍拿去也没有告诉叶遥就送到林默涵那里。
    时代人物周报:当时您真的认为胡风所做的事情是在“反党反人民”吗?
    舒芜:这个事情说起来就复杂了。我从抗战初期刚开始学习马克思主义的时候就走错门了。事实上,我是从斯大林主义入门的。我看的第一个领袖传记就是《斯大林传》,那时候对斯大林崇拜得不得了。后来大家公认的观点就是斯大林把“哲学政治化”,每一条哲学是非都落实到政治是非,这也是斯大林的特点。
    解放后,我的处境和其他所谓“胡风分子”有一点不一样。那时候我在广西南宁,是全国最晚解放的地方。当时把我安排到“知识分子改造”领导层的地位,主持教师学习班等。对于所有胡风的问题,我觉得,我和胡风都是马克思主义者,只不过是其中比较次的一派,我是诚心诚意希望把胡风改造起来,成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在这个问题上,我和胡风不断交换意见,后来发现和他在思想上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于是就发表文章,表达我自己想改造的意见,希望别人也改造。当时就是这样的出发点,确确实实相信思想改造,认为改造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后来批判的浪潮越来越高,到展开胡风大批判的时候,感觉就不同了,胡风事件的性质就成了反马克思主义。
    “胡风事件”之前,在对知识分子改造的过程中,许多著名知识分子都在报刊上发表了自己的检查。回头看这些,要说是逼迫,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人的思想有时离不开大环境的影响,当时国家是这样,就要这么跟着国家走。我们那个时候真的是相信革命会胜利,相信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胡风这件事也是这样,要说我当时是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也不是那么回事,但在当时的情形下就是会那样做。
    时代人物周报:50多年过去了,您对当年的“胡风事件”是不是有了自己新的看法?
    舒芜:当然有了,现在想起来,当时所谓“思想改造的公式”就是“不革命=反革命”。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胡风的案件是个焦点,冲出焦点,回想知识分子所走的路,可以说,20世纪的经验需要整个21世纪来消化。上世纪30年代,全世界知识分子左倾,鲁迅、罗曼·罗兰等世界知名作家都是这样。当年曾经有一个记者从苏联归来,写了一篇关于“苏联真相”的文章,遭到全世界的攻击。现在想起来,这里面其实问题很大。
    时代人物周报:现在面对别人对您或褒或贬的两种不同的评价时,您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舒芜:那无所谓了,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评价。过去很多人对我的印象不好,这我可以理解,换上我,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觉的。但事实是,包括交信等问题,都是有出入的。
    时代人物周报2004年08月18日
对于最关键的“交信”问题,当年负责向舒芜组稿的《人民日报》编辑叶遥的回忆应该更接近历史的真相。
  1955年3月下旬到4月上旬,文艺界对胡风的文艺思想进行批判,当年在《人民日报》文艺组做编辑的叶遥专门负责此项工作。
  一次,袁水拍和林淡秋(二人时为《人民日报》文艺组的负责人)到叶遥办公室,谈批判胡风文艺思想的组稿情况,袁水拍提到:“胡风的宗派主义严重,若能了解一下他们的宗派活动,也可写点文章。”但三人都感觉组织这种稿子难度很大。最后,他们商定,由叶遥出面组稿,找绿原、路翎、舒芜等“试试看”。
  叶遥先找绿原。路翎组稿,未成。因叶遥与舒芜的爱人是同班同学,他在舒芜家受到热情接待。叶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舒芜便答应了,“他(舒芜)当时回忆了抗日战争时期在重庆和胡风曾通信往来等,表示想根据这些信写胡风的宗派主义。我问他那些信是否还在?他说在。”叶遥回忆说。
  这时,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舒芜的母亲,从床下拉出一个小皮箱,打开说:“信都在里面哩。”
  当天,叶遥就经过舒芜同意,把信带回了家。第二天上班,交给袁水拍看,袁看完又转给林淡秋。三人看完很吃惊。“尽管有些内容不知指何人何事,但讥讽谩骂的话大体上是能看懂的。”叶遥说。
  三人看完,叶遥很快将信送还舒芜。
  舒芜应约写出《关于胡风的宗派主义》一文后,袁水拍又派叶遥第二次从舒芜那里借来胡风的信,并把舒芜的文章和信—起送给中宣部文艺处负责人林默涵审阅。
  舒芜根据林默涵的意见又对文章作了些修改,题目改为《关于胡风小集团的一些材料》,林默涵看后送周扬,周扬认为此文重要,送毛泽东审阅。毛泽东看后亲自改写了按语,并批示先在《人民日报》发表,发表时题目又改为(《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一些材料》,旋即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为小册子。按照1955年6月15日毛泽东以《人民日报》编辑部名义为该书写的《序言》所说:“第一、第二两篇题目中的‘反党集团’字样,统照第三篇那样,改为‘反革命集团’,以归一律。”
    “当时只知道事关重大,编辑部的气氛紧张,很少有人大声说话,说明毛泽东主席写按语一事已经悄悄传开了……我们一读按语,它像一声霹雳把我们惊呆了。谁能料到胡风的文艺思想问题一下子变成了重大的政治问题。”叶遥回忆说。
    《瞭望东方周刊》2007年第33期 柴爱新文



牛汉:“如果没有舒芜,胡风的案子也会出来,舒芜不是左右整个过程的人物,他是一个突破口。”“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位置上,舒芜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牛汉:“如果没有舒芜,胡风的案子也会出来,舒芜不是左右整个过程的人物,他是一个突破口。”“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位置上,舒芜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舒芜这枚七路兵,在特定的时间,被特定的人,用来攻陷九宫。
舒芜之责,在和平时期,不过是做人有亏。那么,大不了原来的朋友弃他而去,而欲酿成此一桩旷世冤案,已非舒芜所能为了。
胡风案的责任,首在毛、其次则属周扬、林默涵等,舒芜责任不大,但其交信、写文章事,是舒芜应该负责任的,而他一直在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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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舒芜的母亲,从床下拉出一个小皮箱,打开说:“信都在里面哩。”
  当天,叶遥就经过舒芜同意,把信带回了家。第二天上班,交给袁水拍看,袁看完又转给林淡秋。三人看完很吃惊。“尽管有些内容不知指何人何事,但讥讽谩骂的话大体上是能看懂的。”叶遥说。
  三人看完,叶遥很快将信送还舒芜。
  舒芜应约写出《关于胡风的宗派主义》一文后,袁水拍又派叶遥第二次从舒芜那里借来胡风的信,并把舒芜的文章和信—起送给中宣部文艺处负责人林默涵审阅。
  舒芜根据林默涵的意见又对文章作了些修改,题目改为《关于胡风小集团的一些材料》,林默涵看后送周扬,周扬认为此文重要,送毛泽东审阅。毛泽东看后亲自改写了按语,并批示先在《人民日报》发表,发表时题目又改为(《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一些材料》,旋即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为小册子。按照1955年6月15日毛泽东以《人民日报》编辑部名义为该书写的《序言》所说:“第一、第二两篇题目中的‘反党集团’字样,统照第三篇那样,改为‘反革命集团’,以归一律。”
    “当时只知道事关重大,编辑部的气氛紧张,很少有人大声说话,说明毛泽东主席写按语一事已经悄悄传开了……我们一读按语,它像一声霹雳把我们惊呆了。谁能料到胡风的文艺思想问题一下子变成了重大的政治问题。”叶遥回忆说。
    《瞭望东方周刊》2007年第33期 柴爱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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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段文,我们思考一下,“反革命,反党”的判词,在当时,和今天的语境下,有多大的差距?

执政党被完全“认同”是不是该有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或者说,对于知识分子的思想自由来说,对党的任何质疑是“合理”的,还是“不准”的?本身就是一个判罚的起点。所以,今天我们再来回顾“告密”的定义,实在是一种荒唐的言辞。

准确的说,是个人之间政治“认识”上的反思和批评。。。无论“对错”。
胡风案的责任,首在毛、其次则属周扬、林默涵等,舒芜责任不大,但其交信、写文章事,是舒芜应该负责任的,而他一直在辩白。
李大兴 发表于 2009-8-24 22:46
“那么多人受到迫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乃至失智发狂,各式惨死,其中包括我青年时期几乎全部的好友,特别是一贯挈我掖我教我望我的胡风,我对他们的苦难,有我应负的一份责任。” ——舒芜《回归五四》序
舒芜的辩解:

我可以确切地说明一下,所谓“交信”,根本就不存在。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交过什么信。当时,只是《人民日报》编辑叶遥奉命给我出了一个“关于胡风的宗派主义”这个题目,向我组稿,我觉得宗派主义这个问题,在当时批判胡风已经达到的程度上,是个“不上纲”次要问题,而且也符合我对胡风早就已有的想法(觉得他太孤立自己),所以就接受这个约稿。我所指的宗派主义,主要是指胡风对于文艺界许多人一概过于否定,过于蔑视。这在他的公开文字中表现得还比较含蓄,在私人通信中就说得很明显。我的文章要说清楚这一点,就不能不引用胡风给我的信。《人民日报》要发表我的文章,叶遥为了核实我文章中所引用的胡风给我的信的原文,向我借信去校对,是借用一下,我就借给了她。“借出去”和“交上去”这两个性质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写的文章,引用了胡风给我的信,《人民日报》要发表这个文章,编辑部为了业务上的慎重,希望借书信原件去核对一下,这有什么不可以?何况叶遥女士既是编辑又是我的老熟人。

至于以后的事态发展,那完全非我所愿,非我所料,完全是《人民日报》当时文艺组长袁水拍他们,背着我(叶遥其实也不知道)把信交到林默涵那里,结果搞得不可收拾。等到林默涵从袁水拍手里看到了这些信,那就等于公安部门看到了,我想捂也捂不住了。他找我谈话,我当然是不敢反抗的。既然林默涵发了话,我就不敢不按照他的“指示”编出了那个材料,谁知又惊动了毛泽东亲自介入进来,写了那么一个“编者按”,定了那么一个吓人的罪名,后来的一切更是万万非我所能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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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批判文章中引述私人信件,还是将私人信件借给第三者,更或者是直接把信上交中宣部,都很恶劣,但这三种行为,在恶劣程度上、在告密行为的认定上,还是有差异的,所应承担的责任也是不同的。舒芜如果辩解他在胡风事件中是无辜的,那真是无耻到极点了,但如果说,他在承认自己应负责任的前提下,把有些事情说说清楚,这也是他的权利。当然,他讲的,还有叶遥讲的,也是一面之词,未必符合事实,但也未必不是事实。正如主帖所说的,“关于这些事,还需要史料的进一步挖掘和披露,主观的推测太多,总不容易服人。”




我写完《不准胡风歪曲鲁迅》(这是潘汉年要我写的,题目也是他定的,王元化以为极好。话虽尖刻,但始终从文艺思想问题着眼),即去苏联,记得是四月底,后来已是六月初,三批材料发表,已成“反革命”问题,目瞪口呆。但还是奉“命”作文,欠了许多债,内疚得很。——唐弢1989年2月12日致李辉信。
舒芜:“胡风事件” 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交信不交信”的问题。其实当时并不存在“交信”的问题。那件事情可以这样说,甲有一件东西,乙借去了,丙在甲乙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拿给了丁看。甲就是我,乙是当时《人民日报》的编辑叶遥,丙是当时《人民日报》文学组组长袁水拍,丁就是林默涵。当时《人民日报》命题叫我写一篇《胡风的宗派主义》的文章,文中引用了胡风给我的信中的部分内容,叶遥借去这些信核对。那时候胡风已经被上升到反马克思主义的高度了,所以这篇文章在当时批判胡风的时候是一个很次要的内容。叶遥拿到信之后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但袁水拍看后觉得很重要,就送到林默涵那里去了。这件事我和叶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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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芜首先引用,于是有了“借”,其有胡风的信成为公开,于是不能销毁否认有这些信件。遇到整胡风,舒芜也不得不去交信,这与我党的必须向党交心的政策有关,不交心是不忠诚,如果知道了有其事想不忠诚也不行的。因此,信对于舒芜来讲是必须交的。至于后来产生的严重后果,不是舒芜能控制了的。
但是,舒芜是有责任的,他首先引用了胡风与他的私信。这是与他革命性不强有关的,如果革命性强,把人人看做敌人或者世故一些,自己或许是能脱身的。党性和社会性与个性、个体分不清,这是那一两代人共性。这事是舒芜遇到了,那些受害者遇到这样的事,那些人基本上是更书生气,有的更激愤,他们也许做得更激进一些,也未可知。
只只兄终于浮出水面了。问个好!
经田兄一说,倒也发现,好久未见只只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