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余世存:两千年误读庄子谁更精彩

余世存:两千年误读庄子谁更精彩  
2008年01月30日  来源:新民周刊  


    余世存读张远山的《庄子奥义》,跟着张远山的思路看一遍《庄子》。最初的印象是想起了尼采在《权力意志》中明确宣告的:“我要叙述的是往后两个世纪的历史。我描述的是即将到来,而且不可能以其他形式到来的事物:虚无主义的降临。这部历史目前就能加以讨论。因为必要性本身已经出现。未来正以一百种迹象倾诉着自己 。”

    张远山明确告诉我们:他要叙述的是千年间被遮蔽的《庄子》奥义。《庄子》一书遭到了以郭象为首的儒家注疏者长达一千七百年的篡改曲解,致使庄学奥义千古沉埋,鲜有知者。在刘文典、闻一多、王叔岷等庄学前辈的基础上,校勘出近真的《庄子》。张远山笔下的庄子是尼采那样的先知,张远山坐实的庄子如此明确宣言:他要叙述的是往后千年间的中国历史。他要描述的是即将到来,而且不可能以其他形式到来的事物:专制主义的降临。

    这样还原性的发明发现在张远山那里不可胜数。跟道教尊奉南华真人不同,跟传统中国文士喜好《庄子》不同,张远山的工作,是把《庄子》作为一种安身立命的思想资源,提供给中国社会的精英大众,甚至全球化时代的文明人类。

    传统文明经典的命运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比如《旧约》、《新约》的正典化、经典化就经历了几百年的过程,一批圣徒、使徒、贤士、牧师前赴后继,翻译、辩经、问难、会议,从而不仅确立了基督教的经典体系,而且给社会大众提供了立身处世的背景文本、生存共识,或者说思想资源。

    轴心时代的中国经典传播大概算是一个例外,老子、庄子是早有预感的先知,庄子预言说,道术为天下裂。除了孔子学说演变为“儒术”为人所尊外,大部分经典的传播“花果飘零”,在师徒、书院之间流布,墨子、公孙龙子等等甚至无人传承,惠施、杨朱更是文本都失传。即使传统中国儒术在皇权的推动下进行普及,我们的士农工商阶层从中得到的仍只是片断,是如黑格尔说的“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何况即使这样的片断,也有着见仁见智的分歧,儒分为八,墨离为三;跟圣经具有的神正目的论和彼岸世界不同,传统中国人很少能从自家的经典中获得一个完整世界的图景。

    进入近现代,先秦经典的命运更为曲折。先秦经典因为科举被废除以及随后的新文化运动而遭到废弃。最可叹息的事实在于,现代化进程有百年启蒙之功,但经典仍是一笔糊涂账,一笔众说纷纭的烂污账。

    在无体制或学术圈的支持下,张远山孤独地研读《庄子》数十年,这种收获的初步成果就是《庄子奥义》。与其说张远山是以学者的姿态进入庄学领域,不如说他是以一个现代普通中国人的身份与庄子交友。数十年的交情非浅,因此张远山谈论《庄子》自不同于一般的学者。如果说一般学者谈论《庄子》多是客观的表述,远山的谈论就带了感情;一般学者多是神而玄之,故作高深,远山的谈论则要通俗得多。庄子这样的经典叙事,在张远山笔下,仍只是先知个人因时应世的寓言式表达。如果一般学者谈论中国经典让人更多想到的是附会二字,那么张远山谈论《庄子》让人想到的更多是坐实。

    从张远山还原的庄子看来,两千年来的读庄者都误读了他。有意误读的郭象就是要把他读成儒学的应声虫,即使那些积极的仁人志士也误解了庄子,他们把庄子提供的生命哲学当作无政府主义者、虚无主义、悲观主义、消极者、人生失败者的呓语,直到今天,老庄虚无几乎成了中国学术的常识。庄子的自由情怀只是少数先觉心中的秘密,庄子成为他们生活在如万古长夜梦寐中的知己。在所有的误读中,真正的核心价值不会被误读,真正的读者甚至在误读中参与了天才及其作品再创造的过程。

    当然,张远山的庄子还原可能也是一种误读,但这种误读却也许是迄今为止最精彩绝伦的。(余世存)

转贴

如果刘文典遇到了张远山

叶兆言

上世纪四十年代抗战,西南联大的教授们跑警报躲避空袭,大家都很狼狈慌张,刘文典先生却在失魂落魄之余,十分傲慢地呵斥沈从文先生,我这是替庄子跑,我死了,再也没人能够讲庄子,你瞎跑什么呢。

这故事让喜欢沈从文的人忿忿不平,本可以理直气壮还句嘴,事实是沈从文一声没敢吭。据说刘文典还给身边的教授估薪水,陈寅恪值四百大洋,他值四十,朱自清值四块,沈从文最低,连四毛钱都不值。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一个写小说的让人这样糟践,后来的小说家难免跟着抬不起头。

刘文典的学问毋庸置疑,他觉得世上只有两个人才了解庄子,一个庄子本人,另外一个就是他。我对庄子所知甚少,对刘的学问高山仰之敬而远之。他死于1958年,之后包括之前,似乎也人敢认认真真一讲庄子,原因很简单,过去一百年的绝大多数日子,我们的环境并不适合做学问搞研究。

直到这几年,终于有个叫张远山的好汉跳出来。刘文典当初花十五年时间,完成了巨著《庄子补正》,将历代尤其是乾嘉以降讹误考证集大成于一书。张远山则花二十多年功夫,韦编三绝,既吸纳古今卓见,又留意最新成果,他计划要写一系列的书,最终完成自己的庄子工程,而首先推出的是这本《庄子奥义》。刘文典的特点是狂,张远山呢,也还是这个狂字。

艺高人胆大,没这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经过二十多年修炼,张远山已有足够的自信对世人宣布,他比我们都更知道庄子。我很好奇,如果刘文典遇到了张远山,这两位自高自大的家伙,会碰出什么样的火花,是英雄惜英雄,怅望千秋一洒泪,还是冤家路窄,谁看谁都不顺眼。感觉中,前一种的可能性会更大,毕竟知道庄子的人太少了。无论刘文典还是张远山,热爱庄子是他们走火入魔的根本原因。

《庄子奥义》是一本有意思的书,非常有趣,对于我们这些不太懂得庄子的人来说,是本很好的入门书。它做到了真正意义的深入浅出。当然,所谓深,是尽可能的深,所谓浅,也只是相当程度的浅,相对的浅。说老实话,谁要无知地真敢说研究庄子的书浅,先关起来扇耳光,用北京话说得掌嘴。

张远山的这本书,最让人感到羡慕,是能够乐在其中。一个人做事,一扎进去就是二十多年,这是缘分,也是好福气。做学问一天两天不难,一年两年也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一做几十年,一做一辈子。真有了这份平常心,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不由地回想起当年上大学,中文系学生为了深刻,枕头边不是西方的哲学大师,就是古代圣人的四书五经,一个个壮志凌云,二十多年过去,究竟读了多少书,真很难说。



《济南时报》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上世纪四十年代抗战,西南联大的教授们跑警报躲避空袭,大家都很狼狈慌张,刘文典先生却在失魂落魄之余,十分傲慢地呵斥沈从文先生,我这是替庄子跑,我死了,再也没人能够讲庄子,你瞎跑什么呢。”——看得我这两本庄子书都想买。庄子解得好的,是不是以这两人为最呢,虽然心中没数,但不会差太远吧。
刚才当当上找了一下,都没货。只能以后找机会了。
难怪,到现在还没有收到远山的《庄子奥义》
远山读庄子,是一种缘,是投契。
我距庄子很远,而且,不知怎地,还有一种刻意的回避。
在我,不谈庄子,就像不谈鲁迅一样,是一种冥冥中的人生纪律,虽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却坚守不改。
俺缺乏那种缘,也是命了。
庄子,大约属于纵意罢了。和公孙龙的诡辩虽说有点距离,但相望不远。就第一哲学范畴,也就是认识论和辩证法而言,在“意识形态”这个术语没有创建出来之前,近乎所有的哲人都趔趄在混沌。辩证术的狡诈,有着令人忘返的沉迷,其实也是漠视西方哲学的病态所致。国人之所以热衷庄子,就是因为还没有走出第一哲学的命题。中国古典哲学的玄妙,当然很精彩,然而比照起来,古希腊“飞矢不动”所追究的哲理,足让中国两千年望其项背。
怎么看不到主贴了,哪里可以看到余世存的文章?谢谢!
怎么了?又是删除,又是屏蔽?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
梅茗的粉丝?


这个马甲博客试验时,不小心删了。没想到帖子还在。没办法,一楼内容我重贴一遍吧。

余世存:两千年误读庄子谁更精彩  
2008年01月30日  来源:新民周刊  


    余世存读张远山的《庄子奥义》,跟着张远山的思路看一遍《庄子》。最初的印象是想起了尼采在《权力意志》中明确宣告的:“我要叙述的是往后两个世纪的历史。我描述的是即将到来,而且不可能以其他形式到来的事物:虚无主义的降临。这部历史目前就能加以讨论。因为必要性本身已经出现。未来正以一百种迹象倾诉着自己 。”

    张远山明确告诉我们:他要叙述的是千年间被遮蔽的《庄子》奥义。《庄子》一书遭到了以郭象为首的儒家注疏者长达一千七百年的篡改曲解,致使庄学奥义千古沉埋,鲜有知者。在刘文典、闻一多、王叔岷等庄学前辈的基础上,校勘出近真的《庄子》。张远山笔下的庄子是尼采那样的先知,张远山坐实的庄子如此明确宣言:他要叙述的是往后千年间的中国历史。他要描述的是即将到来,而且不可能以其他形式到来的事物:专制主义的降临。

    这样还原性的发明发现在张远山那里不可胜数。跟道教尊奉南华真人不同,跟传统中国文士喜好《庄子》不同,张远山的工作,是把《庄子》作为一种安身立命的思想资源,提供给中国社会的精英大众,甚至全球化时代的文明人类。

    传统文明经典的命运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比如《旧约》、《新约》的正典化、经典化就经历了几百年的过程,一批圣徒、使徒、贤士、牧师前赴后继,翻译、辩经、问难、会议,从而不仅确立了基督教的经典体系,而且给社会大众提供了立身处世的背景文本、生存共识,或者说思想资源。

    轴心时代的中国经典传播大概算是一个例外,老子、庄子是早有预感的先知,庄子预言说,道术为天下裂。除了孔子学说演变为“儒术”为人所尊外,大部分经典的传播“花果飘零”,在师徒、书院之间流布,墨子、公孙龙子等等甚至无人传承,惠施、杨朱更是文本都失传。即使传统中国儒术在皇权的推动下进行普及,我们的士农工商阶层从中得到的仍只是片断,是如黑格尔说的“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何况即使这样的片断,也有着见仁见智的分歧,儒分为八,墨离为三;跟圣经具有的神正目的论和彼岸世界不同,传统中国人很少能从自家的经典中获得一个完整世界的图景。

    进入近现代,先秦经典的命运更为曲折。先秦经典因为科举被废除以及随后的新文化运动而遭到废弃。最可叹息的事实在于,现代化进程有百年启蒙之功,但经典仍是一笔糊涂账,一笔众说纷纭的烂污账。

    在无体制或学术圈的支持下,张远山孤独地研读《庄子》数十年,这种收获的初步成果就是《庄子奥义》。与其说张远山是以学者的姿态进入庄学领域,不如说他是以一个现代普通中国人的身份与庄子交友。数十年的交情非浅,因此张远山谈论《庄子》自不同于一般的学者。如果说一般学者谈论《庄子》多是客观的表述,远山的谈论就带了感情;一般学者多是神而玄之,故作高深,远山的谈论则要通俗得多。庄子这样的经典叙事,在张远山笔下,仍只是先知个人因时应世的寓言式表达。如果一般学者谈论中国经典让人更多想到的是附会二字,那么张远山谈论《庄子》让人想到的更多是坐实。

    从张远山还原的庄子看来,两千年来的读庄者都误读了他。有意误读的郭象就是要把他读成儒学的应声虫,即使那些积极的仁人志士也误解了庄子,他们把庄子提供的生命哲学当作无政府主义者、虚无主义、悲观主义、消极者、人生失败者的呓语,直到今天,老庄虚无几乎成了中国学术的常识。庄子的自由情怀只是少数先觉心中的秘密,庄子成为他们生活在如万古长夜梦寐中的知己。在所有的误读中,真正的核心价值不会被误读,真正的读者甚至在误读中参与了天才及其作品再创造的过程。

    当然,张远山的庄子还原可能也是一种误读,但这种误读却也许是迄今为止最精彩绝伦的。(余世存)
谢谢边走边唱发给我短消息提供该文的一个链接,更从第一次听到的叮叮当当的消息提醒声,获得一种愉快和温暖。也谢谢梅茗的再贴。更为高兴的是,庄子能被读出光明的一面。一定要去看看这本《庄子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