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失途:我所知道的法国工会

前些天,法国铁路和城市公交系统的八大工会联动罢工,造成黑色星期四,让我起了唠叨一下法国工会的念头。

  记起九一年初,我第一次得到为资本家卖命的机会,签了此生第一个合同(印象中,国内大学毕业留校工作时也没签什么合同)。按合同规定,六个月试用期满并考察合格后,方能被正式聘用。为了保住这一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加上当时还是一个人单身在外,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族,便起早摸黑地干起活来。大约一个月后,同部门的同事帕特里克与我闲聊,暗示我不必这么卖力。他说:凡大公司招人,只要能力不是太差,工作态度也还端正,一般都会转正的。再者,我这么拼命干,对其他同事也是个“威胁”。我初来乍到,既想给老板一个好印象,又不想开罪同事们,便听从帕特里克的劝导,“正常”地工作起来。六个月后,公司“组织部”来信,果然对我的工作“十分满意”,我被转正成了公司第一位外籍干部(工程师属干部编制)。

  后来才知道同事帕特里克是本公司企业委员会及工会CGT的负责人之一,我的一点有关法国工会的初步知识,就是从帕特里克那里泊来的。

  经过百余年的“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法国现有CGT、FO、CFDT、CGC等全国性的产业工会组织。上述各工会又有各自的行业分会,比如汽车分会、冶金分会等。再往下,就是企业“支部”。但全国总会、行业分会和企业支部间没有垂直领导关系,都只向自己的选举人负责。每隔几年,每个工会都要举行一次全国性代表大会,审议工会主席的工作报告并选举新的执行机构。全国总会或行业分会的任务是协调全国或行业范围内的统一斗争。比如铁路罢工、邮电罢工甚至全国总罢工等。

  工会的对立面当然是雇主。其实雇主们也有自己的“工会”,即雇主同盟。各行业也有雇主分盟。目的当然是协调相互立场,与工会统一谈判,以保护老板们的利益。还有一类“工会”比较特别,既是雇主,也是雇员。比如农协会。农协会就是农场主们的工会。农场都是半年辛苦半年闲。除了葡萄园、苹果园等收获时需招些季节工外,一般的农场都是自耕自种,不存在雇主与雇员这对“矛盾的统一体”。农场主们联合起来的主要目的是向政府多要农业补贴和少交税收。有时也来点出格的“招式”,比如围攻大超级市场,用从非洲或南欧进口的便宜农产品堵死超市的入口处。对此类“合法”斗争,政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产业工会和雇主同盟外,势力较大的工会还有教师工会、大学生会、中学生会和猎人协会等。去年夏天的大中学生罢课曾迫使政府放弃新雇工条例,可见学生们的力量不可低估。近年来,猎人协会演变成了猎人黨,不仅参加议会选举,还竞争总统宝座。猎人黨与绿黨互为天敌,只要碰一块,总要擦出些火花来。

  以上各工会、协会和同盟,五花八门,林林总总。限于篇幅和知识,本文只说说笔者相对熟悉的产业工会。

  大型企业内一般都有CGT、FO、CFDT、CGC等不同的工会组织。各工会都可自由地发展成员。各工会间既有合作,也有竞争。有时为了各自的利益,还斗得不可开交。这正是老板所希冀的。所有工会都参与同资方的谈判,但只要任意一个工会同意签字,决议便可生效。老板为了资方的利益,有时故意在工会间制造摩擦,甚至收买某工会负责人。类似于解放前的所谓“黄色工会”。当然,黄色工会若事情败露,其领导人下次就会落选。

  工会在企业内部的作用很多是通过企业委员会来体现的。法国法律规定五十人以上的企业必须设置企业委员会。企业委员会由全体职工选举产生,但候选人均由各工会组织推荐,类似于政黨之竞争议会席位。若有散兵游勇参选,成功的可能性甚微。企业委员会与老板定期召开劳资双方会议。按说企业委员会应该是职工的最高代表,主要任务应是协调各工会间的意见,“同仇敌忾”地与老板谈判,以保护职工的工资、工作条件及福利待遇等利益。但以我对本公司的观察,企业委员会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职工的福利上。比如职工家庭的旅游度假、职工孩子的夏令营冬令营、甚至公司图书馆、体育比赛和冲洗照片等日常事务。乍看起来,与国内的红色工会没什么差别。当然,若公司有改组裁人计划时,企业委员会还是会站在最前列,与老板斗争。有时也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以显示斗争声势。

  企业委员会虽需由全体职工选举,但职工也可不参加投票,即弃权。我以前就是弃权者之一。记得工作之初,我因没有选举的习惯,企业委员会的选举从不参加,让帕特里克惋惜不已。后来帕特里克拉我的选票,鼓动我投他的CGT。我才开始履行我作为职工的神圣权利。当然,是否投了帕特里克的票,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但他却不知。

  企业按职工工资总量的百分比向企业委员会拨付经费,这也是法律规定的。这是笔相当可观的数目。巨型企业的企业委员会的年经费可达千万甚至上亿之数。比如法国电力公司。如何分享这笔费用,各企业委员会的“施政方针”大同小异。从我所服务的公司看来,最大项开支是职工子女的夏令营和冬季滑雪。比如我儿子前年去加拿大夏令营三周,总费用近两千欧元,我们只需付三分之一,其余则由企业委员会补贴。而且家庭自付部分还与家庭收入挂钩。我们家收入偏低,所付就少些。其次为职工家庭的旅游度假。这一开支有两种模式:公司自置职工度假房,或给职工度假补贴。职工自付部分也同样与家庭收入挂钩。比如我们家去年所去的“北戴河”就属于职工度假房。第三笔大开支是年终活动。我们公司曾连续五年包场杂技,家有未成年孩子的职工家庭优先。孩子们进场时还可领到一份小礼物。叨企业福利的光,几年来我们先后欣赏了俄罗斯、墨西哥、意大利和中国等国的精湛杂技。除了看表演外,圣诞来临前,未成年孩子都有一份圣诞礼物(一般为玩具)。每个职工也有一份实惠的礼物:比如香槟酒、葡萄酒或地方奶酪等等。有一年竟是一根重十公斤的整火腿!搬到家时,我连衣服都汗湿了。企业委员会的其他开支还有:开学前学龄儿童(不包括大学)的入学补贴(五十欧元左右),语言实习补贴(视家庭收入,每人每天六到十二欧元),结婚礼品,新生婴儿礼物和退休纪念品等。

  工会和企业委员会均受法律保护。老板应为企业委员会和各工会设置办公室,且工会和企业委员会负责人在任期内不能被解雇。记得上班始伊,我总诧异同事帕特里克为何总那么“吊儿郎当”?他所负责的技术岗位基本上是虚设,成天这儿会那儿议的,用半天打鱼三天晒网来形容他毫不过分。却原来他端着个“金饭碗”!难怪。

  五十人以下的企业就没这么幸运了。企业委员会“简化”成职工代表。一般自己提名候选,由职工推选产生。若无人自愿候选,便由老板指定。所以小企业的职工代表一般都比较听老板的话。加上小企业的资本小,船小好掉头,还有新注册企业在税收上的优惠等,小企业的自愿自动破产相当频繁。所以小企业职工的工作就相对不稳定些,工作条件也差些,福利就更谈不上了。

  最后说说工会与政黨及政府的关系。工会与政黨也就一纸之隔。投入政治多了,工会就演变成政黨。比如上面说到的猎人黨。法国还有一农协会,以反对“改变农作物遗传基因”为宗旨,也演变成了农民運动黨。一般来说,产业工会与左派政黨近些,雇主同盟、农协会则偏于右翼。CGT的历届工会主席差不多都是法共的政治局委员。

  理论上讲,政府是劳资间的调解和仲裁人(当然也是国营企事业的总雇主)。但由于工会与政黨各具色彩,关系就很微妙。前些年左派联合执政,就由法共人士担任交通部长。因交通部门CGT势力大,且最喜欢闹事。让法共人士担任交通部长,他的哥们总会给他点面子吧。



  写到这,突然想到能否移植“法国特色的社會主義”一词?虽然比北欧诸国尚有差距,但毕竟已不是“初级阶段”了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施主:请端起酒杯喝酒,放下筷子砸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