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粟裕冤案平反的曲折历程

楚青
一、粟裕本人申述始末
1979年10月9日,粟裕写了申诉报告,(1979年8月22日,粟裕应中共中央叶剑英副主席之邀去烟台。8月22日至26日,粟裕多次拜访叶副主席。有一天粟个人前去拜望叶副主席,回来后特别高兴地告诉我说,叶副主席很关心粟,叶副主席说:“关于你1958年的问题,也该解决一下了。这件事我向小平同志说过,他也点了头。你给中央写个报告吧。” 粟裕即表达了自己也迫切希望申述的心情。遵叶副主席指示,粟裕返京后写了这份申诉报告。)
上报中共中央华国锋主席,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陈云副主席。回想当年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痛心不已。1958年开军委扩大会批斗粟裕,当时我全然不知,照常到商业部上班,早出晚归。他和我都经常加班,为了互不干扰,我们分住套间内外室,入睡和起身大家都轻手轻脚习以为常,我完全没有注意粟裕近期的起居变化。那天早晨,我正准备上班去,粟突然从内室开门出来,面容憔悴,神情忧郁地低声对我说:“我出了事你今天可不可以请个假帮我个忙。我头痛极了,脑袋都快炸开了。”原来军委正在召开扩大会议,会议本来的主题是讨论当前局势、国防工作和今后的建军方针,实际进行中却以“反教条主义”错误地批评了刘伯承等主持部队军事训练和院校工作的几位同志。后来突然转批粟裕,无端地对他百般指责,他被迫作了违心检讨,并进行了少量的实事求是的解释,不料由此却招来更加猛烈的批判,种种诬陷不实之词纷至沓来,一顶顶骇人的帽子强加于他,上纲为“反党反领导的极端个人主义者”。他已在内室自我封闭有足足七天了,血压也上升至低压110高压240。他边把一堆会议材料全部简报交给我,边沉痛地说:“你看看这些,帮我写个检讨吧,我自己下不了手。只要能够通的过,怎么写都可以。”我看了这些材料,太吃惊了,又担心不违心检讨要被打成敌我矛盾,只得不顾实际代他写了一份检讨,把强加给他的罪名统统兜了下来。用这个稿子在大会上检讨总算过了关。回家后他冷冷地说:“还是你有办法,写出的检讨让我过了关!”我看出他内心极为痛苦。以后,他多次因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痛苦,大声责备我:“你为什么把我写成这样!简直不成样子!”我心里觉得委屈,也痛苦地说:“不是你说的怎么写都可以,只要过关就行嘛!”他默默无语,我们相对而泣。现在好了。如果中央受理申述,平反这桩冤案,二十多年一直压在他心头的沉重负担将从此甩掉,他的余生可能过得幸福一些。我的心也热了起来。
   补记:“四人帮”垮台后,中共中央陈云副主席曾当面指示粟裕,在适当的时候,在党的会议上,把1958年这件事说一下。
   1979年10月16日,叶副主席对粟裕的申诉报告作了批示,并批送华主席、小平、先念、陈云、克诚、耿飚、国清、杨勇同志。陈云、克诚两位因病未阅,其余六位均圈阅。叶副主席的批示曾由中共中央办公厅负责人冯文彬同志遵叶副主席指示送交粟裕看过,随后送总政办理。粟裕指示我按原件抄一份留存。批件如下:
“华主席、小平、先念、陈云、克诚、耿飚、国清、杨勇同志:
粟裕同志送来关于彭德怀同志利用五八年军委扩大会议批判他的申诉报告一件,前不久肖克同志看我时,也曾提到有关那次会议反教条主义的事。我认为五八年召开军委扩大会议,检查总结建国以来的军事工作是必要的。至于那次会议的错误,我建议总政组织力量,认真地研究,向军委提出实事求是的报告,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妥善处理。当否,请酌。
                                               叶剑英
                                                       10月16日”
在得悉叶副主席批示后,粟曾两次向总政韦国清主任询问办理情况,未得到明确答复。

今年(1980年)春节是2月16日,在元旦至春节期间,我陪同粟裕同志拜望聂荣臻副主席,在室内只有我们三人时,粟向聂副主席汇报了自己向中央写了申诉报告和叶副主席已批示总政办理的情况,请聂副主席为这件事说说话。聂副主席说:“这件事应该解决。那个时候说话上纲都是很高的。但总政写的报告我还没有看到,等送到我这里,我会说话的。”

1980年2月16日,粟裕还拜望了徐向前元帅,并向徐帅报告了自己写申诉报告的事。徐帅也说这件事应该解决。朱楹秘书当天随往。

1980年3月初,粟裕将去年10月9日向中央的申诉报告抄了两份,一份送交肖劲光同志,一份送交肖克同志,并各附一短信,告以据悉叶副主席对申诉已批示总政处理。
叶副主席批示至今已五个多月,粟裕仍未见有关部门落实解决自己的冤案,不免心情急切。听说陈云同志最近在京,3月10日前后分别给陈、叶两位副主席又写了信,信稿如下:
一、    致陈副主席信
去年10月间,我曾向中央写了一份关于彭德怀同志利用1958 年军委扩大会议对我进行批判问题的申诉报告,当时您身体不好,这个报告您可能没有见到,现将原件复抄一份呈上,请审阅。
   您对我这件事是关心的。“四人帮”垮台后,您还当面指示我在适当的时候在党的会议上将这个问题说一下。在三中全会精神鼓舞下,我向中央写了这份书面申诉报告。我恳请您在不影响健康的情况下予以批示,促使我的冤案能早日得到解决,使我放下压在身上二十多年的沉重包袱,在有生之年能够心情舒畅地贡献出全部精力,为国防现代化建设作出微薄的贡献。
二、    叶副主席信
您老人家好!
我不得不又一次打扰您老人家,去年10月9日我向中央写了关于彭德怀同志利用1958 年军委扩大会议对我进行批判问题的申诉报告,至今已经五个月了。在此期间我欢庆又有许多冤案得到了处理,同时也痛苦地想到我的问题至今还没有得到解决。听说您对我的报告作了批示,我非常感谢您老人家对我的一贯的关怀。为了使我的问题能早日获得公正、合理的解决,我再次恳请您老人家能为我的问题再说一次话。请原谅我再次打扰您。

1980年3月26日,叶副主席办公室王文理秘书给粟裕的秘书朱楹打电话讲了以下内容:“叶副主席昨天交代,让把以下情况告诉粟裕同志:去年10月9日粟裕同志给中央写信申诉五八年受批判的问题,叶副主席于10月16日作了批示。(王秘书将该批示复述了一遍)今年3月15日肖劲光同志把粟裕同志给陈云同志的信转来叶办,陈云同志因病未看。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在该件上注了一下:此事叶副主席去年10月16日已批示总政办理,据总政说,报告已写好,不久可上报。”粟当时在南京,朱楹同志即电话告之郭树元同志转报粟裕同志。对给陈云同志的信,后来中央办公厅冯文彬同志又传话说:第一次报告已有批示,又电话查询过情况,这次信就不再批了。
3月28日上午,粟裕从南京打电话给朱楹,要朱向总政领导报告以下内容:“去年10月我向中央上报了关于彭德怀同志利用1958 年军委扩大会议对我进行批判的申述报告,我要求总政在总政作出结论上报前,将有关我的结论部分同我见面。” 朱楹当即将电话记录抄送韦主任的秘书江波同志,请江秘书呈韦主任。
1980年6月12日,粟裕在上海由朱楹秘书随同前往拜望正到上海的胡耀邦总书记。时赵紫阳同志与耀邦同志住在一起,一同见了面。他们三人进入内室,粟向胡总书记报告了自己申述的问题。耀邦同志说:这件事要解决一下,要找个机会在中央的会议上议一下。
1980年7月6日,粟裕自上海返京,随后发作腰椎错位住入301医院。15日,粟交代秘书 朱楹向总政韦主任处询问3月28日电话后的情况。韦主任的江波秘书回答说:“5月13日总政党委讨论一次,感到1958 年军委扩大会议涉及到很多事和人,对会议本身如何评价应慎重,应由中央来作,对批评错了的同志应给予平反。当时就责成总政组织部和军纪委对批评错了的同志起草平反决定。现决定已草出,尚未讨论。这件事黄玉昆副主任抓得比较多。后甘渭汉副主任来也抓了,具体工作是组织部张伯祥副部长办的。决定讨论后上报前要送粟裕同志看的。”
7月6日粟去承德休息考察,8月8日返京。因这件事至今未得结果,粟找甘副主任(他还是军纪委书记)请他催办。甘说你放心,我一定催办。后甘副主任到301医院看望粟时又说,此事张伯祥同志在办,决定初稿已写出,总政党委还没有安排时间讨论,定当催办。8月17日上午,甘渭汉同志告诉粟裕,这件事进行得不顺利。总政党委讨论后认为,这件事涉及对军委扩大会议的评价问题,要等中央讨论后再定。这使殷切期待看到平反决定的粟裕既大失所望又大惑不解。粟深受刺激于次日晨诱发心脏病并卧床不起。此后,平反的事有如石沉大海无人再提,他自己已无力过问,我也不敢向他再提此事,怕他再受刺激。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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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楚青向中央写信的前前后后
1981年2月1日,粟裕发作脑溢血,此后频繁发作脑血栓。他的病情已不可能继续过问申诉的事了。我异常痛苦,既不忍心让他背着沉重的包袱离去,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能否由我出面替他向党申诉,同时为免刺痛他而暂不告诉他呢?我内心反复斗争着。
1982年9月,党的第十二大选举产生了新的中央委员会和中央领导机构,陈丕显同志出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12月16日,我考虑再三,鼓起勇气向陈书记写了一封信,内容如下:
陈书记:您好!
现将粟裕同志1979年10月9日给中央的申诉报告送上,我还追记了报告上送后的一些进展情况,一并呈上请您参阅。
这件事是长期压在粟裕同志身上的包袱,极大地损害了他的身心健康。三中全会后曾设想解决问题的条件是成熟的,但自1980年8月他因病不能催问后,事情竟如石沉大海。对于这件事,我从不敢过问。本来寄希望于他病体的恢复,不幸经一年较好的恢复而于上月又再次发生脑血栓。医生会诊,病情发展不容乐观。近周来思维状况又见衰退。由他自己出面申诉事实上是不可能了。我是相信中央、军委会为他作出公正结论的,我也坚信他几十年的革命斗争实践已足够为自己作出正确的评价。但是,作为亲人、同志,总是希望让他在尚能正常思维的有生之年,能够见到党的政策的落实;而实在不忍心让他终于背着沉重的包袱去见马克思。这不是太不公道了吗?为此我昼夜不安,忧心如焚。我也曾想以自己的名义替他向中央申述,但是想到自己人微言轻,未见得能有结果,徒然耽误时间。您曾长期同粟裕同志一道工作,是了解他的。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把以上情况和自己的急切心情向您反映,恳请您将我的呼吁转报耀邦同志和尚昆同志,如能报告邓主席和几位老帅,更是祈盼之至。我要求考虑到他的病情实况,把他的问题同对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的全面评价分开处理,先行为他作出平反决定,撤消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上对他的错误批判。我认为这是符合中央领导同志圈阅的,叶副主席1979年10月16日批示精神的。原总政有关领导如此对待象他这样一个老同志的平反问题是实在令人难以理解的。
想到您全局重任在身,百事待办,而我又来打扰您,心情很不安,但确实也是无可奈何,想您是会谅解的。是否有当,请指示。临书急切,即颂
冬安
                                   楚青
1982年12月16日
我还把自粟裕提出申诉前后发展至今的简要情况,包括1979年夏叶副主席在烟台对粟的指示,10月9日粟向中央送呈申诉报告,10月16日叶副主席的批示和中央领导同志的圈阅,曾两次询问总政韦国清主任未得明确答复,聂帅、徐帅、耀邦同志都曾表态要解决,1980年3月粟再次向陈云副主席和叶副主席送呈报告,3月26日叶办王文理秘书的电话,28日粟要朱秘书向总政打的电话,7月15日总政韦主任处江波秘书的回话,以及1980年8月军委纪委甘渭汉同志答应催办,至今却石沉大海的情况,和粟1980年秋以来病情日益严重,他本人已无力再催问等情节,写了一份“追记粟裕同志为1958年受批判向中央申诉的有关过程”的书面材料,一并送呈陈书记。
1982年12月21日,国防部张爱萍部长到301医院看望粟裕同志。当时我刚好回家了,是惠宁在她爸爸身边陪护。张部长对惠宁说,让你妈妈查查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对粟裕同志个人形成文件没有?22日我即给张部长写了一信,感谢他去医院探望粟裕同志,向他汇报了据我所知,军委扩大会议虽未对粟裕同志个人形成结论文件,但当时把他的所谓错误传达到团一级,并有文字的传达提纲,而当时那些不符事实的发言、简报等均有文字材料,并都已存档。我在信中还汇报了1958年对粟裕同志的错误批判是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包袱,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健康,和粟裕同志已于1979年10月9日向中央提出申诉至今未有结果,以及我于本月16日给陈丕显书记写信的情况。同时把粟裕同志的“申诉报告”和我写的“追记粟裕同志为1958年受批判向中央申诉的有关过程”两复印件附在信中,于今晚由惠宁去张部长住宅送交。
12月22日下午5时,陈小津同志来电话说:“你给我爸爸的信已经转上去了,转报给耀邦、尚昆同志。我爸爸附了一便信,大意说粟裕同志是我的老领导,长期在一起工作,我对他的政治品质,他几十年来为战争作出的贡献是了解的。希望能在他尚能正常思维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
1983年1月18日,陈丕显同志来电话告诉我,他已把我的信转给耀邦同志看了,耀邦同志已批转尚昆同志处理。据尚昆同志说,耀邦同志在批转时写了“我对这个情况不大了解,请你处理这个问题。”听尚昆同志的意思,是乎是当时会议没有对粟裕同志个人形成文字结论,准备再看一下材料,再研究一下,也许在适当的时候,由某位负责人同粟裕同志谈一下,说清楚中央对粟裕同志是了解的,象这类事不存在了,已经过去了。我向陈书记反映:当时虽未做出文字结论,但会议文件,包括简报,那些诬陷不实的发言、粟裕同志违心的检讨等材料都已存入档案,军事科学院就有一套,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阅看。所以其流毒和影响至今还在扩散、传播。因此希望有个文字平反材料为好,要不然,在组织上同粟裕同志口头说清楚时做个谈话记录,同原来的材料一并存档。丕显同志听了我的话,建议我直接同尚昆同志联系请示,希望能对这个问题早点有个结果。
1983年1月21日,经过秘书朱楹同志同杨副主席的陈秘书电话联系,我请求约见杨副主席。我还准备了一个受接见时的汇报提要。
2月2日晚8时,军委杨尚昆副主席兼秘书长应我的请求在他的住地接见了我,同我谈了话。杨副主席第一句话就说:“粟裕同志1958年的事我了解,当时我是中央办公厅主任。他的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得罪了两个半元帅,两个是彭和聂,半个是陈。”我当即表示感谢杨副主席对粟裕同志的关心和信任,并请杨副主席理解粟裕同志的沉痛心情。粟裕同志自1958年受冤至今未能得到公正澄清,当年的会议文件又都存了档,并不断被查阅,继续扩散着歪曲历史、颠倒黑白的流毒。粟裕同志的心灵创伤加重了他的病情,而病情的加剧更迫切期待问题早日解决。接着杨副主席恳切地谈起来,我回家后立即追记如下:
杨:我本来就想找你来商量商量,你写的信耀邦同志转给了我,我把当时的材料粟裕同志的发言都找来看了。
楚:谢谢您这样周道。
杨:我同爱萍、秋里,我们三人商量了,想研究一个解决办法。这件事,就是元帅们当时对粟有些意见,主要是彭、聂、贺,陈也有些意见。当时都说了过头话。粟裕同志自己的发言,特别是第二次发言也说了过头话,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违心话。
楚:当时他不作违心的发言是过不去的。
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问题是怎样处理?怎样不引起新的矛盾?
楚:那时的当事人基本上都不在了。
杨:当时有意见的现在还有在的嘛!聂嘛。搞得不好那头又起来了。我为此事同聂老总谈过,问他怎样处理?他说:“我考虑考虑。”这次会议还批了其他的人,很复杂。我们三人研究了一个方案,即宜粗不宜细,发一个文件,把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文件全部收回、销毁。收文件时可以派人去收。文件上可以写销毁也可以不写,待收回后再由办公会议作出决定销毁,这是一方面。另外怎样同粟裕同志谈一下,明确说这件事已经不存在了。要谈就是军委指定一人,也就是我去谈。爱萍同志认为这样处理可以,撤销这次会议的所有文件,同粟裕同志谈一谈。
楚:我原来设想能起草一个简单的决定,就写经中央军委决定,撤销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对粟裕同志的批判。
杨:当然也可以这样设想,写个决定,但又顾虑到引起别的问题。写决定就要写对与不对,觉得还是回避这个问题,收回全部文件为好,以后历史上就不提这次会议了。本来就打算找你来谈一谈,听一下你的意见。
楚:我个人认为如果这样处理也是一个办法。据我了解,粟裕同志本人没有设想过要逐项地甄别他的问题,这已是历史问题了,有当时的历史背景。但是我觉得如发文件收回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文件,以注明“撤消”“销毁”为好,否则将弄不清楚。我还要报告一下,我这次写信是瞒着粟裕同志的。因为现在他的病情已不可能由他自己催问或再申诉,而我对能否有结果也无把握,生怕如果得不到处理,将更使他受刺激。
杨:那就这样,你先同粟裕同志说说,可以说你有这样的设想,也可以说是我的设想,听听他的意见,不算是最后定下来,他有什么意见我们还可以考虑。过了年我再找你来,你把他的意见告诉我,然后我来办。
楚:那就太感谢了。我就同粟裕同志谈谈,他近来病情尚稳定,头脑还清楚,我告诉他是您的意见。他对你是非常信任的。本来他以为三中全会后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困难,岂知总政一拖再拖。粟裕同志上送申诉报告后,曾同聂总当面谈过,聂总当时说:“这件事应该解决。那个时候说话上纲都是很高的。但总政写的报告我还没有看到,等送到我这里,我会说话的。”其他领导同志也都表示应该解决,可是总政却不办。我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中央认为还应该维持对粟裕同志的批判,那也应该告诉他本人,并允许他申诉,而不能置之不理。
杨:中央哪有这个意思!
楚:我也相信中央不会有这个意思。
杨:总政未处理是什么人负责的时期?是韦国清同志的时期吗?
楚:是韦国清同志的时期。
杨:他是不会办的。他就是不办这样的事。那就这样!你征求一下粟裕同志的意见,年后我才能有时间办,到时候我去同粟裕同志谈。事前我先找你再谈一次。
楚:谢谢您!您太周到了。我要求您同粟裕同志谈话时请秘书同志作个记录,我们留个记录好吗?
杨:那可以嘛!我可以先写好个记录给你。
楚:太感谢了。
   在结束谈话时,杨副主席还说到陈丕显同志是主张把这个问题尽快给解决了的。又说到有人说肖克同志有个平反决定,他看了,也只是个很简单的含糊的东西。
   我追记完这次谈话已经晚上10点半了。
1983年2月4日上午,我对粟裕同志说:“我有一件事,先前一直不敢告诉你,还好,现在看来这件事还算办得可以,所以才敢对你讲。我为你1958年受错误批判一事向中央写信作了申诉,还得到中央受理呢!现在有了一点结果。”接着我便对他讲了全过程。他当时的表情显得很深沉冷静,思索一下说:“好!这件事了了,我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了。”接着他交代我在尚昆同志再次约见我时,替他本人讲一讲,表示自己的态度。我记录如下:
“一、衷心感谢您亲自主持来解决我的申诉,衷心感谢中央、中央军委对我的关心。我因病不能前来当面致谢,要楚青替我向您表示谢意。
二、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是一个历史问题,情况复杂,牵涉的人也不少,我完全同意按照宜粗不宜细的精神来处理。我也同意您的意见不再就我个人的问题写文字的东西,而是把这次会议的问题一次解决掉。我相信妥善地处理了这个问题,将大大有助于恢复和发扬我党我军实事求是、有错必赳的光荣传统,并有利于肃清所谓“反教条主义”的流毒,加强我军的革命化现代化建设。
三、    对于起草文件有几点具体要求:
1、要求文件明确撤销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文件,不要使用“收回”字样。因为这次处理是政治上作出的处理,如果使用“收回”,容易理解为是就文书档案作出的技术性处理,若干年后还会产生歧义。
2、撤销的范围,应包括文件、发言、简报、记录等全部会议材料,存放在个人那里的,由组织上收缴。
3、请求由中央军委办公厅派人负责收回全部文件、材料,并负责销毁。”
1983年2月13日是春节,节后有一段时间了,还没有得到杨副主席的召见。3月14日我给杨副主席写了如下一封信:
杨副主席:
您好!
遵照您的指示,我于2月4日向粟裕同志转述了您对我的接见。粟裕同志得知您亲自过问他的问题,十分高兴,十分感激。他说,他完全信赖您,期待着您的来到。对于处理原则,他很同意;有一点具体要求,要我在您再次接见时面报。
我们都知道您甚忙,但仍祈望这个问题能早日有个结果,请您能谅解我们这种急切的心情。何时赐见,请秘书同志通知我。请恕我打扰。
此致

敬礼
                   楚青
3月14日

   随后我又托杨昭明同志向他父亲报告我要求召见。过了不久昭明同志打来电话,说他爸爸这几天较忙,身体又有一些小毛病,一旦安排过来,就约见我。
   1983年4月末,粟裕同志病情加重,30日杨副主席来301医院看望他,粟已连续几日呃逆不止,当时正在输液。杨副主席安慰了他一番后,出来对我说:“粟裕同志病得这样痛苦,今天我就不对他讲那件事了,等他好些再谈吧。”我听后内心极度失望和痛苦,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杨副主席未按预案谈话,粟病得厉害、病得痛苦确是实情,但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呢?
   晚上,我在一张日历纸上写下:他的病情正在迅速恶化,大概他等不到那一天了。少奇同志有一句名言:“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相信人民总是会正确判断他的,我只有将它交付历史了。
   此后,粟裕的病情日益加重,经专家汇诊,决定安装起搏器,因行政事故在安装起搏器的当夜引发暴发性肺炎,于1984年2月5日下午4时33分逝世。(301医院与阜外医院、北京医院的三位专家会诊,一致认为粟裕同志需要安装起搏器,专家们的诊断是准确的,他们医治认真,手术也是成功的。但由于医疗外的环节出现意外,导致粟裕同志接受了两次手术,并在进行第二次手术过程中严重受冻,引发了暴发性肺炎。第一次进行手术时,专家们已在病人胸部切开口子,但打开起搏器密封包装时,却发现型号不对,该起搏器竟不是事先嘱用的型号,不得已只好临时缝合切口,把病人送回病房,并紧急派人重新采购。第二次手术是另一天下午,2时许,病人坐上轮椅,我们把他推到手术室,而手术室的门却锁着,赶忙去叫管钥匙的人开门,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开门,只能在走廊里挨冻等待。手术楼比病房温度低得多,走廊里则更冷,我们虽为病人加上大衣仍抵不住寒冷。好不容易找到人开门,已将近下午5点。进入手术室,室内是冷的,立即打开暖气,但一时温度上不来。粟裕同志脱去衣服躺在几乎是零度的X光手术台上做手术。手术结束,三位专家面带笑容说:“成功,成功。”我们还特地向他们写了感谢信。当晚半夜,粟裕同志发高烧,发生暴发性肺炎,终于不治身亡。)他终于没有能在有生之年得到解决这个问题的结果,他离去时是抱憾的,然而是平静的。他已经不相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指望解决这个问题了。他相信自己的革命实践足够说明自己了。我深信人民和历史自有公断。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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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的申诉报告
华主席,叶、邓、李、陈副主席:(为中共中央华国锋主席,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陈云副主席。)
  在党的三中全会方针鼓舞下,我对1958年彭德怀同志利用军委扩大会议对我进行批判提出申诉。   
  1958年的军委扩大会议,是在党中央、毛主席的关怀下召开的。会议的任务是检查总结建国以来的军事工作。全国解放和抗美援朝胜利后,我军面临由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由战争时期到和平时期这两个历史性的转变,军事工作出现了一系列的新情况,大家缺乏经验,工作中存在不少问题,各方面意见较多。召开军委扩大会议,研究总结八年来的军事工作是十分必要的。会议上,毛主席对军队建设形势作了正确的估价,指出:“同志们大多数都说,八年来基本上搞的好,有些缺点、错误。”“基本方针是没有错的,但工作有很大缺点。”毛主席还为我们承担了领导责任。但是,彭德怀同志背离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精神和当时的实际情况,把工作上的某些缺点和错误,以及正确的东西,上纲为“建军新阶段中两条军事路线的斗争”,把肖克同志打成这条军事路线的代表人物,实际上是批了刘伯承同志;同时又把我做为反党反领导的极端个人主义者拿来批判,混淆是非界限,破坏七大以来党内民主和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把会议引向了歧路,在军内开了很坏的先例。
  在这次会议上,彭德怀同志对我搞突然袭击,实际上把我一棍子打死。在总参工作期间,彭德怀同志对我专横跋扈、训斥谩骂,使我实在难以忍受;我在工作上同他也有一些争论。他抓住我在工作上和处理问题上的某些缺点和我性格上的弱点,牵强联系,混淆是非,给我扣上“反党反领导”、“向党争权”、“阴险卑鄙”、“告洋状”等等莫须有的罪名,企图把我打成反党反领导的极端个人主义份子而置于死地。为了把我的问题搞到外部去,还组织地方干部参观大字报。在当时的形势下,我无法为自己做实事求是的申明。而且,为了不致被打成敌我矛盾,只得违心地做检讨。尤其是我的第二次检讨,(粟裕在军委扩大会议上突然遭到猛烈批判深感意外,对被强加的种种罪名困惑莫名,在家中连续七天闭门反省,百思不得其解。高度紧张的思虑,引发血压升高头昏脑胀,无奈中由楚青代写了这份检讨。)完全是违心的,不符实际的,把强加给我的罪名差不多都兜了下来,把自己说得简直不成样子。就是这样,彭德怀同志还不放我过关,以后他竟在中央说我“里通外国”。
  我向中央申诉:我在总参工作期间,由于我的思想政治水平不高,又没有在首脑机关工作的经验,工作没有搞好,对我进行批评是应该的。但是,彭德怀同志发动对我批判用心是不好的,方法是错误的;强加给我的罪名是莫须有的,目的是要把我打下去。我在长期革命斗争中,包括我在总参工作期间,尽管在工作上、思想上有过这样那样的缺点甚至错误,但是我对党对人民一直是忠诚的,任何时候没有反党反领导,,没有向党争权,没有在背后搞过任何同志的鬼,没有任何两面行为。我深信,我参加革命五十多年的实践是足以证明自己的,(注:1959年7月和8月,中共中央在庐山先后举行政治局扩大会议和八届八中全会。粟裕出席了8月2日至16日的八届八中全会。会后他回到北京家里已是深夜,我正熟睡。往常他见我睡熟总是轻轻进来以免影响我,这次却推醒我,“快醒醒!快醒醒!”庐山出了大事了,彭德怀挨批了。”“有个下午,少奇同志对我说,1958年的事你也可以说说嘛。还有位老战友也建议我乘 此机会把1958年的事提一提。”“我没有发言。我不愿在彭德怀受批判的时候提自己的问题。我决不利用党内政治风浪的起伏。我相信我几十年的革命实践足够说明自己。”—楚青)也是经得起组织上审查的。
  在这里,我还要向中央报告,听说现在还有人说,1943年饶漱石赶走陈毅同志,我是支持饶漱石的。这完全是莫须有的。我想这是1958年对我的批判所造成的恶劣影响。 1943年华中抗日根据地还处于被敌人分割和多层封锁的状态,军部在淮南地区盱胎县黄花塘,一师师部活动于苏中海安、东台地区。当时我们对军部的情况很不了解。对饶漱石制造的“黄花塘事件”我们根本不知道,事后也没有听到传达。我是后来才从长期在黄花塘军部养病的一师政委刘炎同志 ( 已故 ) 处听到一些传闻。解放战争期间,我经常在前方,几乎全部精力集中于打仗。我对于饶漱石的阴谋活动完全不知道,这一点即使在1958年的高压下,我也是坚持了的。我对陈毅同志一贯是尊敬的,而且认为华东部队必须由陈毅同志来统率。1947年,军委要我带六纵 ( 王必成纵 ) 到鲁西南,同已在鲁西南的陈 ( 士榘 )、唐 ( 亮 ) 部队会合,统一指挥这六个纵队。我当即请求,这六个纵队是华东的主力,必须由陈毅同志亲临指挥。中央同意了我的请求,我是随陈毅同志一起去的鲁西南。1948年5月初我随朱德同志(注:这是笔误。粟裕同陈毅于1948年4月25日从濮阳出发前往西柏坡,5月中旬朱德总司令在陈毅、粟裕陪同下亲临华野指挥机关和部队驻地濮阳。)、陈毅同志一起到西柏坡向党中央、毛主席汇报作战方案。汇报结束后,毛主席对我说,以后华野就由你来搞,陈毅同志要到中原去。我立即请求说,陈毅同志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华野,毛主席说,那边必须陈毅同志去。我又请求说,如:果陈毅同志必须去中原,华野也仍然要由陈毅同志兼。当时毛主席同意了我的请求。如果我有排斥陈毅同志的思想,那不正是机会吗? 这些历史事实是有案可查的。
  我记得1958年批判我,硬说我一贯反领导,我曾说了这件事。我还举了另一件事来说明:1946年,中央任命我为华中军区司令,张鼎丞同志为副司令。我认为张鼎丞同志是党内很有资望的老同志,新四军二支队时他是司令,我是副司令,华中军区司令应该由他任才好,我压下了这个任命,向中央做了报告。后来,中央同意了我的报告,下达了新的任命。但是,当我讲了这些情况以后,彭德怀同志竟然说,“这正说明你阴险”,压我对此做出检查。仅此一例就足以说明当时对我的批判是如何不实事求是。   
  1958年对我的批判,虽未形成正式决定,但曾经传达到团一级,我还看到一个中央文件上把我做为军内的坏人点了名,影响及于全党全军。而且那些不符事实的发言、简报,我的违心的检讨等等,均已做为历史文件存档。二十多年来,它已成为压在我身上的沉重负担,使我内心深为痛苦。但是,由于近二十多年来,党内民主生活很不正常,我一直克制自己,没有提过申诉。现在,我们党已经取得了粉碎林彪、“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在党的三中全会方针指引下,历史上许多冤假错案已经陆续纠正。中央对彭德怀同志的功过是非也已做出评价。我迫切恳求中央能将彭德怀同志对我制造的冤案予以甄别,撤销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对我的错误批判。请求中央受理我的申诉,使我在今后有限的余年终于能放下这个沉重的包袱,更好地为革命贡献全部力量。
             此致

敬礼
                                                粟 裕
                                                    1979年10月9日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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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粟裕逝世后治丧、讣告的波折
1984年2月5日,粟裕同志终于离开了我们。粟裕同志临终时,我悲不自禁大声哭喊:“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安放在八宝山,我知道那里不是你愿意去的地方,我会照你的意思办的。”同时我心中默默起誓:“你放心,我一定以我的全部精力来完成你的遗愿,把你希望整理出来的材料搞出来。”
   粟裕同志溘然而逝,噩耗传出,当时在京的中央领导同志和他的生前友好,陆续来到医院辞灵慰唁。我强忍悲痛深表感谢,并向中共中央书记处、中央军委、中央顾问委员会领导同志汇报了粟裕同志的生前意愿。粟裕同志生前说:“我在革命战争年代,在党的领导下,身经数百战,在和我共同参加战役、战斗的同志中,牺牲了的烈士有十数万,而我还活着,见到革命的胜利。在我身后,不要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要举行追悼会,希望把我的骨灰撒在曾经频繁转战的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苏、上海、山东、河南几省、市的土地上,与长眠在那里的战友们在一起。”在场的主要领导同志有:宋任穷、习仲勋、乔石、荣高棠、张爱萍、杨得志、洪学智、张震、朱云谦等,另有几位我不认识。军事科学院的宋时轮、张翼翔同志也在场。我汇报后,在场的各位领导就议论开了。有部分同志说,粟裕同志个人的意愿要遵重,但是,他是国内外有影响的人,不开追悼会恐怕难以通过。另部分同志说,尊重他本人的意愿,把骨灰撒在他战斗过的土地上,至于开不开追悼会的问题,由中央来决定。张爱萍同志说,撒骨灰可以派一架飞机,在东南几省转一下。我听着领导同志们发表的意见,担心粟裕同志生前意愿得不到批准,仍要为他开追悼会,所以又两次发言,恳请组织尊重粟裕同志生前的意愿办理后事。最后大家议定,这件事交中央书记处讨论决定。

  2月6日晨,朱楹同志告诉我,军委办公厅的同志听说中央书记处已同意尊重粟裕同志的意愿办了。随后,副总参谋长张震同志告诉我,关于治丧问题,在家主持工作的习仲勋同志打电话报告了耀邦同志。耀邦同志先说开追悼会,但在听了仲勋同志讲到粟裕同志生前有个意愿时说:那就尊重粟裕同志意愿。而且中央去年有个精神,今后丧事从简。但虽不开追悼会,宣传规格要高,可以高于廖(承志)公、谭(震林)老。要有一个不是悼词的悼词。耀邦同志这个意见紫阳同志也同意了。尚昆同志那儿也同意了。(胡、赵、杨三为这时都在外地)所以就定下来了。

  6日上午8时许,张爱萍部长的夫人李又兰同志给我来电话,说杨副主席一会儿要给我通电话,先告诉我一下。10时许,杨副主席从上海打电话给我。记录如下:
  杨:我本想回来再见粟裕同志一面,没有想到他走得这样快。丧事中央基本上同意尊重粟裕同志本人的意愿。耀邦、紫阳同志都同意。小平同志在旅途,待联系到后再报告他。决定由中共中央委员会、中央军委联合发个讣告。粟裕同志有个疙瘩,这件事我还没有给他办好。要在这次讣告中来解决。我同爱萍同志商量了。打算从正面讲,把一些流言蜚语不实之词推倒。
  楚:谢谢杨副主席。您在他生病和病危期间一直很关心,这次病危您多次来电话,交代医院尽力抢救。当时他气管已经切开,脑子还清醒,我告诉他,他点点头,心里是明白的。您对他的问题一直是关怀的、尽力的,我是铭感的。去年4月底您来医院看望他后,我似乎已经预感到粟裕同志本人是见不到处理这个冤案的一天了。现在他已离开我们去了,不会知道了!对于中央如何处理这个冤案,我不强求,我只要求一件事:要求把粟裕同志本人的申诉,还有我向中央写的报告同那些诬蔑他的材料一起存档,让历史给他做结论。杨副主席!恕我大胆直言,我认为党对粟裕同志太不公正了!
  杨:我们要在讣告里解决这个问题的。我过几天就可以回去,还要同他见最后一面。现在亲密的战友不多了,爱萍同志算一个。我回去后要同爱萍同志商量一下,从正面把问题说清。这个讣告,我来定稿,定稿前要送给你看。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孩子们也要注意。
  楚:谢谢关心。我身体还好。我们家中情况不困难,自己都可以安排,我们不会给组织上增添麻烦,更不会给离去的人丢脸,我们一定努力继承遗志。

  6日下午4时左右,参加讣告起草组的奚原、金子谷两同志来我处,说时间很急,有了一个初稿,先读给我们听一听。他们说,领导上没有交代要给我看,但他们觉得还是应当让我知道一下。我看了这份稿子有三段,前段帽子112字;中段讲生平274字;末段结束语,包括转述粟裕同志生前意愿,247字,全文共634字,写得很不象话。
(这是宣称已作废而又一再要用以正式发表的稿子,录以存照。“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国共产党中央顾问委员会、中央军事委员会沉痛宣告: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党和军队的优秀领导人、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军事家、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粟裕同志,因病久治无效,于1984年2月5日16时33分在北京逝世终年77岁。粟裕同志1926年从事革命活动,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7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从参加南昌起义开始,在党的领导下,在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他英勇顽强,能征善战,胜利地指挥了许多重大战役,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全国解放以后,他在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国防部副部长、军事科学院第一政委期间,坚持和发展毛泽东军事思想,竭尽全力,为保卫和巩固国防,加强我军的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发展我国的军事科学,作出了重大贡献。在十年动乱中,粟裕同志同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进行了坚决的斗争。粉碎‘四人帮’后,粟裕同志衷心拥护和贯彻执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在他弥留之际,对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真理,对于我国建设的光辉前途,满怀必胜的信念,并表示和老同志一起,为党为人民发出最后的光和热。粟裕同志的一生对党对革命无限忠诚,坚持真理,实事求是,一切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为共产主义事业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粟裕同志生前曾表达他的意愿说:‘我在革命战争年代,在党的领导下,身经数百战,在和我共同参加战役、战斗的同志中,牺牲了的烈士有十数万,而我还活着,见到革命的胜利。在我身后,不要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要举行追悼会,希望把我的骨灰撒在曾经频繁转战的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苏、上海、山东、河南几省、市的土地上,与长眠在那里的战友们在一起。’中共中央、中顾委、中央军委尊重粟裕同志生前的意愿,丧事从简,不举行遗体告别和追悼会。粟裕同志的逝世,是我党、我军的重大损失,他的高尚品质值得我们永远怀念和学习。希望全党全军同志化悲痛为力量,以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和军队建设新局面的实际行动悼念粟裕同志。1984年2月6日”)这反映了什么?是不详之兆!我不禁心情沉重。

下午5时许,总参张震副总长、总政朱云谦副主任两位来我家,正式传达耀邦同志代表中央对粟裕同志治丧事宜的表态和尚昆同志的指示。还传达了“张爱萍同志对粟裕同志治丧问题的意见”。(张爱萍同志对粟裕同志治丧问题的意见:一、尊重粟裕同志生前的意愿,不开追悼会,不搞向遗体告别,派一架飞机把骨灰撒在有关省、市。二、报纸上发表治丧委员会组成和悼念文章,以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名义对粟裕同志的革命贡献给予高度评价和称颂。悼词中着重写他能征善战,运筹帷幄,英勇气概,对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重大贡献;还要正面写他任总长时的功绩,以去掉免去总长后,有些人给他的不公平的言论与不实之词;表彰他对党、对革命无限忠诚无比高尚的思想、品德、情操、鞠躬尽瘁;说明他生前嘱咐,以普通共产党员的身份,要求不开追悼会的意愿。张爱萍同志处。2月5日。这是一份电话记录,由张震、朱云谦两位当面交给了我。)
我问讣告草稿是怎么回事?朱云谦同志说,这个稿子是由一些不大了解情况的同志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搞的,已经作废了,现正在重新搞。我当即表示:我对这个稿子不是极不满意,而是不同意!且不论杨副主席亲自交代要把1958年问题从正面说清楚,就是撇开这个问题,也没有正确地反映粟裕同志。
看来尽管中央几位领导同志的指示都说要把问题从正面说清楚,但究竟结果怎样,而要作好碰到麻烦的思想准备。
2月7日上午10时,收到送来的一件信函,里面是一份讣告稿,未附任何信件,也未注明发信单位。我一看这份稿就是昨天朱云谦副主任明确说的作废稿,以为既是作废稿,也就不在意而未加理会。不料下午7时却得悉中央决定当晚8时广播讣告,用的就是这个“作废稿”。我既气愤又焦急,立即赶赴张爱萍同志处向他报告:昨天朱云谦、张震两同志在我家时,朱当面对我表示这个稿子已经作废,我也明确表示不同意这个稿。现在竟然在不同我们商量,并且不向我们通报的情况下播发这个稿子的讣告,不知中央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精神?我请求:与其用这个稿子,不如不发消息,不发讣告。几十万人死了也没有发讣告,这没有关系。
张爱萍同志说,这件事他也不知道。他让李又兰同志立即打电话询问。随后得悉并告诉我当天不发了。张部长说起草讣告“应当征求你的意见”,要我带着意见到起草组去参加起草。
   晚上10时,习仲勋书记给我打电话,大意是:粟裕同志逝世已经几天了,他是国内外有影响的人物,至今还没有发讣告,各方面都有些疑问、反映,听说是我不同意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向他如实报告了事情经过和真相,明明通知我那个稿子是作废的,不知为何又作为正式讣告决定播发?我怎能盲然同意?请仲勋同志主持公道。仲勋同志深表诧异,接着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送给我的可是正式呈批件,是红头文件,不是草稿,也没有说你不同意。我还同耀邦同志通了电话,还报告了邓副主席,小平同志说:四个评语,同意。两个‘家’,应该这样讲。具体的你们办。他们怎么这样搞呢。既然这样,今天就不发。但是讣告消息还是尽快发才好,两天内必须搞出来,你准备好意见,你去参加起草。”
   2月8日,遵照张部长、习书记指示,我于上午8时30分到达京西宾馆治丧办起草组。这时起草组已经有了一个类似悼词的稿子,约五六千字。我对此稿提的意见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怎样从正面说清问题,肃清流毒;二是感到对晚年活动部分,内容显得单薄,建议充实一些。对于从正面说清问题,我反复考虑,希望写上“由于党内民主生活一度不够正常,他的处境艰难,但他坚韧顽强,毫不气馁。。。。。。”这样的字句;同时希望在适当的地方加上“他以五十余年的革命实践证明自己是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对于晚年活动要充实的内容,我准备了具体材料。在文字结构上,我考虑把党内民主生活一度不正常时他处境艰难、被限制接触部队,和他坚韧顽强、从事新的探索结合起来写,以体现向前看的精神。几经推敲,我草拟了一个文字材料交起草组参阅。
(我提供起草组参考的书面材料:在党内民主生活不够正常的相当一段时间里,粟裕同志的处境艰难。但他坚韧顽强,毫不气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作调查研究,并把注意的重心放在研究未来反侵略战争的作战指导上。1970年,林彪反革命集团把他完全挤出部队。他不止一次地向周恩来同志表示,一旦打起仗来,我还要重返前线。周恩来同志支持他,为他创造条件,让他到北部地区走一走。他在50多天内,沿西北、华北边境走了6000多公里,察看了沿途的地形、工事,直接听取部队指战员的意见。他针对林彪一伙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严重歪曲和强大习惯势力的影响,甘冒“四人帮”横行时的极大风险,提出要恢复和发扬军事辩证法,针对已经发展变化了的敌我情况,正确处理保存自己与消灭敌人、进攻与防御、山地与平原、运动战与阵地战、歼灭战与消耗战、科学技术与战略战术、人民战争与武器装备等方面的辨证关系,研究新的作战方法,探讨现代条件下人民战争的指导规律,不断丰富和发展毛泽东军事思想。并就上述问题向党中央、中央军委写调查报告。他说作为一个老兵,如果不敢指出林彪反革命集团对我军的破坏,一旦打起仗来,就会多付出无数人的生命和鲜血。他在因重病退出第一线后,仍然整理过去战争材料,要把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流给后人借鉴。充分表现出一个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对党、对人民、对革命事业始终不渝的负责精神。)
下午,起草组向治丧办汇报讣告起草情况和内容。他们先谈了他们的稿子;然后叙说我要求增加的内容,并当场进行了讨论。讨论的大致情况是:
一、对我补充的晚年调查研究一段,觉得内容是很感人的,但讣告不宜文字太多,这些内容可以将来由其他同志写回忆录。
二、关键是对在党内民主生活一度不正常这一段,究竟写还是不写?竟我力争,治丧办表示先写上,至于写在什么位置仍要推敲。我认为若写得靠后了,同调查研究合为一段,使人误解是在叶帅领导下的这一时段了。我的意见写在任总长那一段后面为宜。他们对“处境艰难”、“被限制接触部队”、“坚韧顽强”几个提法都不同意,说这不完全符合正面讲的精神,有“对着干”的味道,不好。删去上述用语,改为顾全大局之类的词句。最后归结成三条修改意见。
1、紧接任总长一段,加“在党内民主生活不够正常的一段时间里,他顾全大局,埋头苦干……”。
2、在“1958年任国防部副部长、军事科学院副院长……创建人之一。”后面,适当充实他晚年的工作活动内容。
3、在适当的地方增加“他以五十余年的革命实践证明自己是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
讨论至此,我也无可奈何。
回家后,晚上,我抱着再一次陈述要求的希望,给杨副主席、张爱萍部长写了一封信。
(我2月8日晚写给杨尚昆副主席、张爱萍部长的信的基本内容是:粟裕同志的这段冤案是二十五年一贯制。他长期采取克制态度,即使在彭德怀同志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明确表示绝不利用这个时机来解决自己的问题,而期待在党内民主生活正常的情况下获得解决。重病以后,他的心情开始淡薄。杨副主席让我转达打算处理的意见后,他主要心情是平静的,他认为历史是人民写的。这次中央、军委决定在讣告中正面写一下,以推翻一切不实之词,实在出乎我及全家的希望之外。但实际进行中遇到重大困难:1、平反是针对“反”的,不提“反”,只说正,这个矛盾很难解决。2、中央、军委对这个问题究竟打算写到什么程度,治丧办的领导同志没有对起草组作明确指示。3、起草组的同志不了解情况,个别同志根本不认识粟裕同志,他们从文字、结构等等方面考虑得多,不能体会精神,这样必然形成分歧。我本人,作为粟裕同志的亲人、战友,迫切希望中央为粟裕同志所作的最后文件中,对这一冤案的解决有较好的表述,心情是急切的;但我也一直以大局的利益律己。现在经过各方努力,处理意见是在粟裕任总长后面一段写上“在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的情况下,粟裕同志意志坚韧,无私无畏,埋头苦干,为党工作,以自己的革命实践证明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最低的方案了。如果仍然不能通过,我请求将这一公案流交历史。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这封信没有发出)
晚11时许,信还没有送出,军委办公厅李希庚副主任来电话说:“下午讨论通过的稿子拿错了,是另一个稿子。这个稿子我看了,比下午讨论的那个稿子更好。因时间紧,不送给你看了。”我听了很吃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同时又奇怪为什么不让我看就上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稿子?我表示,如时间太紧,请在上报的同时抄送我一份。李说:“不必要了,不必要了。”于是,这个上送稿我就无从看一眼。我的心中悲愤交加又万般无奈。
2月9日,得知晚上播发的消息,我们家中布置好收听会场,大家静待广播。晚9时许,张爱萍部长打来电话,大意说修改稿中写“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中央不同意,认为还是要从正面讲。而且稿子也太长,决定仍用原来的那个短稿子(即一再说已经作废的稿子)。这真大出意外,使我们深为震惊,全家相对痛哭。我心急如焚左右为难,觉得要生不得,欲死不能死活都对粟交代不了。活吧,怎能受得住这冤上加曲;死吧,又怎能实现他的遗愿,他临终时我曾发誓要以全部精力来完成他希望整理的材料。痛定思痛,思之又思,我决心再作最后的努力,就毅然立刻赶往张部长处。到达张部长处时,张震、朱云谦两位也在。我不顾冒犯地陈述:
一、中共中央、中央顾问委员会、中央军委的讣告,是组织上对粟裕同志作出评价的最后一个文件了,现在决定用的这个短稿子,朱云谦同志曾正式告诉过我,那是几个不大了解情况的同志,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起草的东西,中央竟然用这样一个东西来打发为革命事业作出了毕生贡献的粟裕同志,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二、三中全会以后,党中央有崇高的威信,你们应考虑到这个讣告发出后的影响。粟裕同志的冤案是二十五年一贯制,中央不给他生前平反,难道把生后的路也要给堵死。
三、你们都曾经同粟裕同志一起战斗过,应该说是老战友,大家都会有这一天的。请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
最后我提议讣告由中央批准的四句评语;粟裕同志的主要任职;本人的意愿三个部分组成,其余什么也不要写。中央有权不给他平反,但不能堵死后路,不让后人讲话。如果一定要用最初那个不成样子的稿子,中央决定了,我们服从,但我们不能同意。我讲完后,张部长表示他们将再研究一下,我逐渐冷静下来,我的心似乎已经死了。
2月10日下午,治丧办送来重新起草的讣告传真,并附有张部长批示复印件。张部长批示:“我同意。请送乔石并仲勋同志并电传杨尚昆副主席审定。”“并送楚青同志。”下面是张部长的签名,时间是2月10日10点40分。我含泪代表全家表示同意。这个讣告于今晚电视广播,第二天见报。
在粟裕同志病重的晚期,我常想到他身后之事。有时我有一种预感,粟裕同志去世后,可能在治丧中受到新的迫害。但是又想到,我们会照他生前意愿办理后事,不举行任何仪式,不会麻烦任何人,何至于呢?虽然我自以为也作了思想准备,却没有料到事情的经过竟是这样令人痛心。我也一直弄不懂,有些人转了那么多弯子还是要用第一次起草的那个讣告,他们在他生前要冤他,在他去世后还要多方留难,究竟为什么?粟裕同志一生对党对人民尽忠尽责,他生性忠厚。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对他的蒙冤挨整,过去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我领悟了。我曾说粟裕同志的悲剧遭遇在于两条:一是战功赫赫;二是不搞迎合。一位老战友语重心长地接着说,这两条有一条就够了,何况他有两条!是的,是的,夫复何言!
2月11日,中共中央、中顾委和中央军委联名发布的粟裕同志逝世的讣告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关于讣告的争执终于结束。可是对治丧举不举行仪式却还不一致。粟裕同志生前意愿“不要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要举行追悼会”,我已经向中央领导同志汇报并得到了批准。考虑到我们家人总是要送送他的,同时许多老同志纷纷来家或来电表示,他们要同我们全家一起见粟总最后一面。因此,我同治丧办联系,请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布置灵堂,以便我们家人和希望随同我们一起去的老战友们为粟裕同志送行。治丧办表示同意。但是2月8日上午收到一份关于治丧问题的批件,下午送来一份具体安排,治丧办通知我们:决定在301医院“瞻仰遗容”,中央的一些领导同志要参加,时间定在2月15日下午3时至5时。那不是又举行不是仪式的仪式了吗?我当即提出不同意,指出那样做不符合粟裕同志的意愿。但治丧办坚持要那样办,说那样对去瞻仰遗容的首长们方便些。他们为了首长们方便,不把粟裕同志本人意愿放在眼里,这使我加倍地受刺激。我愤然说,如果哪一位认为不方便就请他不要去!我坚持到八宝山送行;他们坚持在301瞻仰遗容。这件事就僵住了。
晚上,张爱萍部长召见粟戎生,询问原来是不搞遗体告别仪式的,怎么又要搞?张部长对戎生说:“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一下,原来说是不搞遗体告别的,怎么有人说又要搞一个?杨副主席才回来,他问我,我不清楚。所以找你来问一问。”戎生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是这样:我爸爸去世的当天,在医院里,我妈妈就向中央和军委的首长转达了爸爸的意愿,当时首长们就原则同意了。后来治丧办的同志又通知要在301医院搞一个小型的、内部的遗体告别,时间定在15日下午3点到5点。我妈妈就向他们提出还是在八宝山送行,时间也不要那么长,这样既符合中央精神,又符合爸爸的意愿。如果在301那样办,说不是仪式,也是个仪式。但办公室的同志坚持要在30l办,说是对首长方便些。”张部长说:“还是你妈妈意见好。这样既符合中央的精神,又符合你爸爸的意愿。还是按你妈妈的意见办。”

  2月12日上午10时,杨尚昆副主席召见戎生,首先对戎生说:“这次报上发表的四个(称号)是很高的,评价也是很高的。在某些方面比彭德怀还高,当然评价彭德怀那个时候,有当时的历史条件,那时刚开始平反。关于1958年的事,你爸爸生前有个愿望,我也答应给他办好,但没有想到他会去世这么快。这件事现在办也还有些阻力,当时批判他很激烈的人有些还在。当时主要是他和几位老帅的关系不好,这个问题有他自己的责任,也有几位老帅的责任。以后慢慢地可以把那次会议的文件收回来,把他写的材料也可以存档。”杨副主席说在讣告中写“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这样的话不合适,还是从正面写好,应从指挥作战方面多写,以突出战将。之后,他问了告别仪式问题。戎生如实汇报了治丧办的安排和我们的不同意见。杨副主席接着说:“我一下火车就找了军办的同志到我家来研究办丧事的问题,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在301,他们说为了老同志的身体健康,301有暖气。我说那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多穿一点,到八宝山脱个帽行个礼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同意你妈妈的意见,还是你妈妈意见好,这样,符合你爸爸的意愿,符合从简的精神。”杨副主席表示,到那天他和中顾委少数人去看一下,还有一些华东、三野的老同志和亲属、友好去看一下,他是一定要去的。杨副主席还说,他问军办的同志关于“批件”的问题,军办同志告诉他是中办的人写的。他批评他们办得太欠考虑,如三叉戟是密封的,不能开门,怎么能行?他再次对戎生说:“这件事还是按你妈妈意见办,这个东西(指“批件”)作废。你妈妈是个老同志了,是能够处理好这些问题的。”他告诉戎生下午3点要来看我,戎生说让我去看他。杨副主席最后说:“不,我应该去的。我下午3点多钟去看她。耀邦同志15号可以赶回来,他也可能会看粟裕同志最后一面,邓主席他回不来,让我表示慰问。下午我去看你妈妈,把这件事最后定下来。”
  戎生回来后,我立即根据杨副主席对治丧方式的指示写了一个纪要:“中央、中央军委原定在301医院举行内部的、小规模的遗体告别,因尊重粟裕同志的意愿和家属的一再请求,决定不再举行。定于2月15日下午3—4时,由直系亲属、治丧办公室领导同志和工作人员护灵,前往八宝山火化。不再发讣告。部分生前友好、老战友、老部下一再提出要见粟裕同志最后一面,家属已经向组织上反映了。领导同志指示,这些同志到时可自行前往八宝山革命公墓同粟裕同志见最后一面。”
  下午3时,戎生陪我到杨副主席处,自然应该我去。现在我已下定决心不提为粟裕同志平反的事,让这桩冤案留交历史,任后人评说。我准备了一个受接见时的谈话纲要,包括下列各点:
  1、表示感谢之情。   
  2、说明粟裕同志是在对未来事业满怀必胜信念的心情下离去的。对他自己的问题,在我向他转达了杨副主席的意见后,再也没有为这件事烦恼过,我以为他的心情是平静的。这一点请杨副主席放心。
  3、我虽为他作过申诉,但没有设想过在他身后再提这件事。杨副主席还想为这件事再作努力我十分感激。人在悲伤的时候容易说过头话,冷静下来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必再提了,只要求组织上把他的申诉和我的报告,正式存入档案就可以了。我想我若再用这件事来干扰中央、中央军委,定然不符合粟裕同志的心意了。
  4、对于中央的讣告,我们全家一致感谢。党和人民给予粟裕同志很高的评价,而且文字写得朴实,符合他为人的一贯作风。
  5、我要为治丧问题说几句。我们一直坚持按粟裕同志意愿办事,从未对治丧办提过违背丧事从简原则的要求。但是治丧办的一些做法令人难解。例如讣告的第一次稿,告诉我是由不了解情况的同志在一个小时内起草的,已经作废,但却又打印,作为正式稿上呈书记处,并且说我已阅过。又如治丧办集体讨论通过的稿子(这次讨论有我列席),不到半小时就来电话告诉我,讨论时的稿子拿错了,不是原来准备提交讨论的稿子。我要求把这个未经讨论的稿子送给我看再上送,他们推说时间来不及而不同意。我要求在上送的同时送我看一看,他们也不同意。使我至今不知上送的是什么样的稿子。再如,这次见粟裕同志最后一面所制造的混乱,有传闻说我们本来说不举行仪式,后来又要举行仪式等。我们本来很伤心,听到这些不负责任的流言更感痛心。
  6、关于撤骨灰,我是一定要亲自办这件事的。原定派飞机,但大飞机有技术问题,而小飞机我又因身体不能适应。我请求火化后由我们将骨灰先安放在家里,过一段时间我和子女于适当时机分次逐步去一些地区撒放。   
  7、粟裕同志生前想把自己亲身参加、指挥过的一些战役、战斗材料整理出来,让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留给后人借鉴。他病中,我们协助他整理了一些,最多只占一半,还有约一半以上工作待完成。请求组织上批准我们继续搞下去,并给予必要的人力、物力的条件。
  8、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困难。孩子们在党的培养下都已成长。生活上没有什么困难,请求留用汽车。一切请组织上放心。
  到达杨副主席住地,杨副主席及其夫人李伯钊大姐一同会见我们,4时左右我们告辞返回。杨副主席同我谈话约一小时,记要如下:
  杨:我应该去看你的,你先来了。上午我不该跟戎生说,让你知道了。
  楚:您那样忙,又刚从外地回来,如果您来看我,我怎么能过得去呢!
  杨:还是应该我去看你的,想问一问,看还有什么事。
  楚:我向您先汇报一下。(大致如上述准备的提纲,从略)
     杨:在我来讲,没有在他很清醒的时候把他1958年的事同他谈清楚,觉得心里有歉意。我应该最后见他一面的。去年4月底我去看他时,他正犯呃逆,很痛苦,没法谈。所以我同你说了“今天不谈了”。当然也还有一点阻力。我本来是想解决得更完满一点。没有想到他去得这样快,这在我心中总是个遗憾。报告存档,还有原来说的文件派人收回、销毁,都是要办的,都可以办到。   
  关于讣告,四句评语是书记处提出的,报告了小平同志,小平同志点了头。又报告了耀邦同志,耀邦同志也同意。又告诉了秋里,他也同意。他们都同意。当时起草人他们只说还写了他本人的意愿,至于四句评语底下的文章是怎么写的,不清楚。等了几天没有发表消息。到金华时,正下大雪,我打电话问,说还在写。到了上海我又问。到南京时说写出稿子了,其中有一小段,“在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情况下”如何如何。我和耀邦都认为不合适,还是从正面写好。我给爱萍打电话说还是从正面讲。爱萍说有一个比较简短的稿子。我还说我和耀邦都在南京,你们把全文电传过来,让我们看看,就可以定下来了。我还问了耀邦,你的意思究竟怎么样?他说,对过去宜粗不宜细,我的意思突出战将、战功,尤其善于指挥大兵团作战。
  楚:我向起草组提过这句话,我还说,这不是我说的,是邓主席说过的。
  杨:毛主席早就说过,我在中办都知道。苏中七战七捷时就说了。对于一些重要战役,毛主席常说,发电报征求一下粟裕的意见。后来他们把稿子的全文电传过来了。我们觉得写得不错。电视广播的那天晚上,南京军区老的聂凤智,现任的向守志、郭林祥等同志和我在一起看电视。王必成同志身体不好,不在。他们听了也比较满意。他们问我,能不能发唁电,能不能去人? 我说,当然可以。用单位、军区的名义可以发,用个人的名义也可以发,都可以。老战友要去的,同军委办公厅联系,由他们安排。回来后,听说有个千把人的仪式,我问爱萍,为什么又搞个仪式,这与原定的不合。他们未给我答复。至于在301医院,他们倒说了,是因为怕领导同志受凉。上午你儿子来,谈了经过,给我看了中央批准的治丧安排,我就清楚了。
  楚:中央、中央军委批准的治丧安排报告中有这项仪式,对此我一直提不同意见,但说是中央定了。
  杨:那个安排是不合适的,你们提的意见是对的,很好,完全符合粟裕同志的意愿。地址就定在八宝山。你们亲属算是一个方面;我们,书记处、中顾委、中央军委的一些老同志,例如姬鹏飞他们,我估计二三十个人,最后告别一下。这部分由军委办公厅通知。
  楚:还有一些老战友、老部下一再要求在火化前见最后一面,我想让这些同志在中央领导同志告别后去。
  杨:那可以嘛! 由他们自己去,不发通知,需要车辆由办公厅保障。也不一定在中央同志后面,插在中间也可以。在上海、南京时,一些老同志说要写纪念文章,我告诉他们,你们写嘛! 长短不论。还有陈丕显同志托我转告,他因心脏不好,不能回来,让我代慰问。
  楚:他是不应该回来的,保重身体要紧。现在整理粟裕同志回忆和总结战争经验的工作只进行了不到一半,请求组织上批准继续办完。
  杨:行! 应该把这件事办完。我跟办公厅交待一下。这个事应该继续下去,对党、对人民是有益的。在广州时他曾给我说过有四五个人在搞的。   
  楚:那些同志早散了,都是临时抽来的,搞一段就回去了。现在又借了二三个人,住在招待所。这些年由于他生病,我们忙于照顾他的病体;进展很慢。我估计还不足一半,也许还得两年多的时间。
  杨:两年搞完了就了不起了。(《粟裕战争回忆录》于1988年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国家主席杨尚昆题写了书名。)先由这些同志搞,以后力量不足再解决。撒骨灰问题,三叉戟不行。这是个不懂军事的人写的(指治丧的批件)。这件事过一段时间办,可以。主要看你的身体。现在南方都是雪,如果不用飞机,那就只能局限在几个点了。   
  楚:就是两件事请杨副主席交代一下:一件是粟裕同志和我为1958年问题写的申诉报告要求存档;一件是还要留下人员整理粟裕同志的材料。   
  杨:可以,可以。15号以后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很坚强,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以后可以来玩,晚上来嘛!
  杨副主席的这次接见,李伯钊大姐自始至终参加着;戎生也一直陪同我受接见。

在治丧期间,不少老同志要我向中央要求为粟裕同志平反,他们情真意切声泪俱下。我却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也无法向他们陈述种种情况。郭化若同志为了这件事几次来电话,要我应为粟总办好这件事。我悲愤难言。2月8日下午,他又来电话,要秘书记下他的话转告我,他说:“中央说正面平反,无非是评价高一点。讣告是对外的,讲不得反话。而平反是有反才平,只有承认原来撤销他总长的命令是错误的,至少是考虑不周,那才行。这个平反可以在内部传达。这次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建议楚青同志还是去找一下陈云同志。我是一个红军,是粟裕同志领导下的一个兵团干部,我随粟裕同志去的日子不远了,这是我最后的一个建议,请把办的结果告我。”我给郭老简复了一信,只说了粟总生前提出申诉时已报告过陈云同志,这件事只有交付历史了吧。肖劲光同志在粟裕同志去世的次日就写了《悼念粟裕同志》一文,他是为粟裕写悼念文章的第一人。他在文章中正面提出了1958年问题。当他将文稿送给我征求意见时,我百感交集。肖公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1958年所谓反教条主义时,他遭到了不公正的批判。在军委扩大会议期间,有一次毛泽东同志与我谈话时,问我对粟裕的看法,我说:粟裕同志为人正派,没有二心,是好人。毛泽东同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尽管这段话温和之至,但我预计不一定能发表。后来果然报社提出了要删去。肖公不同意。他们再次动员,说是中央精神,是上面让删去的。肖公就表示,文章我就这样写,删否由领导上决定。最后,发表时还是删去了。(上海人民出版杜组稿编辑《一代名将——回忆粟裕同志》一书时,收入肖劲光同志这篇文章。楚青向杨副主席面报此文被删情况后,经杨副主席批准才恢复原文。《一代名将》于1986年出版。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题写了书名。)肖公后来把文章原稿送一份给我作纪念。其情其意至深至长。王必成司令得悉粟裕同志逝世后立刻给我来电话,他对我讲悼念和慰问的话时语言哽咽,显得很伤心,最后又叹又愤地说:“粟总是被浪费的人才!”(1984年4月,我赴东南诸省撤放粟裕同志的骨灰。到南京后,我去王必成家看望他。我们泪眼对泪跟,沉默了好一回。当时张文碧同志也在座,张说军区通知参加学习,他不能为粟总送行了。王司令一听很生气,瞪着眼对张说,“你敢! 你要去,你必需去! ” 后来他说,下—次中顾委华东组分片会在杭州召开,他要在会上提出粟总这件冤案。”他认为中央对粟总不公平。我为他的耿直深深感动,同时又考虑到他自己也身处逆境,不愿他因此再受委屈。我劝阻他,他不听。我情急了,就说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着想。我希望有一个较为平安的环境来完成粟裕同志的战争回忆录。请求他不要提这件事以免反而惹出麻烦。我们双方都很激动、痛苦。大家又沉默了许久,最后他不说话了,似乎默许了我的请求。粟裕蒙冤,内心深表同情的同志极多。但由于压力太大,当年出面仗义执言的,只有肖公劲光和王必成司令二人,我至今还一直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感激。)

  2月15日下午,我们全家到八宝山为粟裕同志送行,在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到八宝山送别粟裕同志。没有发通知,消息却不胫而走,成群成群的人自发涌到八宝山要见粟裕同志最后一面。人固有一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人们心中自有杆秤。
  至此,我咽下了一切悲痛,把全部身心专注到整理他的遗作——《粟裕战争回忆录》。经历了种种折磨和痛苦,我再也不愿意提1958年的事了。我写下:
  独步沙丘,独上层楼,独自思量独自愁。
  四十二年过去也,空余遗恨付千秋!
我在家中设立了粟裕同志永久的灵位,香案上方悬挂着他晚年的照片。我们相伴相随。他期待的眼光,给我以力量,鼓励我奋进!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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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金丝铁线 于 2011-11-3 08:34 编辑

唧唧咕咕,遗孀情节。从中可以看出派系林立,小鬼难缠,不论是非论关系,种种怪状。也能看出高干们惦记着什么,忙些什么。靠谁在忙?夫人子女部属,可能抛开这些人去娶个舞女吗,还是个怀了孕的?
粟到死后十年的94年才完全平反,可能也与江张都与新四军系统华野系统有渊源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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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后,粟裕和刘伯承等人,仍长期得不到平反,根子只有一个,就是邓小平。58年的军委扩大会议,前半段是彭主持的,老毛并不满意,中途让邓参加,指示邓帮彭开好会议,之后邓就开始直接过问这次会议,为会议定调。94年,邓的影响力已弱,至97年,邓刚去世,江就批准召开“粟裕军事指挥艺术与现代战争理论研讨会”,并亲笔为研讨会题词,“出奇制胜的军事指挥艺术,创造性地运用毛泽东军事思想”。








“F老说,除张震等老部下成为军委副主席,极力建言外,还跟华东重要人物汪道涵有关。汪道涵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1947年开始担任华东野战军军工部长,是华野实际统帅粟裕的老部下,对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和为人很钦佩。1980年后,汪道涵出任中共上海市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1985年退居二线,由三代核心逐渐接任其市长、市委副书记、书记职务,对江多有提携、帮助,两人关系极好。江成为最高元首后,汪道涵晋言为粟冤案平反,江慨然应允,成为继毛泽东后,十分看重粟裕的最高领导人。”
楚青不敢怪邓,但对彭不掩饰其痛恨,常念叨的一段是彭在批斗会上说粟向党争权,粟辩解说,我两让司令,怎么能算争权?彭说了那句名言:“这更证明你阴险!”这就没有理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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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对粟一直不错,据说粟去世时,时任电子工业部长的江就向楚青表示过慰问,不久江调任上海,即指示上海的出版社出版为粟树碑立传的书——一代名将,这也是国内最早出版的有关粟的书,江除了受汪的影响,可能还同曾有关,曾父在华中时,与粟是老同事,粟、陈发生意见分歧时,曾父同张鼎丞、邓子恢等人,都是站在粟一头的,另外,曾母邓六金与楚青也是老相识,据说关系很不错,夫人帮的能量也是相当厉害的。
本帖最后由 金丝铁线 于 2011-11-3 10:38 编辑

其实粟挨整得早,焉知非福?又没整得太惨,倒避开了后面历次运动冲击,也不需被运动裹挟,去整别人,最后还官复原职,身后子女都不错,比比整死了的那几个帅,有什么看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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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这个人说悲剧也是,才能不会低于元帅,可是偏偏没有评上,于是,向党要权是必然的,可是这个能人别人都怕他,让他掌握大权,别的元帅都后吃瘪,于是,大家都打压他,这种没有道理的打压,粟裕也很感苦闷,才能突出有突出的坏处。

坏事又变成好事,他这样一早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反而没有受到迫害,小权还一直有,就看自己能否正确对待了。
参加交流
其实粟挨整得早,焉知非福?又没整得太惨,倒避开了后面历次运动冲击,也不需被运动裹挟,去整别人,最后还官复原职,身后子女都不错,比比整死了的那几个帅,有什么看不开的?
金丝铁线 发表于 2011-11-3 10:36
的确,粟的挨整,算不上什么的,他得罪过一些人,但也一直有贵人相助,去军科任闲职避祸,得到了叶的庇护,叶虽挂名军科院长,但军科的大小事宜,统由粟去决断,军科虽无大权,但对粟而言,工作环境是宽松的,也没什么政治风险。文革开始后不久,毛亲自提名让粟去兼中科院的军事代表,后又让粟负责国防工业军管小组,任组长,管国防工办和1到7机部,小组撤消后,周又把粟安排到国务院业务组,分管交通、铁道、邮电等,林对粟也挺好,中苏边境紧张时,林授意请粟负责,搞出一份防御作战方案。
總理啊老帥啊,老幹部啊老書記啊,文革中都很可憐,是的。
但我覺得從根子上說,真正值得我們同情的,應該是那些和導致文革災難的這個體制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局外人,如傅雷、顧圣嬰、陸洪恩,他們對這個政治現實一點威脅也沒有,他們和毛周江林集團一點利害關係也沒有,憑什麼把他們置之死地?這種暴行是不可原諒的。
侬讲得太正确了,应该多谈谈人民群众,阿拉赛过嘞嘞谈帝王将相,老弗好意思搿。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嘛。讲到圪垯有点奇怪,袁子才整天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带带女学生,哪能写起诗来政治嘎正确啦?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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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无反可平,一生不倒翁,都是家属乱闹,为什么受批评是有原因的,《彭总传》说的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