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旧文：王奇是谁？

王奇是谁？

文/兮兮

王奇是谁？我不知道。我只是几年前在关天茶舍读到他的几首诗诗，喜欢，震慑，收藏，不时点开阅读。其实按照现在的因特网搜索功能，应该是毫不费力可以将他知根知底的。但我愿意保持这样的状态——王奇是神秘的，在大地的某个角落，永远地。

他的诗可以划入口语诗范畴。简洁的短句，甚至直接使用生活用语。几乎没有过多的意象。平均一首诗集中使用一个意象，而且采用明喻。但他的口语诗绝非粗鄙，相反非常精致。日常意象经过他手里的拿捏，读之顺畅，却诗意盎然，毫无浅白之感。句子反复阅读，会发现口语的表面下，是作者高超而不露痕迹的诗艺。

他的诗是从个体日常经验出发的，所以读着亲切，没有那种抽象的说理和化育企图。八首诗中，有五首是写民工这样的底层劳动者的，可以反映王奇的诗歌趣味。他并不是声嘶力竭地强调或是感叹什么，只是像一个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人，缓缓地道来，我们熟视无睹的真相一一展开，直到我们的心被紧紧抓住。王奇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悲悯，没有宏大叙事，却产生了宏大的阅读感。这样的视野和诗艺，让人想起千年以前悲天悯人的少陵野老。

另外的三首诗《玻璃窗》《臆想 1 9 8 0》《小小的天地》是写个体经验，不同于市面上大量写私体经验诗歌的琐碎无聊，读后能够感觉出生活的质感，时代的痛感——以如此简洁而感性的诗歌方式。所以我以为表面上是个体经验，反映的却是某种边缘知识分子群体的集体感受。

王奇的诗简直不需要解读，因为认识汉字的人们都能读懂。如今能够如此贴近地面而不凌空高蹈的诗人真还不多。王奇是谁呢？——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诗人！

一些风打我窗前走过
　　　　【王奇】　
　　　　
　　　　一些风打我窗前走过
　　　　我听见玻璃哗哗作响
　　　　他们从哪里来
　　　　满腹心事，经过这里
　　　　跟我打招呼
　　　　
　　　　他们说：还好吧，老王
　　　　那种神态，是我的兄弟
　　　　因为长久地混在一起
　　　　他们笑时都咧大了嘴

风在外面，时大时小
　　　　糊窗的报纸耷拉下来
　　　　我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敲敲玻璃
　　　　他们有的穿西装
　　　　有的穿夹克
　　　　有的抱着孩子，从我这里过去
　　　　
　　　　我沉沉地看着他们
　　　　沉沉地，仿佛
　　　　一些水珠，从瞳孔
　　　　窜上额头，又钻进耳朵
　　　　然后，他们叫嚷着
　　　　不停地踹我的脑壳
　　　　显得焦躁和不安
　　　　
　　　　而从窗前走过的，我的兄弟们
　　　　也曾经这样，现在
　　　　现在他们缩着脖子
　　　　在上海在广州在温州在东莞的
　　　　大街小巷，在成群结队的
　　　　打工者中间，几乎
　　　　找不到影子
　　　　
　　　　他们裹紧各色的衣服
　　　　像这些风，打我窗前走过
　　　　我想喊出他们的名字
　　　　却又发不出任何响声

2002-11-5夜

落叶
　　　　【王奇】　
　　　　
　　　　落叶或仰或卧，人行道上
　　　　它们显得安分守已
　　　　因此我蹲下来吸烟
　　　　　　
　　　　对面工地亮着灯
　　　　人影晃动，渐次模糊
　　　　他们晚上下班迟，他们

有时像我，颓废地蹲着
　　　　不说话，有时像落叶
　　　　欢欣鼓舞，从树上下来
　　　　又洒落一地
　　　　　　
　　　　空闲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
　　　　这样就可以喝白酒
　　　　眯着眼睛侃女人
　　　　也有大声喧哗，扰乱治安的
　　　　但我一直以为，他们都是
　　　　孝顺的儿子，忠实的丈夫
　　　　冬天一到，只想结算工钱
　　　　　　
　　　　第二年，也会有复活节
　　　　也会有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城市，另一条街道
　　　　人们看到他们
　　　　就像看到另一拨落叶
　　　　从树上下来，余下的事
　　　　我掐掐手指，算不出来
　　　　　　
　　　　　　 2002-10-31

劳动的人
　　【王奇】　
　　
　　灰色的土地上出现劳动的人
　　这是中国的土地
　　南北之间冷漠的平原
　　南北之间，一道铁轨
　　将它猛然割开
　　
　　列车奔驰广阔无边
　　劳动的人们一掠而过
　　像几只灰色的麻雀
　　低头啄食

我在车厢昏昏欲睡
　　凑近玻璃辨认他们
　　后来想到故乡不远
　　小小的小镇多了起来
　　
　　这样的小镇半新不旧
　　与平原日落衣带相连
　　它们也是一掠而过
　　红砖外面未刷石灰
　　如同一排凝血的痂疤
　　搁在路边
　　
　　劳动的人们在痂疤里生息
　　养育的儿女成群结队
　　有的长成远走他乡
　　有的留下
　　播种小麦和油菜
　　
　　这是冬日的黄昏
　　列车开在南北之间
　　我靠窗发呆
　　像这块平原由灰入黑
　　时有树影依次后退
　　劳动一般远离了我

2002-11-25

红外套里装着过早的悲凉
　　　　【王奇】　
　　　　?　　
　　　　屋外下着雨，没有声音
　　　　或许已经停了
　　　　或许根本就没下
　　　　你把戒指取下来
　　　　戴上去，再取下来
　　　　　
　　　　反反复复，天气预报说
　　　　摄氏12度，小雨
　　　　哦，小雨，又是小雨
　　　　又是天鹅，飞走一只
像日子，抖开双翼
　　　　　
　　　　你推开手掌，搁在桌子上
　　　　它们光秃秃的
　　　　让人怀疑
　　　　
　　　　接着是台历，手表，尺子
　　　　收音机，相册，亲爱的词汇
　　　　你坐直身体，念到它们
　　　　红外套里装着过早的悲凉
　　　　我不能据此认为
　　　　那仅仅指距离
　　　　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

一辈子，只好如此

2002-10-29

玻璃窗
　　【王奇】　
　　??　　
　　　　隔着玻璃窗向外看
　　　　发现天黑了
　　　　这让我很奇怪
　　　　就在刚才，还是一树
　　　　阳光的梧桐，站在风里发抖
　　　　突然，就这么
　　　　静了下来
　　　　　
　　　　很静地，好像阳光
　　　　都抖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下午，我都在认真地灌水
　　　　和陌生的人嬉笑，或者聊天
　　　　而窗外的世界
　　　　仿佛不存在一样
　　　　等我再次透过去
　　　　却发现自己已经掉了进去
　　　　黑暗中汽车的声音，熟悉而亲切

我背过身，揉揉眼睛
　　　　想被什么感动
　　　　或者记起一些东西
　　　　但是那面玻璃，没有裂碎
　　　　它应该还是平整地
　　　　搁在，我和它们之间
　　　　　　
　　　　2002-10-18　　

臆想 1 9 8 0
　　　　【王奇】　
　　　　
　　　　
　　　　我的钥匙掉在地上
　　　　一群鸽子在天空飞
弯腰，伸手
　　　　我感到它们有力的翅膀在扇动
　　　　
　　　　好了，把钥匙捡起来
　　　　这个动作很简单
　　　　1980年，我就能够轻松地做到
　　　　并且吹着口哨走回去
　　　　拐弯，拿钥匙开门
　　　　也可以坐下来，抽根烟
　　　　想想日子真丰富
　　　　
　　　　但是现在
　　　　一群鸽子，在我身后
　　　　我弯下腰
　　　　分明感到，一片巨大的悲凉
　　　　俯冲下来，嗖地一声
　　　　穿透我的背脊
　　　　
　　　　我直起身子
　　　　想到它们，一片又一片
　　　　向南，向东或者向北
　　　　还是像我一样，四顾茫然
　　　　
　　　　2002-10-15

许多时候
　　【王奇】
　　
　　许多时候，黄叶飘摇
　　这些孤独的影子
　　窃窃私语，不知道
　　交谈什么，许多时候
　　
　　我伸头望过去
　　刘家山路沉默的梧桐
　　象一伙无辜的孩子
　　相互依靠着，有时
　　
　　车辆较多，穿梭不息
　　一些黑色的头顶
　　浮在电话机旁
　　用手指塞住耳朵
　　
　　有时，枝桠光秃秃的
　　对面山顶清晰可辨
　　像是突然提起的旧事
沉重而遥远

许多时候
　　我在窗前踱步
　　刘家山路沉默的梧桐
　　和天，就匆匆地黑了

2002.11.18

臆想 1 9 8 0
　　　　【王奇】　
　　　　
　　　　
　　　　我的钥匙掉在地上
　　　　一群鸽子在天空飞
　　　　弯腰，伸手
　　　　我感到它们有力的翅膀在扇动
　　　　
　　　　好了，把钥匙捡起来
　　　　这个动作很简单
　　　　1980年，我就能够轻松地做到
　　　　并且吹着口哨走回去
　　　　拐弯，拿钥匙开门
　　　　也可以坐下来，抽根烟
　　　　想想日子真丰富
　　　　
　　　　但是现在
　　　　一群鸽子，在我身后
　　　　我弯下腰
　　　　分明感到，一片巨大的悲凉
　　　　俯冲下来，嗖地一声
　　　　穿透我的背脊
　　　　
　　　　我直起身子
　　　　想到它们，一片又一片

向南，向东或者向北
　　　　还是像我一样，四顾茫然

2002-10-15

小小的天地
　　【王奇】

　　　　烟灰缺里插满烟头
　　　　像一伙树桩彼此拥靠
　　　　每天临睡，我都要栽上
　　　　一棵，为了梦到
　　　　那可爱的林园
　　　　
　　　　旁边是杯茶水虽然
　　　　隔夜，我还是习惯喝上一口
　　　　早晨的清醒让我感激
　　　　它们安静看我咀嚼诗篇
　　　　这时很好，他妈的真好
　　　　　　　　
　　　　右手是个裸女，不管
　　　　天气是否转凉
　　　　她还是不愿穿上衣裳
　　　　站在画框有点哀怨
　　　　有点凄凉
　　　　像冬天的寒冷
　　　　穿透我的身骨
　　　　　　　
　　　　对面就是窗台
　　　　除了晚上，叮当作响
　　　　它们还是准时
　　　　为我送来今天的黎明
　　　　黎明的光线很弱很弱
　　　　　　　
　　　　我就是弱弱地想到自己
　　　　整天活在烟灰缸
　　　　和茶杯右侧，窗户和裸女中间
这小小的天地小小的木床
　　　　许多年后，我若是怀念
　　　　定当怀念它们，首先

2002-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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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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