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灌水:最近又喜欢上一个人——曹丕

  原先对曹丕,我所知并不多。普遍流传的故事是,他嫉妒弟弟曹植的才华,逼他写过《七步诗》;这位当哥哥的还残忍异常,抢走弟弟的心上人甄氏宓妃,活活拆散这对有情人。《三国演义》里,他被塑造成篡汉逆臣。出现在舞台上的他,也被涂抹成一幅奸相。

  后来读这兄弟俩的诗,对他们的认识已和以前的印象大不相同。曹丕给我的感受是异常温厚和平易近人,比如他的《燕歌行》、《善哉行》、《杂诗》,虽时隔1800年左右,但我读来却毫无隔膜,诗意能真切感受,文辞也明白易懂。而读曹植的作品,感觉就有些难度了,只觉花哨逼人,雕琢奢侈,不看注很难读清爽。对自己的这个喜欢,心中一直有些忐忑,是不是喜欢得不对?因为喜欢一个坏蛋恶人的作品,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理直气壮的。

  王夫之《姜斋诗话》说:“曹子建铺排整饰,立阶级以赚人升堂,用此致诸趋赴之客,容易成名,伸纸挥毫,雷同一律。子桓精思逸韵,以绝人攀跻,故人不乐从,反为所掩。子建以是压倒阿兄,夺其名誉。实则子桓天才骏发,岂子建所能压倒耶?”

  认识到曹丕的伟大缘自最近所读赫兹里特的《燕谈录》。下面抄书举例:

  曹丕《典论。论文》里说:“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如果只看“各以所长,相轻所短”与大约1600年后的赫兹里特所表达的意思几乎完全相同。

  “无论一个的品德是多么令人钦佩,他特殊的行为方式是多么不同凡响,如果我们用作为他的对立面的一类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也就是说,不考虑他是什么人,而考虑他不是什么人,那我们就会发现他一无是处。”(《燕谈录》P98)

  同样,还有下面这段:
 
  曹丕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赫兹里特说:“死去的作家们,是永远活着的人,他们仍然在自己的作品中呼吸和走动。而世界的征服者们不过是骨灰盒里的一堆灰烬。”(《燕谈录》p99)
 
  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在帝王家兄弟相残事上,曹丕算不上是最冷酷无情的。相比他后来的两晋、刘宋等皇室相残故事,曹丕所作所为,虽不能称为仁慈,但相比古今中外政治斗争的惨烈,他的作法也容易理解。

  至于《洛神赋》附会的故事,“宓妃留枕魏王才”,也当不得真。据叶嘉莹先生说:“当曹操的军队攻下邺城时,第一个带兵进入袁绍家中的是曹丕。他在袁绍家中就看见了袁绍的第二个儿子袁熙的妻子甄氏。按年龄推算起来,当时曹丕十八岁,曹植只有十三岁,而甄氏已经二十多岁。…….这个故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且不说曹植比甄氏小十好几岁,而且——这曹丕怎么能够把皇后的枕头送给他的弟弟!”(《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P182)

        叶嘉莹还表扬曹丕说:“曹丕虽然也是政治家,但这个人的感觉非常敏锐,此外还具有种反省思考的能力。所以他是感性和理性结合的,不但是诗人,而且是一流的批评家。他写的《典论。论文》是我国现在流传下来的最早的一篇文学批评的论文。”(《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P115)
   
   印象到了这里,我发现我已迫不急待想读曹丕。夜空璀璨的古诗人群星里,又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引我关注和喜欢。真美。


20071130

被梅茗喜欢上,就没有藏身之地啦,一串串滴,等着瞧吧~~~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容易就喜欢上别人啦。有喜欢的东西总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啊。消遣着自己的喜欢,多美的日子啊。
高考前,语文老师给我们开小灶,增讲了几篇教科书上没有的文章,其中就有曹丕的《与吴质书》。写得确实棒,理趣与温情,结合得相当完美。回头来看,这样的文章(尽管只是一封书信)在中国古代还是相当罕见的。
论辞赋之丽,曹丕固然输给阿弟,论理趣之强,曹植又远逊于阿哥。而古人的文章审美观,是偏重辞赋的,故子建名声大噪,甚至可独吞八斗,而才华构造更具异质特征的曹丕,反因读者眼光的集体差劲而郁郁不得伸。——也不是差劲,那是由中国式传统审美观的偏嗜所导致的文化欠缺。我们历来缺乏对理性的审美,我们把抽象思维与形象思维截然分开,并将后者归于艺术,而把前者归于哲思。这类两分法,结果是有点灾难性的,导致中国古人历来只会写些纤云弄巧的绮丽文字,像蝴蝶,艺术的翅膀极尽妍丽,思维的身子骨却非常娇小。
^_^       看来我好像没有喜欢错人啊。

《与吴质书》我印象在高中语文课本上有。当时不属于重点课文,那时只顾着应付考试了,老师没有好好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