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年蝉寂寞成长着，在地下，偶然，它会想起和一朵花的约定，或者被一条爬过它面前的蚯蚓打扰。 “你在做什么？”蚯蚓问。 “我在等待。”十七年蝉说。 “等待什么？”蚯蚓从没见过这么沉默的十七年蝉：“如果饿了，我就吃泥沙，如果困了，我就在泥土中睡觉，下雨天，我就到草地上散步，太阳出来了，我就在树叶下跟蚂蚁聊天……等待是什么？是一种美味的食物还是一场不用担心断裂的好梦？” 蚯蚓只能活一个夏天，当然无法理解一只蝉十七年在地下要忍受的寂寞。但蚯蚓有柔软的身体和一颗淡蓝色跳动的心，它说：“你听，外面在下雨，地下充满了郁闷的空气，我打算雨一停就到草地上玩。你不知道吧，雨后晶莹的水滴挂在草叶上，蒲公英种子焦急地等着绒花被晒干……这些，你都看不到，如果一直呆在这里的话，生命是一种损失。” “我知道。”十七年蝉说：“我在等待我的十七个夏天。之前，我不会有任何改变。” 对此，蚯蚓感到非常惊奇：“这个，我在春天快结束了才出生，说到十七年……好象雨已经停了，恩，再见。” 十七年蝉突然发现，在这种黑暗与寂寞之中，只有蚯蚓是笑着的，但是那种笑有一种冰冷的味道，温暖不了十七年蝉无边无际的寂寞。这就是命运。 蚯蚓再次回到十七年蝉身边时，它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它们说，你在等待一朵花儿的盛开？” 十七年蝉不说话。夏天，树林里会有成群的十七年蝉破土而出，在响亮的叫声中完成它们在地面上短暂的一生，然后它们生命的种子会在秋风中重回地下，开始下一个十七年的轮回。 在一个十七年开始的时候，十七年蝉曾和一粒水姜的种子度过了最初相依为命的夜晚，它们彼此约定，在第十七个夏天。水姜绽放它芬芳美丽的花朵，而十七年蝉在蜕变后释放出最嘹亮的歌声，它们说要相互辉映。 “你真的一点也没想过要提前出去吗？”蚯蚓问，“我不知道谁能经受这么漫长时间的考验。” 但是对于十七年蝉来说，决定就是信念。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让它提前离开。——其它的蝉都没有约定，只有它有。 日复一日，蚯蚓已经把见到十七年蝉当成了一种习惯。它每天都来到十七年蝉的身边，向它讲述雨后的彩虹，暗夜的星星，风吹过草地时的私语……暗想十七年蝉会为了其中的什么提前蜕变！因为蚯蚓已经知道，它能看到的，只是十七年蝉的这第十五个夏天。 夏天即将结束，蚯蚓突然给十七年蝉带来了水姜盛开的消息。 “那么，你现在想出去了吗？”蚯蚓留意着十七年蝉的反应，它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一种背叛。 十七年蝉身体轻轻地颤动着。它仿佛看见彼岸姜花开绽放，然后美丽与香气一起在夜风中消散。可是它飞不过去。 在黑暗中，蚯蚓听见十七年蝉的声音：“每个人在同一段时间中能得到的营养是不同的，如果它在第十五个夏天已经足够绽放，那么这只是一种决定，不是背叛。” 可是蚯蚓开始感到某种忧伤：“难道你不知道，它其实是经不起等待的。” 十七年蝉这次没有掩饰：“对我而言，在命运规定的第十七个夏天到来之前，只能在地底下吸取继续成长的力量与营养，什么也无法改变。” 蚯蚓从此再也没有离开十七年蝉的那片黑暗。 夏天，也走到它最后一个傍晚。十七年蝉突然看到蚯蚓淡蓝色的小小心脏在黑暗中的跳动缓慢了下来。 蚯蚓对十七年蝉笑了一下：“现在，我要走了。” “啊！”十七年蝉已经习惯蚯蚓在黑暗的世界中对它的陪伴。但是，这一声已让蚯蚓感到很高兴。 如果一个地方太小，而存在的东西又太多，彼此复杂的情感会特别敏感。在这长久以来的忧伤和这种期待已久的高兴中，蚯蚓淡蓝色心脏跳动着，就像黑暗中释放过便不复存在的蓝色焰火。 十七年蝉在黑夜中流下泪水，蚯蚓知道十七年蝉已经明白了正在发生的事情，等待很漫长，辉煌却很短暂。这是生命的规律，谁也无法逆转。 蓝色的焰火正在一点一点离开蚯蚓的身体，它的声音也开始遥不可及。“你曾说过，每个人在同一段时间能得到的营养是不同的，我知道缩在地底下吸取继续成长力量与营养的你，一定会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第十七个夏天。但是现在，我想请你求你，为我等待你的十七个夏天。” 十七年蝉终于感到了真正的疼痛。它的生命中曾等待以及从未期盼的都已经在这个夏天出现，然后消失，余下的岁月，也许只是更寂寞。但，这是命运，在此之前，无论姜花、蚯蚓或是它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生命的决定会带来如此伤痛的局面。 它听见蚯蚓的最后一句话：恩，再见。 | 
发表于 2007-8-19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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