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帖·温瑞安:传统与现代的龃龉

——以《四大名捕战天王·纵横》为例

新派武侠中有“金梁古温”四大家之说,排在第四位的这个“温”就是温瑞安。当然,这个排列并非已有共识的定论,因为以贡献、成就、作品数量而言,卧龙生、陈青云、云中岳、萧逸等等就不一定服气,特别是卧龙生,有开创“武林九大门派”之功,情节和人物设计甚至对金庸等人也多有影响,定然不甘屈居人后的。可惜,时耶命耶,卧龙生的当打之年正逢金、古、梁三人称霸武林,只能空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天生注定就是一个陪衬的命;而温瑞安武功初成之际,正是金、古、梁金盆洗手、退隐山林之时,哪管你愿意不愿意,众口一词,这新派武侠的接班人就咬定你温瑞安了。

虽然说确实有点生正逢时的运气,但若没有点真才实学,没有点突破前人的创见,没有点持之以恒的追求,恐怕也只能是昙花一现,命若江郎了。说到温瑞安的武侠创作,过人之处多多,当他1954年在马来西亚霹雳州出生之时,金、梁的新派武侠历程已经开始;当他17岁在《武侠春秋》发表处女作《追杀》的时候,金庸已经将要完成他的封山之做《鹿鼎记》。而金庸的走上颠峰,以及古龙的如日中天,并没有让小温怯阵退缩,仅仅两年以后,刚刚19岁的温瑞安就写出了他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的《四大名捕会京师》(另一说他16时岁开始发表四大名捕系列,待考),随后一发而不可收,陆续写出“四大名捕”、“神州奇侠”、“说英雄·谁是英雄”、“血河车”、“白衣方振眉”、“布衣神相”、“七大寇”等多个系列,无论作品的质量还是数量,都一时无两,成为港台武侠小说式微后独撑大局的第一人。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在老一辈武侠名家都知难而退的情况下,只有温瑞安坚持走在武侠这条路上,并且不断实验着新的方式,编织着新的故事,刻画着新的人物。单说这种毅力,就是他人所不及的。

港台有学者认为:“温瑞安对于武侠小说气格提升的实践,咸信是继金庸的讽世武侠后不做第二人想的一代巨匠,而他最重要的信念,不在于技巧方面的装修(虽然在行文的诗化以及叙述结构的巧妙调度等方面他的经营从来不遗余力),而在于将武侠小说正统化的企图。” “不做第二人想的一代巨匠”,固然有过誉之嫌,但就创新的主动性以及创新的艰苦实践来说,同时代作者中确实没有谁可以与温氏比肩。至于“将武侠小说正统化的企图”,更是一种志存高远的理想,在正统观念将武侠小说目为“精神鸦片”的压力下,其艰难程度不言而喻,颇有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意思。

古龙是在大的武侠思路上“求新求变”,从而开一代新风;温瑞安却是宏观微观一起动手,既要突破前人,也要突破自己,既要讲述新故事,也要实验新形式。不说各个系列之间的变化,单就“四大名捕”来看,前后的变化也是相当巨大的。比较而言,温氏前期的四大名捕是一种“公案”与新派武侠的结合,而且可以说结合得相当成功,“御猫”展昭等传统侠客的影子,在名捕们的身上有很明显的体现,应该说这种体现是利大于弊的,不仅在老读者那里会产生一种亲切感,在更年轻的读者眼里,也有在金古梁身边另辟蹊径的新意。

说到这里,我们也就发现了温氏作品的问题或者说毛病,即一种“传统与现代的龃龉”,通过具体的实践来判断,那几乎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至少水乳交融的境界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传统的武侠小说,在形式上,是极其传统的,梁羽生对此没有什么改变,金庸也只是一种去粗取精的扩张,古龙的求变,虽然在浑然一体、浑厚气势上有所损失,却基本是成功的,但也走到了顶点,继续求变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了。温瑞安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形式方面的创新,引入更多的现代小说技巧,虽然绞尽脑汁,离成功却依旧遥远。这当然不是温氏主观上的问题,题材的限制是他摆脱不了的羁绊。

温瑞安追求诗化的语言,应该说在阅读上给读者带来了新鲜感,但却影响了故事的整体感和叙述的连贯性,因而造成了一种拖沓。《四大名捕战天王·纵横》一书计36万字,却一多半是铺垫,问题是这种铺垫不是渐次深入的,而是平行的,自我膨胀的,虽然不做繁复的武功描述,而且希望以诗化的句式来增强速度感,却经常为诗化而诗化,欲速则不达,实际内容为句式所淹没,一个简单总结是:一页文字下来,其内容却本来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在我看来,温氏后期带有一定实验性质的新作,多有这种毛病,正是由于重复反复——貌似简洁,实则拖沓——过多,不仅造成了故事的单薄,也使人物形象的刻画失却了应有的集中和紧凑。

为了求新,温瑞安在字、词、句的细节上也十分讲究,正像有论者指出的,他的武侠小说“讲究文字运用,注重文学技巧”,但“讲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创作的多产,时间的紧迫,也迫使他无暇去“讲究”透彻,所以那“讲究”就经常会成为一种表面文章,许多率性而为的创新,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透着一种失真。举一小例:《纵横》里“叫天王”手下有“四大天狼”,分别名为巴巴子、耶耶渣、陈路路、回家家,连人物的名字都“讲究”到了如此地步,对称而且押韵,确实有些新奇,却离谱失真了。金庸《天龙八部》中的王语嫣,在最早连载时名叫王玉燕,后来这一改,与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内在气质都极为般配,可算一种成功的“讲究”,相比之下,温氏的讲究就是过犹不及了。

看过金庸之后,其他的武侠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看过古龙,我们发现武侠能够进一步发展的空间已经太小;看过温瑞安,一个事实赫然显现:传统与现代的沟通似乎只能到此为止了。对此,我们可以遗憾,却不必悲哀,因为,不是所有的前人我们都必须超越,就老老实实地讲一个别样的故事,我们仍然爱听。

(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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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的小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看过他的<<寂寞高手>>!至今仍然记得一段前言:

除内奸,李沉舟乍死,惩叛逆,柳随风瞑目!

少林五老,怀抱绝天!剑若游龙,五指连心!

朱家大天王,竟是此人!

风波亭,岳将军高歌满江红,成千古绝唱!

大理狱.群英死劫牢,遭奋力一击!

英雄从来不寂寞,万代千秋颂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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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很有幸,能生在这个生灵涂炭的年代!
温瑞安武侠傻气冒得最严重的,就是《神州奇侠》系列中萧秋水多次没头没脑地呼唤“唐方,你在哪里”。[em05]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温瑞安最早也是纯文学作品起家的,在港台,发过很多纯文学小说,出过杂文集。当发觉自己的纯文学之路成就难测且无法赚得大把银子时,毅然改走武侠小说写作之路,因此他的这类东西有很明显的有别于金、古、梁作品——无论从小说形式还是从价值判断上。温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了即使四壁合围写手如林的武侠小说天地,他要扬名立万也易如反掌。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