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老很老的朋友走了 (悉尼) 施国英 新年伊始,就看到一则悲伤的新闻。著名诗人蔡其矫因患脑肿瘤,于2007年1月3日凌晨2点30分在北京去世,终年89岁。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是一个轻易为死亡落泪的人。但这个人,他对我有着极不寻常的意义,曾经深刻地影响了我的青少年时代,他不仅是师长、是好友,也是知己。我的眼泪不仅是哀悼他的离去,也是悼念自己的青春岁月,还夹杂着追悔莫及的歉疚。
蔡其矫1918年12月12日出生在福建晋江,7岁随家人侨居印尼泗水,11岁只身回国就读福建的教会小学,1936年在上海暨南大学附中读书时就参加抗日活动,1938年去延安入鲁迅文学艺术学院学习,后在华北联合大学任教。1953年和丁玲等筹建北京中央文学讲习所,任教研室主任。后为福建省文联专业作家。出版诗集10多种,还翻译过惠特曼、聂鲁达等人的诗作。去世前为福建省作协名誉主席。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蔡其矫是中国当代硕果仅存的纯粹诗人,有“诗坛长青树” 的称谓。他的浪漫、唯美、情怀不老、永远年青的特质,象一道风景,又象一个传奇,让所有认识他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为之倾倒。
听说他在去世前的一个多月,还是思维敏捷、谈笑风生。去年11月他参加全国作协代表大会时,因为接连摔了几跤,进医院拍片,才发现患了晚期脑肿瘤,知道无法医治后,就平静地回家等待死神的到来。
虽然89岁也算是长寿之人,但我总觉得象他这样青春不老、诗情永驻的人还应该活很久很久。
我是在1982年17岁时认识其矫师的,因为非常喜欢他风格独特的诗,又知道他是女诗人舒婷的导师,并且对以北岛为首的“今天派” 、“朦胧诗” 也很支持,是极个别理解和关爱年轻一辈的老诗人。
当时我以一介中学生的身份唐突地给他写信,请教诗歌创作和倾诉人生苦闷,他没有因为我是无名小辈而置之不理,而是很快就回了诗意盎然的信鼓励我。通信几个月后,他在旅行途中路经上海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聊了很久,谈文学,也谈人生,仿佛一见如故,一点代沟都没有。那年他已经64岁。
人生真的很奇怪,后来其矫师介绍我认识当时声名如日中天的北岛和舒婷,他们和我相差才10几岁,但我和他们的见面谈话却有一搭没一搭,远不如我和其矫师投缘。
说实话,作为一个短命的冒牌诗人,我并没有从其矫师那里学到他诗歌创作的精髓,虽然我曾经写过一篇5千多字的评论,颇为详细地分析了蔡诗的艺术特色。但老师的人生态度、价值观念却对我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他的正直、善良、热心、诚恳和坦率,对美和自由的永恒追求,对功名仕途的淡泊与不屑,他那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永远在途中的豪情,一直是我的榜样。
其矫师每年差不多有6个月的时间在旅行。在将近70岁的时候还去西藏走了个遍。其实那次我是和他一起从上海出发,坐了6天6夜的长江轮到重庆,本来要直接转车去成都,我因为在船上认识了一个帅哥,老师很善解人意地让我在重庆多呆几天,他先走一步。我在重庆玩了几天后又到成都和他会合,他还介绍我在诗人孙静轩家作客,我一辈子都记得孙夫人做的鱼香茄子,好吃得没话说。后来其矫师从成都跟军车进西藏,我则去了九寨沟。记得那是1986年的夏天。
那时,共同喜欢旅行的我们常常会结伴走一段,然后再走各自要走的旅程。
最后一次见到其矫师是在1996年的秋天,我去欧洲旅行,回来的途中在北京停留了几天。虽然距离上一次的见面相隔了8年,但那些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仿佛统统不存在,老朋友就是老朋友。年近80的他每天骑着自行车来我的住处,然后我们再一起坐出租车出去玩,相机不离身的他还帮我拍了不少照片。前几年<大洋时报>做“澳华文坛精品回放专辑” ,我那张一手夹着香烟的照片就是他那次拍的。记得老戴维还就此写过一篇<照片上的施国英>。 这些年,因为自己不可救药的懒散,也因为现代人不再写信的遗憾,我居然一直没有和其矫师联络。有时从媒体或一些见过他的人那里,知道他一切都好,我也就心安理得,好像反正我知道他在哪里,那怕隔个10年8年,哪一天我有机会要再见他的话,他总是还会在那里。
如今那个很老很老的朋友突然走了,我有着不能原谅自己的悲伤和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