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在血汗工厂的所见所闻所想 文章提交者：chrisysz 加帖在 猫眼看人 【凯迪网络】 http://www.kdnet.net
一直想写这篇文章，却总是没有时间，终于在一个不能上网的酒店里，给我一个机会敲下这些文字。 我从1992年毕业以来，可以说一直在血汗工厂里工作，当然一般从事管理工作，很少通宵加班，只是有几次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有一家工厂，我们在营业部也很累，三四千人的工厂只有十几个人在营业部，要负责所有样品和订单的处理工作，每天几乎加班到12点，而且住在东莞长安107国道边上的宿舍，整晚吵的睡不着，我忍无可忍，不过老板比我更难以忍受，他看我不顺眼一个月后就把我炒鱿鱼了。后来我跳槽到外资贸易公司，基本上脱离了很辛苦的工作，但是仍然和血汗工厂打交道。 确切的说吧，我们是营业额在全球排前几名的美国一家服装公司，有很多大家都熟悉的品牌，我们公司在香港设了采购中心，每年在大陆采购的服装、鞋子、背包等超过10亿美元，当然还包括一些帐篷、睡袋、运动护具之类的。 在我接触的血汗工厂里，以服装厂加班时间最长，其次是鞋厂，其他一些杂类的产品可能竞争不激烈，加班相对来说时间短一些，待遇也好一些。 象我们这种品牌客户，特别是美国公司，由于耐克公司剥削亚洲工人的名声在外，后来都设置了人权评估部门，比如前一段时间网上很流传的一篇文章“打工妹高呼美国万岁”，这篇文章估计是不怎么了解的人写的。大部分公司的人权评估部门其实也是很形式的，公司为了商业利益根本不可能去帮助工人维护权益，我们只不过可以保证工厂不过度加班、不拖欠工资太久、不使用童工、不强迫劳动，其实这些现在工人用脚来选择，已经可以基本上达到目的。而沃尔玛这种公司由于采购的东西很多，在工厂里又没有明显的品牌，不怎么容易引起人们注意，举例来说耐克的工厂大家一眼就看出是耐克的代工厂，可是沃尔玛的产品大多没有品牌，下订单的可能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贸易公司。他们的采购部门非常腐败，我建议大家一般不要去沃尔玛购物，他们的商品90%来自血汗工厂，而且是非常血汗的那种。 我们合作的工厂一般都比较有规模，一千多人的工厂都算小的了，服装厂一般每个月都是只休息两天，鞋厂每个星期有一天休息，服装厂通常加班到12点，淡季可能10点就可以，鞋厂一般加班到8点至10点，淡季时不用加班，工人都是住在工厂，早上一般7点或者7点半就上班，大厂的淡季是不明显的，因为旺季的时候大厂会把很多业务外包给小厂做，而淡季时就不外包或者很少外包，所以小厂淡季时就很难过。我们的合作厂因为不能剥削工人太厉害，很多时候放弃扩大规模，而采取外包来降低成本，外包的厂在宿舍、消防各方面都能省就省，工人社保一般也省了，所以节省不少成本。 由于贸易保护主义，很多工厂不得不在越南、柬埔寨、印尼、孟加拉国和印度再设立工厂，但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中国工人素质最高、最能忍受加班，和其他国家的工人不是一个层次的，即使我们的鞋子在美国要支付百分之十几到三十几的关税，似乎我们公司也没有打算去其他低关税国家采购货物的打算。对于有些“专家”不赞成中国工人增加工资，说这会降低中国的竞争力，我是不同意的，大部分工厂的管理仍然很粗放，只要工厂管理没有漏洞，老板的利润还是很高的，南海一家鞋厂（三四千人的规模）在2005年据说纯利润达到一亿人民币，以工人年平均工资15000元计算，工资支出仅仅5、6千万，而番禺一个鞋厂的老板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身家过亿，做不下去的工厂都是自身管理漏洞。 中国人勤劳和聪明确实不假，我们这些人的工作出色也是外资企业青睐中国的原因，在我们公司，美国那边把什么工作都丢过来，而我们总是不会让他们失望。我想由于我们这些人和工厂工人的出色工作，欧美公司对中国制造业已经产生了依赖，产业向其他国家转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即使工人工资上涨，工厂可以通过增加设备减少人工成本，加强管理提高劳动效率，技术更新来抵消工资上涨的压力。但是工资上升可以极大的改善农村儿童的就学，大大促进农村人口的消费能力，这对于中国经济有极大的好处。所以在我自己，我认为中国工人可以大幅度的提高工资，我看到资料目前中国制造业工人工资比印度还低10%，即使中国工人比印度工人工资高一倍，考虑到工作时间和工作效率，中国工厂仍然是有竞争力的，但是中国工人在工资提高以后是否能以独立的力量来帮助中国产品取得市场经济地位，这是题外话，因为工人是否有独立的工资谈判地位是判定市场经济地位的六个重要指标之一。 工厂的工人以四川、湖南、江西、湖北等省最多，现在很多工厂安徽、河南的也多了一点了，工厂招工一般会控制各省工人的比例，因为同省特别同县的人太多，容易形成老乡的团体，这样其他人数少的省份工人容易收到排挤，对于老板更可怕的是以老乡为团体的罢工行为。工厂一般喜欢女工，除非实在非用男工的岗位，男工的维权意识更强，会罢工、会去劳动局告状，这方面女工们真的要学习学习男工人的斗争意识。 在这些工厂工作的人大多晚婚，因为男工少，女孩子没有机会认识男朋友，很多女孩在二十四五岁在家人的催促下匆匆回家相亲，然后闪电结婚。她们绝大部分只生一个小孩，除了少数担任一定领导职务，工资在三四千以上的会考虑生两个小孩，但是当上干部的女工很多已经30左右，不孕的比例也较高，所以计划生育实在没有必要再继续执行下去，因为当超生成为少数人的意愿，而城市里生育率越来越低，不孕不育的人越来越多，少数人超生刚好可以保持起码的生育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留守儿童是她们胸口永远的痛，由于在这里没有房子，也因为户口的限制，他们的小孩不能在广东参加高考，而广东的教材和内地也不一样，他们不得不把小孩留在内地上学，长期和子女分开，担心子女的教育是他们最痛心的事情。在这方面，我们的政府应该怎么做呢？广州市曾经准备出台暂住人口取得户籍的法规，暂住7年就可以有户籍，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了了之，我想作为广州市提出来肯定不是广州市的什么部门把它否定掉，我想这种压力肯定来自那个经常有人说要设置外地人进入的准入制、提高外地人进入的门槛的城市吧。 外资企业里面内地员工难以做到高位是一个公开的事实，这方面内地的政府部门也应该负起责任。我们香港公司想请一个韩国人，但是被政府否决了，因为政府要考察是否香港紧缺的人才，很难拿到工作许可证，内地政府应该改变思维，以前我们很多产业落后，需要外籍的技术人员，但是开放二、三十年以后，特别是服装厂、鞋厂我们内地的人才已经成长起来了。当然内地人才由于办理港澳特区通行证和护照很麻烦阻碍内地人才出国出差也是很多老板不喜欢把内地人提到高层管理的一个原因。政府应该对外籍人员加强控制，很多鞋业公司里面有很多菲律宾人，这些人政府应该限制他们，如果长期在内地工作就要办理工作证件，不是内地紧缺的人才不给办工作证件，不办证件的必须多长时间离境一次，这样把很多高层职位留给我们自己人，对中国产业的长期发展是很有利的。现在好象管我们国人管得很严格，但是对外面什么垃圾人才都礼遇有加，让人莫名其妙。 上面说了血汗工厂盘剥工人，血汗工厂自然也是别人盘剥的对象。除了很大的厂（过万人以上）才会买地建厂房，一般工厂都是租厂房，虽然买地建房的钱不多，但是向村或者镇租厂房，这样等于是每个月交点保护费，买了地以后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能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村镇建厂房官员们可以赚一笔，租金上面玩点花样又可以两边都赚一点，一般当地村民不会对厂房租金有什么意见，因为血汗工厂一来，他们就可以建房子出租赚很多钱，而对于厂房出租和卖卖地他们本来也不可能有参与的机会。 租下厂房后，他们会找消防部门指定的消防安装公司安装消防设施，这些公司的东西都是天价，比如消防拴造价几百元，这些公司可能要6000元，两三百的灭火器价格也会翻倍，所以工厂就买很少的灭火器，比如每层楼一两个，消防拴一栋楼一个，只要通过这些公司安装就可以拿到消防合格证书了，他们再去找别的人做多几个消防拴，买多一些灭火器，这样就过了一关，每年还要请消防部门的人来培训一下工人，当然这些都是有偿的，自己培训是不行的。也就是来个人说一下灭火器怎么用，几千元就到手了，会做的老板把钱送过去不要消防的人来，以免耽误工人工作时间。 安装电灯和其他电力设施也要找电力部门指定的公司，这些当然也是天价，所以厂房装很少的灯，等拿到电力部门可以供电的证书之后再找便宜的安装必要的电灯等。其实很多工厂都宁愿自己发电，比电力部门的还便宜，这个我一直不大明白，因为发电站理论上有规模效益，但是自己发电也是除了大厂比如过万人的厂供电部门不敢得罪，其他的厂就算自己有发电机还是要用供电局的电（至少每个月要买一部分），我就知道有几个厂被供电局强迫他们把买来的发电机卖掉，对于这种在行业上垄断，对于企业用电资格有生杀大权的企业，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我相信不要电力垄断的话，中国绝对不会缺电。 劳动局也是企业必须进贡的一个部门，但是他们的权力相对前两个部门就小一点了，我见过劳动局的人去工厂结果人家老板躲起来然后说不在，那两个家伙什么也没捞到就走了，其他部门的人老板躲都不敢躲。此外公安机关，这个企业只要去给工人办办暂住证就当是进贡了，有些大厂和政府官员关系较好，可以少办一些暂住证，比如三千人办一千人的，其余的工人凭厂牌可以享受“暂住”待遇，这也是招商的一个“优惠政策”吧。工厂安装电梯，劳动局和技术监督局都有权力检查，所以工厂最好一半电梯用劳动局介绍的厂商，一半电梯用技术监督局介绍的厂商，否则电梯是不可能投入使用的。 我还在一个厂里发现办公室喝乐百氏纯净水，车间喝一个不知名品牌的矿泉水，问过以后他们说那个不知名品牌是政府部门的人介绍的，不得不买，买了发现实在难喝，就给车间工人喝，我试了一下，不知道什么味，我们的农民工连喝什么水的自由都被官员剥夺了。我在的一家公司向镇政府一些人租房子给员工住，一般只要一两千租金的房子，都给六七千，这也是交保护费。 福建有个企业因为化学品造成女工身体伤害，被媒体披露，这个厂只要有记者来就看报纸大小给几千到几万，有什么部门来就给一百万，比如妇联、劳动局、技术监督局，花了五六百万终于摆平可以继续生产，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最后还是工人们那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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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30 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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