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仁 :基尼系数不重要

     不少人会以为,听到一个基尼系数,我们就知道了收入分配的一种实际状况。事情仿佛和天气预报差不多,听到最高最低温度多少,我们立刻就知道了气候的冷暖。怎样评价人们如此信赖作为一个量化指标的基尼系数呢?这么说吧,倘若基尼先生地下有知,我以为他也可能会为此感到诚惶诚恐的。
     是的,意大利统计学家和社会学家基尼(Corrado Gini)在1912年提出关于收入分配不平均的一种衡量办法——基尼系数(Gini Ratio),原本不过出于对先前已有衡量办法的不满意。后来,他“由于基尼系数而在经济学家中颇富盛名”(见新帕尔格拉夫经济学大词典“基尼”词条)。再后来,人们提到基尼,必定与这个著名的系数相连——天可怜见的,这位“极其多产的学者和思想家”、甚至“20世纪名副其实的文艺复兴式人物”(毕生发表70本著作和700篇论文!),传世的成果似乎仅一个“基尼系数”而已。
    “基尼系数”说浅很浅,说深很深。无论深浅,它都是一种算法,要解决的问题也集中于一点,那就是怎样度量分配——不单单是收入分配——的不平均程度。算法是一种技术,本身没有内容,更不包含任何对人的行为的因果关系的定律、假设或推测。Gini教授博得大名的原因是与其他算法相比,他发明的基尼系数被认为更简单、更明了和更准确。
    不需要说,算法的精妙与运用算法得到的结果是两回事。“三角形的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2”也是一种算法,也不失精妙,但我们知道,用了这个算法并不一定能够准确算出任何三角形的面积——要是观察有误,用正确的算法也可能算出错误的结果。基尼本人以算法青史留名,至于他那个时代意大利的收入分配状况到底如何,没有谁知道——那是另外一回事。这就是说,作为算法的基尼系数本身是没有内容的。
    人们讨论收入分配问题时引用的“基尼系数”,当然都是有内容的——比如美国1990年代的基尼系数,中国改革开放前后、特别是最近十年的基尼系数,拉美不同国家在不同年份的基尼系数等等。这些具体的、有内容的基尼系数,是由不同的机构或研究者个人,基于不同途径采集得到的数据,再运用基尼提供的那套算法算出来的。有内容的基尼系数当然可取,否则我们永远只能讨论方法问题而不能运用方法深入讨论实体问题。可是遗憾得很,作为有内容的基尼系数,误差与生俱来!
    这本来不足为奇。收入调查涉及隐私,要取得真实数据在任何国家都会遇到困难。搞收入普查吗?耗资巨大令人咋舌,搞不起就是了。选样本户吧,受制于现实的调查条件,“代表性”问题并不容易处理——讲过的,当今引起社会不满的大贪官户,被算到“超高收入家庭”的可能性等于零。何况我们还想坚持费雪的收入理念,即使当期货币收入的数据真实可靠,也没有反映获得收入的代价和风险,更不能反映财产——收入之源——的状况。
    这样看,“基尼系数达0.4”与“气温达40度”,绝对不可相提并论。所以很羡慕一些朋友,可以把这两种“数据”同等看待而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前一段不少报道涉及收入分配政策的调整——问题重要,本专栏以后会选一些加以讨论——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国基尼系数已达0.46”作为全部立论的出发点呢?这个系数是怎样测得的,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引者真的清楚吗?与公众关心的收入分配问题,又是什么关系?莫非测得的基尼系数不到0.46,我国收入分配问题就不严重、分配政策就无须调整?反过来,调整了分配政策以后,基尼系数是不是就一定会降下来?倘若降不下来,非大动干戈不可、还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问题不在数据本身。当然知道目前流行的“我国基尼系数达0.46”,最原始的出处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收入分配课题组。这个课题组先后由赵人伟教授和李实教授领导,利用国家统计局城乡家计调查的资料,坚持研究我国收入分配问题17年。其中,还在1988、1995和2002年三次组织样本户入户调查,分别估得这三年全国的基尼系数为0.38、0.45和0.46。
    向来尊重赵、李两位教授。在他们认为重要的课题上坚持调查研究17年,怎样看也是我国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纪录。正因为尊重,所以对他们讲的话听得格外认真。最近一次小型研讨,两位指出,“如何才能达到‘准确的测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们强调收入测度的误差不易对付。是的,凭借迄今为止测得的最好结果——从1995年到2002年七年之间,全国基尼系数仅增0.01——当下舆论认为我国收入分配问题严重的“感觉”,莫非真的就是空穴来风?还是说,收入分配问题相当严重,但没有完全反映到收入差距的测度之中?
    因为行家都知道收入测度的困难和误差,所以不少研究试图对基尼系数加以调整。比如世界银行的专家曾按城乡不同的生活费指数,对基尼系数加以调整。其含义是:生活费是负收入,因此城乡不同的生活费一定影响城乡实际收入的基尼系数。果然,对生活费用差异加以调整后,2001年全国的基尼系数从原来估计的0.447降为不到0.4。
    我自己更感兴趣的是李实本人主持的另一种调整。那是考虑到,“暗收入”——主要是指“居民享受的各种实物性补贴和社会保障项目的货币价值”——在城乡居民之间的差异非常大。他们对2002年城乡居民的“暗收入”进行了估计,并据此重新估算了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和全国的基尼系数。结果,调整后的基尼系数上升了!不过,要是用同样的方法调整了2002年以前的历史数据,我国基尼系数的变化趋势究竟是怎样的呢?
    要承认,无论用哪一种调整方法,离开准确反映我国的“收入状况”都还有不小的余地。别的不提,单是比“暗收入”还要隐蔽的“黑收入”,究竟如何调查和得出量化的估计,非常头痛就是了。
    现在可以解释本文的题目。说“基尼系数不重要”,并不是说认真测度我国基尼系数的科学研究工作不重要。没有这个意思。调查重要,测度重要,研究更重要。但是给定当下能够得到最好的测度结果,我不认为有理由把基尼系数放在收入分配问题的中心。在继续期待有关专家得出更好的反映实际收入状况的测度结果的同时,不妨寻找其他显示收入分配问题的观察线索,并直面收入分配方面最严重的问题。
    这就是说,要是人们觉得酷暑难忍,就不必拘泥温度计所能指示的温度,而直接寻求降温之道。
MM的转的帖子,一个字,顶。
你丫捣乱是罢~~~~

这篇文章如果针对的只是“我国基尼系数已达0.46”作为全部立论的出发点”这一点,勉强还有写的意义。

可是说了半天,并没有指明“分配方面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啊。是不是拥有国内常识的人一读就能读出弦外之音来?

远远的见你在夕阳那端
拿着一只细花令箭
晚风吹开了你的乱发
才看清你的手里
不过是一根鸡毛

分配方面最严重的问题

如果小迅同学压根认识不到这是个严重弱智的问题,俄猜周某某也米什么好跟你说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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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小手冰凉在2006-8-29 13:43:00的发言:

分配方面最严重的问题

如果小迅同学压根认识不到这是个严重弱智的问题,俄猜周某某也米什么好跟你说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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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当你对市场原理的信奉达到穆斯林对《古兰经》的程度的时候,你会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智商一夜之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拔泥而起。这时候,你就是市场原教旨主义者了。

 
偶怀着异端的心情,请你给我解释一下“分配方面最严重的问题”是个怎么“严重弱智的问题”?偶还真的满头雾水呢。[em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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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一只细花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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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看清你的手里
不过是一根鸡毛

迅弟儿,关于基尼系数,周其仁的说法确有道理。二战之前的国际经济,西方国家是基本主体,甚至可以说是经济学的全部视野。西方国家的和二战后的新兴国家,以及拉美这些国家的社会形态差异极大。其中最大的不同在于城市化,或者说是国民经济基本要素构成属于现代经济范畴。

大家都清楚,城市的生活成本与农村的不一样,经济富庶地域的成本与穷山恶水地方的生活成本不同,其实呢,生活方式也是不同的,进而生活需求也不同。即使这样不同已经很影响经济度量了,但依旧还不能更清楚认识经济效力。经济要素流动性高的国家与经济要素流动性低的国家,其经济度量也是全然不同的。

财富的意义,其实和生活方式极度相关。钓鱼,如果是休闲,其财富的意义也就和用以生计全然不同。再比如,同样差不多的草地,打高尔夫和放羊,各自体现的财富含义也是不同。青山绿水和穷山恶水之间的区别就是其经济用途,也是不同生活方式的财富态度取向不同。迅弟儿一定同意,天天住在黄山的人的财富和偶尔下榻黄山的人,两者之间的成本与收益大相径庭。

中国的问题,从我的理解,基尼系数的作用非常有限,而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两元社会和经济要素凝滞这两个问题。换句话说,只有当城市化成为比较普遍状态时,基尼系数中的财富意义才会比较相近,由此衡量生活成本和个人收入之间的指数关系才能稍许清晰地说明社会财富分配状态。

十好几年前我去过两次日本。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东京神户之类的大都市,而是乡间的村镇,静谧而悠闲,洁净且安全,但更令人惬意的是完整的社会服务体系,使得小乡镇的生活来得及为方便。比如,我住的那个旅店可以买到到世界各地的飞机票,可见其社区生活的开放度以及与外部社会的同步关系。从中可以看出,日本小乡镇的财富含义与我们当下农村乡村的财富含义差别。

再比如,计算财富的时候,是否将房屋列入财富范围?若以大城市来看,本地居民家家的住房财富就不大少于10万元,而且越是老城区其单位价格越高。这可是一个庞大的总量,会极大地调整基尼系数的指数关系。又说过来,这又和政策有绝大关系。如果城市发展以保护老城区发展新城区,用不着发生任何财富流动,老城区的财富就立即掉价。

用上述例子,我以为,足可以说明基尼系数的不可靠和不完整。其本来就不是一个精准的财富关系指数,将其视作无比神圣,这的确有问题。

谢谢大苗的解释。下面是昨天下午在你的回复之前写的。因为网速慢,没有发出来。你先慢慢看。

大苗解释的内容再探讨。

   基尼系数需要准确的数据,中国漫山遍野的作假账,当然得不出准确的基尼系数,目前发表的数据都是不可信的。但是即使系数不很基尼,其最初关心的视角还是一个社会财富的分布状态问题。国内发表基尼系数的用意大约是为了渲染贫富差距的严重性,但是不用基尼系数,中国的问题严重性也是一目了然的。
    按照西方发达国家的标准,只要一个社会存在着一部分人群因为付不起医疗费而被迫在家里等死,这就早已超过基尼系数的关心范围了。至于到这种阶段,还有很多失学儿童存在,已经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景象了。
    周其仁说“收入调查涉及隐私,要取得真实数据在任何国家都会遇到困难。搞收入普查吗?耗资巨大令人咋舌,搞不起就是了”。这是一个很偷懒的说法。他来日本时还在赞叹日本行政获取各种数据的高效率,怎么不提这一点?英国,西欧诸国具体会遇到多大困难,偶不太清楚,至少日本和德国偶比较清楚:每个人的收入是多少,每月每年消费是多少,有没有额外非法收入,政府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只要调查,都可以做到99%的一清二楚。获得不了真实数据,会有很多困难,那就朝获得真实数据的方向努力啊。都是人做的事情,西方国家可以做到,就中国做不到?
    谁都明白中国问题的根源在哪儿。问题是如何面对,如何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严格的来说,经济自由主义者仅仅是效率至上主义者,也就是说是商人的精华结晶,他们天然的关注效率,并且只关注效率。如果专制制度有利于效率提升的话,他们也会拥护专制制度。
    将经济自由主义标榜成自由主义本身,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当中国的经济学家在当前的制度下只谈市场私有会必然促进中国的自由发展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嘲笑中国。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8-30 8:52:32编辑过]

远远的见你在夕阳那端
拿着一只细花令箭
晚风吹开了你的乱发
才看清你的手里
不过是一根鸡毛

4楼我已经表明了。

如果有一些人把基尼系统当成一项非常神圣的政策依据来膜拜,并且这种现象不进行指正,就可能严重的扭曲今后的中国宏观政策,那么周其仁的这篇文章还有写的意义。

但是据我了解,现在新的政策依据并不是主要依赖基尼系数的,而是根据这些年的消费需求的变化为依据的。在国务院某些重要部门的一些经济政策会议中,基尼系数几乎没有专家谈起(偶就是参会者之一)。

周其仁此文不是手执牛刀霍霍向小鸡?

所以偶要问他对分配问题最严重的地方是什么看法,有什么样的视角决定一个人的政策取向。

远远的见你在夕阳那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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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开了你的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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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分配不属于规范的市场经济分配方式,用基尼系数来反映分配公平程度就会遇到种种问题。例如,公务员的收入如果将政府中的不合理消费和腐败消费以及隐性收入包括进去的话,基尼系数可能被拉高。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也不好计算。因此,要使基尼系数能反映整个社会的分配公平程度不是易事。人们普遍认为社会分配不公,但要将这各不公量化很难。目前看来,基尼系数尚未完全具备作为衡量社会分配公平程度的核心指标的基本条件。

如果连向政府提不信任案的权利都米有的话,还侈谈并指望“分配”,我只能把之归结为缺乏常识。

日本和德国是很好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带芯片的微钻拿到山顶洞时期一定米啥用,我猜洞里更需要的是能起火的燧木罢~~~~社会形态政治形态都不一样,他山之石未必就能攻了玉去。人是有社会属性的,可米听说过人有政府属性哪,当政府的政策不与社会的健康发展良性互动,我看不出指望社会的自愈能力有什么不对。理想国或许有之,譬如天国,理想政府俄未尝见矣,俄猜天国不需要政府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