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大学时还是一少年,如诗的岁月,听不进老师在课堂上那些枯燥的言论,就逃课跑去图书馆,找自己感兴趣的读物。背了几百篇古文,几千首古诗,专业课却一塌糊涂。古文也好,古诗也罢,现在忘得差不多了,还能熟记的几篇之一是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这登徒子不是什么好东面,他背着宋玉对楚王说,宋玉又帅又酷,还是个好色之徒,千万不能带他出入后宫。宋玉呢,更不是东西。当宝里宝气的楚王把登徒子那番话回头讲给宋玉听,宋玉一番诡辩使人明白,什么叫无耻至极。他说,天下的美女中楚国的最美,楚国的美女中他宋玉家乡的最美,他家乡的美女中邻居的女儿最美。绕了一大圈,其实他直接说邻居的女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就行了,反正没有依据,信口雌黄。他邻居的女儿,这个天下最美的女人美到什么程度呢?什么都是极致,所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搽粉就显得太白,抹胭脂就太红,嫣然一笑,迷人无数。这个女人却偏偏对他宋玉情有独钟,竞然登墙窥视了他三年之久,可他却无动于衷。而登徒子的老婆蓬头垢面,龇牙咧嘴,还是个驼背,登徒子却和她生了五个儿子。宋玉反问楚王,他和登徒子比较,到底谁好色呢?宝里宝气的楚王当然认为是登徒子好色。 我不明白,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为什么要假装正经,否认自己是好色之徒。其实好色乃人之天性,我们都是好色之徒,男女一样。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这篇文章要介绍德克萨斯大学的Daniel S.Hamermesh分别与他人合作的几项经验研究,从中可以看到我们作为好色之徒的事实依据。 Daniel S. Hamermesh(1993)的研究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不同的文化是否具有一致性的衡量美丽的尺度,或者退而求其次,同一种文化的不同人之间是否具有一致性的衡量美丽的尺度。结论是,各种文化之间不存在一致的美丽尺度,甚至迥然有别,比如非洲萨拉族的男人认为,女人又厚又大又低垂的嘴唇是富有吸引力的,而清朝的中国男人却对女人的三寸金莲很在意;但是在同一种文化内,人们能就美的标准达成某种共识,并且这种一致性标准变化很慢。具体的研究是在加拿大进行的一项连续三年的调查,让不同的人对照片上的人的外表进行归类排序,这些人中有些只参加了一次调查,有些连续三年都参加了。通过对调查资料的分析,发现不同人的排序具有一致性,而且排序在三年中具有稳定性。类似的调查分析还有几次,结论相同,在同一种文化内,存在关于美丽的稳定共识。 接下来, Daniel S. Hamermesh感兴趣的问题是,人的外貌与在劳动力市场所获待遇的相关性。其实在Daniel S. Hamermesh之前已有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Quinn(1978),Hatfield和Sprecher(1986),Roszll(1989),Frieze(1991),这些人的研究发现,长相高于平均水平的男女其收入比平均水平高,而且收入的增长速度高于平均增长速度,职业选择的机会更多,这就是所谓的美貌溢价;而长相低于平均水平的男女其收入及增长速度比平均水平低,职业选择的机会少,这就是所谓的丑陋折率或罚金。 相比之下, Daniel S. Hamermesh(1993)的研究更专业一些。他用的是经济学的比较静态方法(类似于自然科学中的可控实验)。一个人在劳动力市场中的待遇,比如收入水平,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比较静态方法可以较准确地把外貌对收入的影响从中分离出来,因为它是在其他条件相同只是外貌有别的情况下,比较个人之间的收入差距来量度外貌对收入的影响。而一些非经济学的方法则可能把其他因素的影响与外貌相混淆。Daniel S. Hamermesh(1993)的研究同时使用了三套数据:<<美国1977雇佣质量调查(QES)>>,涉及1515个工人的信息;<<美国1971生活质量调查(QAL)>>,包括对2164个人的采访; <<加拿大1981生活质量调查(QOL)>>,含有3415份个人调查资料。基于这三套数据的统计分析结论是,与外貌有关的收入差别是真实存在的。具体而言,有10%的人被认为长相低于平均水平,他们的收入水平比平均水平低10%,有30%的人被认为长相高于平均水平, 他们的收入水平比平均水平高5%。一个附带的分析结论是,长相低于平均水平的女性,不仅收入低于平均水平,而且择偶和职业选择机会也少。 Daniel S. Hamermesh后来还对一些特定的行业进行了研究。他和Jeff E .Biddle(1995)研究了律师行业的情况,和Giska M.Bosman, Gerard A .Pfann, Jeff E.Biddle(1997) 研究了广告行业的情况,和Amy M. Parker(2003)研究教育领域的情况,长相和收入的相关性无一例外地存在。而且,在雇员和客户直接接触的行业,长相对收入的影响比其他行业更明显。 需要进一步解释的是,长相为什么会影响收入呢? Daniel S. Hamermesh倾向于把长相解释为一种生产力。Daniel S. Hamermesh和Giska M.Bosman, Gerard A .Pfann, Jeff E.Biddle(1997) 研究了广告行业长相和收入的相关性以后,得出了这样的解释,漂亮的职员可能更具生产力,因为漂亮的人比不漂亮的人在社会交际方面更有技巧,这种技巧促进了他们与同事或与客户之间的良好关系,因而这种技巧就成了一种将殊的人力资本,可以降低管理成本和营销成本。我的看法是,因为漂亮的人比不漂亮的人拥有更多的机会参与交往,熟能生巧,的确积累了更丰富的交往知识,有些人阅人无数,甚至于妖而成精。然而,既使他们没有这种交往技巧,依然比不漂亮的人在交往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因为漂亮本身就是一种促进交往吸引力,难道有人不想同心仪的男人或女人接触? Daniel S. Hamermesh和Amy M. Parker(2003)对德克萨斯大学的教学评级分析发现,长相显然影响学生对教师教学质量的评价。Daniel S. Hamermesh倾向于把这种现象解释为漂亮是有助于学生接收知识的一种教学生产力。这就是说,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教师漂亮不漂亮对教学效果(学生接收知识的多少)有影响。在大学里呆了二十多年,依我的观察, 教师的漂亮的确是一种刺激学生听课的因素,反过来也成立,漂亮的学生对教师讲课有激励。 把长相解释为一种生产力,那么所谓美丽溢价和丑陋罚金,就是对这种生产力的一种回报。不过,我的看法更彻底,长相其实是一种直接产生效用的消费因素,就象喝茶,抽烟,看电影,游览风景带来满足一样,看帅哥美女产生愉悦,因为人都是好色之徒,恰如孟子所言,食色性也。但是,长相这样东西不能单独拿来在市场定价交易,而是和其他东西捆绑在一起交易。我在以前的专栏文章讨论一个例子,在一些饭店常见有几分姿色的推销酒水的女郎,出售的酒水比通常情况要贵几毛钱一瓶,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贵的那几毛钱其实就是美色之价。因为美色单独拿来在市场定价交易,碰到一个计量的难题,好色之徒消费了多少美色(看了几眼)不好计算,比如看了可以说没看。美色捆绑酒水一起销售,可以用酒水的售量来间接量度美色的消费量,而酒水是容易计量的。当美色捆绑酒水销售,美色没有独立之价,它的价格隐含在酒水的价格之中。其实,美色之价还能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比如说,推销酒水的女郎出售的酒水与通常情况下价格一样,由此带来的效果是销售的增加,这销量增量的进价与售价之差便是美色之价。而当美色之价以这样一种方式存在的时候,我们就会把美色看作为一种促销的生产力。 因为计量的困难,美色难以在市场上单独定价交易,通常捆绑其他商品和服务交易,美色没有独立之价。但是我们要知道,以各种形式存在的所谓美色溢价不过是隐含在其他东西价格中的美貌之价。值得说明的是, Daniel S. Hamermesh把长相处于平均水平定值为零,因而长相低于平均水平有所谓丑陋罚金。但是我认为正确的取值方法是把长相最差定值为零,在此之上都有溢价。 美色不能在市场上单独定价交易,人们找到了各种捆绑交易的方式。这世界只剩下感情是唯一不能交易的东西了。绕有意味的是,美色的捆绑交易回过头来刺激了人们对美色的投资,服饰,化妆,整形,都是此类行为,最近甚至出现了所谓人造美人。但是美色本质上是一种天赋,缺乏供给弹性,这造成二个结果,天赋的美色有天价,但对美色的投资却面临一条急剧下坠的边际收益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