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原创首发]翻一页,呜咽一回——读章诒和《伶人往事》

等我写好如下文字的时候,章氏的《伶人往事》已“因人废书”,此稿自然也无大出息了,放在手中孤芳自赏也似有不甘,特献真名,与诸方家一玩。

 

 

翻一页,呜咽一回

——读章诒和《伶人往事》

 

 

        祖父是戏迷,尤迷杨派,擅唱《洪羊洞》、《文昭关》。祖父的文化不很高,读过私塾,读写都没问题,在他那个时代,也基本够用。祖父学戏主要靠听,年轻时挣了份殷实的家产,据说凡到本地“名角儿”的戏都看过,听祖父唱戏,除个别拐弯抹角的地方不够味外,其他都很OK。祖父高寿,一直唱到90多岁,实在唱不动了才住口。几年前,在祖父百岁寿宴上,还唱了拿手的《文昭关》,固然颤巍,依然板眼。然而,他终究没有捱过这年冬季的寒夜,以百岁高龄谢世。

 

父亲是戏迷,可惜嗓音条件差了些,我们这叫“趴趴调”,所以父亲以品戏为主。不过父亲文化高,懂音乐,自己能写词,会打谱,不仅会操琴,文武场也凑合,虽然胡琴的感染力有点欠缺,未达化境,但音准极好,绝不会错。又因为懂音乐,父亲的京剧理论自然也比祖父高得多,于是,父亲就给祖父说戏,祖父有时候听,因为确实闹不明白;有时候不听,说:“过去人都这么唱的”。此外,三叔叔拉二胡,小叔叔也会乱嚎几句,堂兄拉小提琴。一家人凑起来就是一台小戏。

 

八十年代初,住的还都是平房,门前的过道足够坐二三十人,他们聚一起就开始“演出”,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逐步形成一个圈子,每周固定唱两次,后来条件好些,就到区文化馆唱,最红火的时候唱的有几十人,听戏的有好几百,全城戏迷都轮流来唱,不过终究是戏迷,只是清唱,排戏的本领却没有。热闹了三四年后渐渐散去,剩下十多个老头子接着唱。唱着唱着,少了一个,唱着唱着,又少了一个。祖父年龄最大,人脉又好,等到祖父不再能唱,那些老头子们也一哄而散。当然,后起的还有,已经是另外一拨人了。

 

这一唱,就是十多年。

 

我什么也不会,但听了也有近三十年,在襁褓中就开始听,听到亲戚们各立门户,一直听到祖父不再唱。我生在文革的前夜,等能跟着大人哼哼的时候只剩下八个样板戏,父亲喜欢京剧,也教我唱,他拉琴,我就装模作样要么“朔风吹,林涛吼”,要么“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可唱来唱去就这么多段子,时间一长,觉得烦了,没了耐心。后来听那些老头子唱,唱的实在不高明,但还争着唱,记得有个山东籍的老汉,腿脚不方便,但他身残志坚,每次聚会都坚持到场,特别喜欢唱《武家坡》,似乎也就会这一段,一张嘴:“一马离了西凉界”,一口山东腔,我先听了可乐,再听了可笑,最后就是可恼,那些唱好些的人不想让他唱,他就不高兴,生气,现在回头想想,这大概是京剧的魅力吧。但我却不爱京剧了。

 

如今,我也年过四十,除了偶尔陪父亲看看电视上的演出,基本与京剧绝缘,只记得小时候能把《智取威虎山》、《红灯记》和《沙家浜》的全本唱个七八,可现在依然“朔风吹,林涛吼”,依然“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别的基本忘光。

 

这样一个漫长的铺垫,为的是说章诒和的《伶人往事》,书的副标题是“写给不看戏的人看”,不过我觉得,读起来最有意思的是我这样的半调子,大多数术语不用解释就知道,许多剧目都有耳闻,对书里八位传主中的杨宝忠、叶盛长的生平知道不多,其他六位分别是:尚小云、言慧珠、叶盛兰、奚啸伯、马连良、程砚秋。我觉得都很熟悉,离的并不远。

 

父亲买过许多戏剧家们的曲谱、传记、资料,我在十多岁的时候不爱学习,不喜欢课本,专门看这些不着边际的书籍,什么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四小名旦,早就知道,但不是章诒和这样的私人叙事,是纯粹的介绍,在那些作者的笔下,都是只会唱戏而毫无性格的“好人”。从那里我知道了他们,记住了他们。

 

印象中曾经问过一次祖父,问他为什么不唱新戏,他一捋山羊胡子,呵呵一笑:那是年轻人玩的。似乎有些鄙夷。父亲则是古今兼达,很少臧否,但更喜欢新戏,觉得老戏的程式老了,不太适应现代生活。我呢?也觉得现代剧目比传统剧目好,但只是感觉,不是喜欢,因为新戏容易听得懂。

 

由于听戏时的年龄很小,根本闹不清文革的“伟大意义”,谁活着,谁没活着,更弄不清也不可能去关心。在看《智取威虎山》和《红灯记》时,还不知道这些演员们是分“派”的,看了电影《沙家浜》,回家一问,扮演郭建光的是谭元寿,叫谭派,那个最坏的刁德一是马长礼扮演的,都说他是马连良的侄子(实际是1954年马连良收马长礼为义子,而马长礼入的是谭门),于是,又知道了马派——当然,不知道的是:他在批判自己义父时又是那样的义正严词。父亲开始给我说些京剧知识,但说的很少。

 

文革结束不久,样板戏的声音没有了,收音机里开始播放传统戏,传统戏以前从没听过,道白听不懂,就听播音员报这个戏是谁唱的,那个戏是谁唱的,后来放学路上听见广播里报奚啸伯的《白帝城》,没听说过呀,回家问,父亲“哦”了一声:“奚啸伯的戏也让唱了”,这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四大须生之一。

 

了八十年代资料渐多,一看,四大名旦没一个活着;四大须生,也没一个活着。怎么就都不在了?老了?看下去,呀,竟然有一半死于文革期间:马连良、荀慧生、尚小云、奚啸伯。当然还有以外的裘盛戎、麒麟童(周信芳)、叶盛兰等。那时的文章经常说他们在文革中受到如何如何的残酷迫害,死的又是如何如何地惨,套用下章诒和的书写风格:宣布他们罪状的时候斩钉截铁,为他们平反的时候掷地有声。横竖都是道理,都是别人干的,与己无关。而那时离文革很近,不过是眼前几年的事。

 

中国京剧是在自为状态下产生的。过去演员的地位十分低下,章诒和依照传统叫他们“伶人”,还有更卑微的叫法:戏子。京剧的起源以徽班进京为标志,至今约二百二十年,比起中国其他的传统艺术门类,如书法、绘画,其年代要短得多。京剧在官方的荣耀无非就是到宫里为慈禧庆祝一番生日,或者被哪个达官贵人请去唱堂会,那时的政府很少关心过京剧艺术发展,京剧的戏班、科班都是艺人们自己组织,完全私人化的,自生自灭,因此,京剧繁荣依靠的唯一途径就是市场,是剧场和观众。在这里,我们就看到了章诒和所描述的那番景象,每个有所成就的演员都想树自己的牌子,包括杨宝忠、叶盛长这样嗓音条件不太好的艺人,竞争十分激烈。残酷的竞争之余,也有些好处,政府既然不关心京剧的成长,也就不会去干涉。侯宝林先生有个很著名的相声,叫《关公战秦琼》,说的是京剧演员被军阀逼着演关公和秦琼打仗的事,也许这是事实,类似事情在当时甚至也不鲜见,但这毕竟是军阀的个人行为,针对的也是具体的演员,政府从来没有以“组织”形式干预过京剧,因此,虽然京剧剧目鱼龙混杂,但京剧艺术却在短短一百余年的时间里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进入上世纪30年代后,以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以及叶盛兰、裘盛戎、周信芳等艺术家们开创的京剧各大流派,使京剧艺术走上了颠峰,他们构成了中国京剧艺术最辉煌的时代。

 

从章诒和《伶人往事》的描写中不难看出,艺术家们为了京剧的发扬光大可谓呕心沥血。那时的人不懂得用现代发声原理来解释发声技巧,先靠师傅手把手的言传身教,往后就全靠自己的经验、摸索和悟性,尽管艰难,却符合艺术的一般规律:越是个人的,越是艺术的。梅兰芳作为梅派艺术的宗师,就是因为自身所具有的独特性,梅派弟子何止万千,但如果走不出自己的道路,就不可能超越梅兰芳,程砚秋也学过梅派,走的却是自己的路,程派创立之后,他的代表剧目只能由他或他的弟子来演,不论是《锁麟囊》还是《荒山泪》,即便换成梅兰芳亲自出演,都不是那样的效果,同一个剧目不同的演员演出,效果不一样、感受也不同,京剧的妖娆和迷人之处也就在这里。京剧流派的不断创立过程就是京剧的发展过程。

 

共和国建立之后,京剧进入组织化程序,这使得京剧的原生态被打破。在京剧中加入一定的政府力量不一定是坏事,关键在于是否尊重这一艺术的规律,人为地割裂其艺术纽带,其结果可想而知,恰恰,这正是京剧所面临的状况。京剧以组织介入为发端,以戏改为口号,以样板戏为过程和标志,以失去观众、导致京剧没落为结果。而在这一过程中尤为令人叹息的不是外行领导内行,而是内行领导内行。

 

比方“革命现代样板戏”,尽管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什么却被许多戏迷叫好?其原因正在于它们是内行领导内行的结果,不仅江青不是艺术的外行,那些样板戏的主要扮演者们谁不是个顶个的“角儿”?而且,不论是否叫样板戏,只要它们还是京剧,就不可能彻底摆脱京剧的特征,这是因为京剧的起源和发展过程决定的,比如,演杨子荣、李勇奇的只能是童祥苓、施正泉;演郭建光、阿庆嫂的只能是谭元寿、洪雪飞,演李玉河、李铁梅的只能是浩亮(钱浩梁)、刘长瑜。换了谁感觉都不对(当然也有一定先入为主的“偏见”),不仅听的感觉不对,连扮相的感觉都不对,这还是“角儿”的影响,还是前辈们所创造的特征,前辈自己无缘承担角色也就罢了,却要为另一批“角儿”的崛起付出自己艺术生命,甚至生命代价,这样的艺术是不是太残酷了?

 

曾经看过一些关于京剧的文章,说京剧在五十年代就产生了一定的危机,危机或许存在,但那时的危机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而在四大须生、四大名旦当红的时候,他们不断地推出新的剧目,而观众连“捧角儿”还来不及,哪里来什么危机?京剧危机的产生在于一种外在的强制力要改变京剧的方向,当它被扭转到连流派的创始人都无戏可演的地步时,京剧的危机就是必然的了。看了章诒和书,才能真正明白京剧危机的由来:那是颠峰状态的突然摔落。

 

样板戏的出现使京剧的空间变得极为逼仄。具体到剧目上,可能每个样板戏都是成功的,但最大危害却在于斩断了京剧艺术与观众的联系,把一门艺术变成孤零零的剧目,变成与京剧历史、与京剧未来毫无关联的剧目。而改造者的手段则比京剧艺术更加“艺术”,所有艺术大师的光辉在革命改造家的手段面前,无不黯然失色。

 

于是,在章诒和的《伶人往事》里,我们看见了尚小云的倾家荡产、看见了言慧珠悬挂的尸身、看见了叶盛兰痛苦的凋零、看见了奚啸伯绝望中的离世、看见了马连良在凌辱中气绝而亡、看见了病榻上的程砚秋对自己剧目凄苦的期待,而他们,在京剧艺术上是大师,是巨匠,他们所繁荣的京剧艺术却在他们自己的生命中成为凌空绝响。

 

章诒和在书写《伶人往事》时与她的《往事并不如烟》一样,文笔委婉从容,无处不显示出大经历,大悲欢,大起落后的大沉着,这实在是一种智者的书写,没有郑重其事的悼念,没有期期艾艾的悲伤,但每翻过一页,都令我为伶人们的命运感到深深的哀伤,他们为京剧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把一个过去从来没有过的艺术锻造成了杰出的“国戏”,以梅兰芳为代表的演出体系成为与布莱希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并列的世界三大戏剧体系(世界三大戏剧体系问题也有争论,这里仅从习惯),那种海报一出,倾国倾城的壮观景象、那大幕未开,呼啸一片的激动人心场景我们再也看不见了。演员在心灵上离开了京剧,京剧在舞台上远离了观众。

 

特别想说一说的是叶盛兰那一章。章诒和写了那个严厉批判叶盛兰的俊美才子,但章诒和没好意思说那是谁,我不妨就在这里代章诒和说出来,她说的是李少春。因为恰好看过章在《往事并不如烟》中对他的记叙,也恰好看过李少春主演的电影《野猪林》。在《野猪林》里,李少春的林冲,袁世海的鲁智深,而扮演林冲妻子的正是与叶盛兰眉目传情的杜近芳。那戏,真的叫好。章诒和作为一个女性,对李少春赞不绝口,而我作为一个男人,自然喜欢杜近芳。书的第135页有一帧杜的生活照,那是种让人心碎的柔美,而她所扮的林妻也真是美奂美仑。然而,一个口称叶盛兰为“四哥”的李少春,一个与叶盛兰颇有情缘的杜近芳,可他们在批判叶盛兰时的大义凛然,真的叫人无话可说。批判他们吗?他们自己也身不由己;赞美他们吗?他们自己正是在这样的传统中锻造过的人,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丢失了传统,也丢失了自己的心灵。而李少春更没想到的是,他却先叶盛兰而去,叶盛兰逝于1978年,64岁;李少春逝于1975年,56岁。《野猪林》中有一段长长的吹腔,那是真的肃杀,而在李少春身上,更显得悲凉,是真正的大悲凉。

 

与真正不看戏的相比,对京剧我算略略知道一些,但知道京剧的渊源、知道剧目的变迁、知道演员们的生平并不等于真正懂得了京剧是什么,因为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些艺术家们的风骨、气度、才情,我们看的只是角色,看不见角色后的那个人,穿上的行头不等于拥有了传统。传统是一种传承,一种生活,当失去这样传承,失去这样生活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失去了传统。传统的丢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失了传统中最美好、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京剧正是被外在强制力的主导下丢失掉的一种艺术。章诒和的价值在于,她把这样的传统放在了我们的眼前,虽然她说是“写给不看戏的人看”,我以为,不看戏的人应该看,看戏的人也应该看。了解自己的传统,不是为了信奉,而是对历史的尊重。

 

京剧作为一种舞台艺术,我们看惯的别人的命运,而京剧自身的命运竟也如此悲哀曲折,每当翻过书本一页,都会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为章诒和书写的那些人和事,也为京剧的悲凉命运。

 

京剧的伶人,扮的是角色,练的是嗓门和身段,而演的却是心。

 

写到此,已至深夜,耳边仿佛飘荡着《文昭关》:“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简穿……”苍凉、哀婉,天空中飘荡着几缕难以言传的感伤。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写得真好。这样的评论,与章诒和的书,有一种精神上的相知相通,堪称绝配。

俺当然是绝对绝对写不来的。

佩服佩服!
轻听夜雨 水绵绵 琴隐隐  
仰望星空 光灿灿 月悠悠
写得好,又多了一些感悟。

京剧作为一种舞台艺术,我们看惯的别人的命运,而京剧自身的命运竟也如此悲哀曲折,每当翻过书本一页,都会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为章诒和书写的那些人和事,也为京剧的悲凉命运。

戏殇,从中感悟到的不只是戏。谢楼主的解读,好文,实在是好文!

今天,我就是高瑜
网事兄的这篇文章,实在应该附在《伶人往事》后做跋,文风浑然一体,心绪相通一脉,怎一个好字了得~~~

真名网文化艺术版以前转贴过章诒和的自序,今天又读了网事的“跋”,就算是读过了《伶人往事》吧。

非常感谢楼上六位。

泽雄兄过誉过谦了,泽雄兄下笔的分量俺是知道的,恐怕网事只有“望尘”的份了。倘若说我这小文尚且能看,也是托章大妈的福。

在章氏大著之前,我也没有这样理解过京剧,有许多“事件”是不了解的,只有章诒和才能这样贴近地表达出来。也知道这些人命运的凄凉,但犹如阅读教材一般。

更幸赖的网络,能使此小文能见天日,否则只能压在箱底,或者变成手抄本。成为《伶人往事》的“跋”,我没想过,但要是有想买此小文的,俺还是愿意的,只是内地报刊的可能性不大了,“因人废书”的壮举我们刚刚领教了。或者,就让此小文留在这里吧。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很佩服京剧艺人对艺术的精益求精,他们真正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惜他们现在大多混得不如某些流行歌星。不知道这些京剧艺术家们面对流行歌星会作何感想。

俺是灭绝师太

同龄人当中,已经很难碰到喜欢京戏和评弹的人了,但我却是听着京戏和评弹长大的,对这两样都不陌生。京戏我偏爱麒派和马派,评弹偏爱蒋调和唐耿良的《三国》——前一阵跟泽雄聊天,讲到易中天,我以唐三国的《借东风》为例,称赞唐先生的改编和创造使那段故事远比《三国演义》合理精彩。

网事兄对京剧的兴趣和了解源自家传,我读来倍感亲切,因为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也受长辈的影响。我爷爷是苏州人,解放前当过上海一家书场的总管,除了家乡的评弹,最爱听杨宝森、谭富英的京戏。我这个孙儿从小听他讲戏说故事,也看他藏着的戏考(靠那本书页发黄的戏考识读了大部分繁体字)。如今京剧衰微,年轻人哼周杰伦的有,哼周信芳的则寥若晨星,我虽然也还听谭派,但更熟悉的谭派并非京剧,而是粤语流行歌,那个“谭”是指年年都二十五岁的谭咏麟。我会唱一千多首广东歌,但已唱不全一出京剧折子戏。

文化界一直有人在呼吁拯救国粹,一直有人在努力振兴京剧,但时代变了,古装的京昆戏剧和别的地方戏的唱念做打,跟它们所讲述的故事,跟那些故事所承载的观念一样,似乎已无法打动今天的年轻人。莫说“四大须生”、“四大名旦”,就是十几年前的“四大天王”,大概也已经也需要专门注解了吧?

坦率地说,我并不认为京剧的衰颓是件大的憾事。演戏看戏,当年的锣鼓丝竹是娱乐;唱歌OK,今天的电光声色也只是寻开心。担不住家国情仇,无关乎社稷兴亡。人们找乐子的方式有所变化,怎么说都不是坏事。少时的我打玻璃弹子和飞香烟牌子,快活似神仙,但那些委巷活套中不怎么卫生的游戏搁今天,却怎么也无法让我家的小刀兴奋。他喜欢的是两眼紧盯液晶屏,手把键盘摁鼠标,上网灌篮和玩跑跑卡丁车(最得意的动作叫“漂移”)。我看着他玩电脑的高兴劲儿,一点都没有再教他折纸豆腐格子的打算。

章诒和先生的两本书我都读了,书名绵联,一本叫《伶人往事》,另一本则叫《往事并不如烟》,写得既哀且伤。其实,若想撇开对故人的追思,跳出痛苦的回忆,北岛的诗句也许更意味深长,那两句诗云:“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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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3-31 22:14:06编辑过]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有刀如上的叙述,可以作为一段珍贵的实录.

我也提供一个关于京剧的可能的视角(读冬君老师的 《孽海自由花》):京剧乃因为慈禧特别爱好而繁荣;而 清朝严禁官员嫖妓,但不禁止官员玩男角,导致进京戏班男角改唱女角色成风。

所谓恶之花,现在所谓的高雅艺术,往往是源自低俗的欲望。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一门伟大艺术的复兴,从来不会是因为当局者的刻意提倡或“弘扬主旋律”,而是由一系列奇特事件合谋构成的。学者们事后归纳时,可以从中总结出ABC,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很可能属于阴差阳错。

瞎说一下,元杂剧的兴旺,至少就与这些因素有关:元朝当道者对科举取仕兴趣不大,致使相当数量的传统文人无法依前朝方式获得功名;元朝当道者恰好对舞台(或歌舞)有着深厚兴趣;从宋朝开始就颇为昌盛的城市化进程,也使中国突然多出大量需要大众消遣的市民;市民阶层的崛起,则为普通文人通过市场谋生提供了可能……

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很可能属于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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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乎!我甚至觉得政治也好,历史也好,很多所谓的大事件背后,其诡异之处往往在于,它是无数条暗流夺路竞奔,最后成了现在这样,其实没有什么规律.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发挥了,呵呵.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这些年京剧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其实也与上届领导集体有关,老江、老朱、老李等好这一口,于是才是纪念徽班进京200年那样的大场面。

第一次读往事兄帖,喜欢,顶一把!

妙不可言!
两岸麻雀鸣不住,一泉活水下边来。
我和女儿都喜欢听京戏,多半是因为电视里没啥好看的节目。可惜厦门从春节前开始就收不到中央11台了,俺投诉了两次都没成功[em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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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李旧苗在2007-4-2 12:59:00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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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以下是引用心中有刀在2007-4-2 20:12:00的发言:
以下是引用李旧苗在2007-4-2 12:59:00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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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金秋大姐:按艺术的角度。这些艺术家们一定是心有不甘的,但按当今市场角度,那又奈何不得,毕竟时代不同了,价值取向也不一样,就是梅兰芳转世恐怕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刀兄的叙事颇有意趣,什么是传统?我想我们可以回答:刀兄的叙事就是。刀兄家的那部戏考是否是那部正方型的《中国大戏考》?共收录传统剧目九百多个,现在剧目仍在,但能唱的人已经不多,至少有一半的戏排不出来了。见过这部大戏考的人也不很多,不知道那些戏剧学院的学生们是否有兴趣去图书馆查阅?

和刀兄略有分歧的是,向前看固然必要,向后看也是人生的常态,章诒和也自嘲怎么总是“往事,往事”的,结论是:人老了。是啊,一个年届七旬的大妈,向后看是往事,向前看——不仍旧是往事么?等到我们年届七旬的时候,估计也只剩下“往事”的本领了,确实,向前向后都是命运,只是有的时候如烟,有的时候也并不如烟。

 

 

 

 

回兮兮兄:正如兮兮兄所说,这是个“可能的”视角。旦角由男人扮演只是那个时代的特征,那时的妇女根本不能登台演出,小脚女人也不可能演刀马旦这样的武行戏。四大名旦在20年代中晚期才陆续崛起,旦角的戏份多,与五四妇女解放运动有关而与慈禧老太太无关,之前,旦角以配戏为主,而名家却不多,前有陈德霖后有王瑶卿,此外七七八八的名家数量也有限。男风之说在演艺界比例相对其他行业高可能也正常,如同现在的演艺界绯闻多的意思差不多,想来,冬君老师所说现象一定存在却未必大量存在。因此,泽雄兄的意思当是正解,即便是五四妇女解放运动也不是专门为解放京剧旦角而来的,但却为旦角们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谢老残兄、逍遥兄的支持;安然和女儿喜欢京剧却看不到,真叫人难过,且让我陪你辛酸一把吧,嘿嘿。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以下是引用网事情缘在2007-4-3 13:16:00的发言:

刀兄的叙事颇有意趣,什么是传统?我想我们可以回答:刀兄的叙事就是。刀兄家的那部戏考是否是那部正方型的《中国大戏考》?共收录传统剧目九百多个,现在剧目仍在,但能唱的人已经不多,至少有一半的戏排不出来了。见过这部大戏考的人也不很多,不知道那些戏剧学院的学生们是否有兴趣去图书馆查阅?

和刀兄略有分歧的是,向前看固然必要,向后看也是人生的常态,章诒和也自嘲怎么总是“往事,往事”的,结论是:人老了。是啊,一个年届七旬的大妈,向后看是往事,向前看——不仍旧是往事么?等到我们年届七旬的时候,估计也只剩下“往事”的本领了,确实,向前向后都是命运,只是有的时候如烟,有的时候也并不如烟。

回网兄:我跟帖中提到过的那本京剧戏考是解放前印行的,很破旧,封面也丢了,它的大小跟现在花城版的袖珍本《金庸作品集》差不多(大概64开吧)。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以下是引用心中有刀在2007-4-3 14:57:00的发言:
以下是引用网事情缘在2007-4-3 13:16:00的发言:

刀兄的叙事颇有意趣,什么是传统?我想我们可以回答:刀兄的叙事就是。刀兄家的那部戏考是否是那部正方型的《中国大戏考》?共收录传统剧目九百多个,现在剧目仍在,但能唱的人已经不多,至少有一半的戏排不出来了。见过这部大戏考的人也不很多,不知道那些戏剧学院的学生们是否有兴趣去图书馆查阅?  

回网兄:我跟帖中提到过的那本京剧戏考是解放前印行的,很破旧,封面也丢了,它的大小跟现在花城版的袖珍本《金庸作品集》差不多(大概64开吧)。

真是不好意思,我说的戏考与刀兄说的确实不是同一部,同时,我的回帖也充分展示了我卤莽的一面,家里的那部戏考是1955年出版,1957年第二次印刷的,共收录唱本约为90个,而不是前面说的九百个,大多数还有演唱,有少数似乎绝迹于舞台了,像《绒花记》,几乎就没听过。另外还有一部《新编大戏考》倒是收录了好几百段唱词,但只不论版本和内容,价值都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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