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论》第六章:“如果我们想透彻地探讨这件事情,那就必须研究这些革新者是依靠自己还是依靠他人;换句话说,为着实现其鸿图大略,他们必须恳求人们,抑或是使用强迫的方法;在第一种场合,结果总是恶劣的,并且永远不会取得什么成就。但是如果他们依靠自己并且采取强迫的方法,他们就罕有危险。所以,所有武装的先知都获得胜利,而非武装的先知都失败了。因为除了上述理由之外,人民的性情是容易变化的;关于某件事要说服人们是容易的,可是要他们对于说服的意见坚定不移,那就困难了。因此事情必须这样安排:当人们不再信仰的时候,就依靠武力迫使他们就范。” 这段话曾经被以最简单的类比方式用在托洛茨基身上,而在我们所期待着的一篇文章中,这却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对于托洛茨基这样偶尔是唯物主义者的人身上,从来不能理解“武装”的真正含义。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恪守教条远高于手握武器。
但同时,还有一种最好去发配充军的假先知,他们只手中有武器,但却是比梭标和石块好不到哪儿去的武器,像“回忆”、“超越”和感叹之类的武器,粗糙、原始、野蛮。他们只是在坐等最下劣的“机会”前去投机,而不愿意为未来再多干半点事情。这些人是狭隘的阴谋家。相反,那些没有武装的先知是一些值得尊重的智者,他们的智慧足以使他们穿透历史的黑暗,听到马上要到达的陆地那里海涛拍岸的喧嚣,但再向前走哪怕半海里,等待他们的只是足以撞碎一切船体的礁石。这些人是认真的哲学家,但不拥有武器。
顶盔贯甲的穿戴可以是武装,而如果不用于战斗,也可以是装饰。但仅仅是作战工具,未必也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装饰。大先生讲过“药渣”的故事:“某朝某帝的时候,宫女们多数生了病,总是医不好,最后来了一个名医,开出神方道:壮汉若干名。皇帝没有办法,只得照他办。若干天后,自去查看时,宫女们果然个个神采焕发了,却另有许多瘦得不像人样的男人,拜伏在地。皇帝吃了一惊,问这是什么呢?宫女们就嗫嚅的答道:是药渣。”仅仅是战斗工具的武装,难免最后的下场就是如此。我们在想,如何避免以有局限的直接针对性的来进行武装,这会是一种理论思考成败的关键。理论往往被理解为药石,但在用了之后,如果不是下次还会出现同样的病症,它就仅仅意味着可怜的药渣。
武装的先知不是用“说服”去影响他的读者,某种有说服力的东西顶多是医治某种病症的补品,“说服”必须有更复杂的内容和基础。在我们将要读到的《现代君主论·译后记》里,最不会出现的就是一种消极意义上的“说服”。有位博学的朋友说,我们正在学习的那种新哲学实际上是一种严格认识论意义上的哲学,代表着从笛卡尔到康德整个哲学范式的一次重组,如果从这个意义上似乎可以解决另外的朋友提出的问题:那里到底要说什么东西?那个最终论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想这样的解答未必不是方案之一,但这不是武装,完全不是,是一味新药而已。
这篇文章异常清晰,这不是赞赏,而是客观描述。在很多论述中要么是一笔带过,要么是精巧的引用,它划出了一个讨论的范围,但没有在任何一个通俗意义的“论题”上停留。虽然作者预告了他将要有一组文章来继续讨论,但我们相信那里也将是一个继续划界的过程。思想武装首先是武器的批判,不仅这里有对“人民”、“君主”、“政党”这些词汇的重新理解,更主要的是对一切已有理解方法的再理解,这里有“阵地战”的一个组成部分。但仅在这样一个意义上还是不够的,所有那些“西方马克思主义”、“施特劳斯式的理解”、“康德的市民社会”、“马基雅维利的孤独”只是一系列的路标,我们的目光不能停留在这些地方,他们仅仅是论争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的阅读应该随着引用的变化和行文的曲折自由伸展,在阅读的同时武装我们自己。
武装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一种将在未来形成的新“理论”而努力。简单地讲,一种“新”理论必须与一切“旧”理论相区别,所以我们更多的要看到不同。但其实只是讲述方式,我们不相信太阳底下有什么新东西,我们宁愿在那里看到更古老和常见的,但被大量的欺骗、偏见和诡计掩盖的旧东西。马基雅维利、马克思、葛兰西和阿尔都塞那里有什么“新东西”?如果这么理解他们简直是背叛,因为无论何时,那个叫做阶级斗争的东西总是在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但正是这些似乎很陈旧的铠甲,才是武装我们大脑的根本。
但这里又不存在一种“回归”,所谓的“古典回归”、“政治回归”,旧武器不经过打磨处理就直接使用,不是典型的幼稚病就是别有险恶的用心,我们现在每天都在目睹着这种幼稚和险恶。在这次武装的过程中,战术的使用远重于对武器的赏析。行文的婉转和清晰同在,正如真正的君主与人民同在一样。避免粗暴的办法只能是论述的迂回,避免误解的途径经常是不提供简单的结论,但在这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结论,等我们全文阅读完之后,这个结论的刺眼程度将是很多人无法容忍的。正因为刺眼,常常我们说那里没有“论证”。
向真诚的读者致敬,当他们认为论证不足的时候,我们只要心平气和的想一想,您到底是对结论不满还是对论证不满就可以了,足以解决很多让人发愁的费解之处。
有两种武装,一种是仪式性的,需要借助于“体系”、“概念”、和“原则”,这种武装出来的是集团作战的重骑兵,武装的心思都花在了打磨护心镜和打扮马具上。当然,这种武装方式自有自己的道理,但往往它将我们吸引到了一种战略恐吓上,隐藏真正的实战意图,这是古典的武装,我们现在甚至认为武装就必须是这样,不这样就没有力度。另一种武装却有着明确的战斗意图,它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敌人的薄弱环节上,根据这个目的选择自己的武器,组织秘密的冲锋。如果要打赢一场现代的理论斗争,应该选择何种方法,我想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
游击战真的可以决定战争的成败么?很多人会这样问。我想,我们都属于“人民”,谁不是呢?我们喜欢看到的是结果,而不是前提。让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拭目以待。
这篇日志作为一个将会被使用(也可能不会)的纸条而写,仅仅为了表达在漫长等待中的想象。以之为《现代君主论》译后记的阅读体会。 转自中国教育人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