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需要拿着这个玩意吗?」我说。 有一半是问着她,有一半是问着我自己。 「当然要!」她说。 「欢迎光临麦当劳!」 一位年轻的柜台小姐戴着麦当劳的帽子,脸上挂着麦当劳式的微笑对我说。 因为我一直认为这麽深的夜里在麦当劳不该有女孩子在上班,所以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感到脑子里一阵混乱;还好立刻救回过神来,赶紧戴上滑雪的帽子。 柜台小姐看我们突然戴上滑雪的帽子,脸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这种状况的应对方法,在「麦当劳待客手册」中应该没有写吧!她在说完:「欢迎光临麦当劳!」之後,虽然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还挂着供作用的微笑,可是两片嘴唇却惨白得不停颤抖。 我急忙的取下毛巾,拿起了枪,对准顾客席位。在顾客席上只有一对学生式的情侣,趴在塑胶桌子上,睡得非常沈稳。桌子上他们两个人的头和草莓雪客的杯子整齐的排列,彷佛式一个前卫的艺术品。因为两个人都睡得和死人一样,所以我想大概不会对我们的作业发生什麽障碍吧!因此,我就将枪对准柜台边。 麦当劳的柜员总共有叁人,柜台的小姐大约二十来岁,鹅蛋型的脸蛋;气色不太好的店长;以及在厨房里打工的学生。叁个人都聚集在收银机前,瞪大眼睛,看着枪口,没有人大声嚷嚷,也没有人要出来抓我们的模样。因为枪实在太重了,我只好将手指放在扣板机的地方,枪身放在柜台上。 「钱可以统统给你!」 店长用沙哑的声音说。 「不过十一点十已经全部回收了,现在这里所剩不多,请你统统拿走吧!我们有保险,没有关系!」 「请你拉下前面的铁门,把看板的电灯关掉!」妻子说。 「请等一下!」店长说。 「这一点我不能答应你,因为任意关闭店门我会受到上级的处罚。」 妻子又将相同的命令重复了一次。 「你最好照着她的话去做!」我对他忠告说。 店长满脸的茫然,看着柜台上的枪口,又看看妻子的脸,最後只好死心的关掉善板上的电灯,把正面的拉们放了下来。我一直提高警觉以防他趁忙乱之际去按警报装置,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来,麦当劳汉堡连锁店似乎没有非常报警装置,或许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想抢劫汉堡店吧! 正面的拉门卷到地面上时,啪...的一声巨响,自动地上锁了,可是趴在桌上的一对学生仍然沈沈的地睡着。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如此安稳地睡了。 「外带叁十个汉堡!」妻子说。 「这里的钱足够你买叁十个汉堡,请你拿这些钱到别的地方去买,好吗?」店长说。 「否则我们的帐簿会非常麻烦,换句话说...」 「你最好照着她的话做!」 我又重复了一次。 叁个人一起进入了厨房,开始做起叁十个汉堡来。打工的学生烤着汉堡肉,店长将它夹进面包中,柜台小姐用白色的纸将它包装起来。这时候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我身体倚靠在大型的冰箱上,散弹枪的枪口对准烤汉堡的铁板,铁板上并排着一块快深褐色圆形的汉堡肉,因为煎烤而发出吱吱的声响。烤肉所发出甜美的香气好像一群眼睛看不见的小虫,钻进我全身的毛孔里,混入血液中,在我全身的每个角落巡逻,然後最终目的是集结在我身体中心所产生饥饿的空洞中,使我四只无力,身心疲惫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真想立刻就抓起一、二个包裹着白色包装纸,堆积在一旁的汉堡来痛快的大吃一顿,但是,如果我这麽做的话,我们的目的会立刻就被识破,因此,我们只好等叁十个汉堡全部做好之後再说了。 厨房里非常炽热,而我们又戴着滑雪面罩,只好频频挥汗了。 叁个人一边做汉堡,偶尔抬起头来偷偷地描枪口一眼。 我不时地用左手小拇指的指尖挖两边的耳朵,因握每当我一紧张起来时,耳朵就会发痒。可是我一挖耳朵,枪身就会不稳定的上下摇动,使得他们叁个人的情绪也随之混乱起来。虽然枪的安全锁一直牢牢地锁住,不用担心会有爆发的情形产生,但是他们叁个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我也不打算刻意去告诉他们。 叁个人正在做汉堡,而我将枪口对准铁板看守着,妻子则注意顾客席位那两位沈沈睡着的顾客,一边属着做好的汉堡,她将包装纸包裹好的汉堡整齐的排放在纸袋中,每一个纸袋装着十五个汉堡。 「你们为什麽非这麽做不可呢?」年轻的柜台小姐对我说。 「你们可以把钱抢走,去买你们喜欢的东西,这样不是更好?可是你们却偏偏要吃叁十个汉堡,你们的用意到底在哪里呢?」 我一句也回答不出来,只好对她摇摇头。 「虽然我们的作为有些恶劣,但是谁叫面包店晚上都不开呢?」妻子对她说明。 「如果面包店开着的话,我们一定去抢面包店的。」 这样的说明是否能样他们理解,我觉得非常怀疑,但是,他们从此就不再开口,静静地烤着汉堡肉,将汉堡肉夹在面包里,然後用包装纸包起来。两个纸袋里装满了叁十个汉堡之後,妻子又向柜台小姐点了两大杯的可乐,不过可乐的钱却是一毛也不差的付清。 「除了面包以外,我们什麽也不抢。」妻子对她说明。 她的头动了一动,既像是在摇头,又像是在点头,大概是两个动作同时进行吧!我觉得自己非常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妻子接着从口袋里拿出绑东西用的细绳子---她准备得实在太齐全了---将叁个人一起绑在柱子上,叁个人大概也领悟了多说无益,乖乖得听由她摆布了。虽然妻子体贴的询问他们:「会痛吗?」 「想去上厕所吗?」但是他们始终不再说一句话。 我用毛巾包好了枪,妻子两手提起印有麦当劳标志的纸袋,打开正面的拉门一起走出去。顾客席位上的两个人这时仍然向深海里的鱼一样,沈睡在梦中。倒底什麽事情才能够将他们俩个人从沈睡中唤起,这个问题令我觉得非常纳闷。 车子开了叁十分钟後,停进了一栋适当的大厦停车场,我们轻松愉快地吃着汉堡,喝着可乐。我一共塞了六个汉堡进入空洞的胃里,妻子吃了四个,车子的後座上还留下二十个汉堡。 随个黎明的到临,我们认为或许会永远持续着的饥饿也消失了。太阳最初的光芒将大厦肮脏的墙面染成了腾黄色,「新力牌高传真音响组合」的巨大广告塔依旧发出耀眼的闪烁,在不时响起大卡车经过的轰隆声中,似乎还混杂着鸟叫声,FEN电台播放着乡村音乐。我们两人合抽一根香烟,香烟抽完之後,妻子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做这件事吗?」我在一次问她。 「当然!」她回答。 然後我只深呼吸了一口气就睡着了。她的身体像只小猫一样的轻柔。 剩下我一个人之後,我又再度从船上探出身来,窥着海底的景观,但是,这时候却在也看不见海底火山的模样了。水面一片平静,倒映着蓝色的天空,小小的波浪像清风吹拂缓缓摇曳的绢质睡袍似的,轻扣着小船的侧板。 我横躺在船底,闭上了眼睛,等待涨潮将我在运到最适合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