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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3-25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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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监狱里交待家里有二十多条枪,他并不知道搬到台湾又从台湾匆匆赶回,枪枝早已散失。当局就来人要母亲如数交出。当时剩一支镶了宝石的勃郎宁小手枪,是国共谈判时父亲陪同的一位美国将军作为纪念品送他的,稍远一些便没有什么杀伤力。母亲觉得这是父亲的纪念品,保留应该没问题。一九五三年风声一紧,母亲把手枪丢到壁炉里。当局一再追问,母亲承认了。公安局把我们家壁炉敲开找到了这把枪,又把地板掀起,里里外外查了一遍。”
葛世明为此判管制三年,失去教学权利,去清理厕所,工资减了三分之二。学校里的师生对她呼来喝去,她的心理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回家后常常泪流满面。街道里也开了斗争会,将“罪状”一一公布,邻居不敢再与她有来往。“像她这样一个美貌、聪慧、性格刚强而又喜欢无拘无束与人往来的女子,世态炎凉使她痛苦万分而又无处倾诉。她意识到管制结束后日子也许更难熬,一天天趋于消沉、绝望。”
一九五五年春天,一天晚饭之后,葛世明把孩子都召集在身边,要阿婆也坐下。“她说要给我们讲几个小故事。一个故事讲一个老人临终拿了一把筷子扎成一捆给孩子们,谁也折不断;一根一根折呢,就容易折断。还有一个故事是讲如何孝顺老人。她说:阿婆是我们家的恩人,我是她带大的,你们也是她带大的,你们应该永远对她好。最后一个故事是讲一个父亲临死前对孩子说,我在后院葡萄园埋了很多金银财宝,忘了在哪儿,我死后你们去挖。孩子们将葡萄园挖了一遍又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到秋天葡萄结得特别大,孩子悟出来了:金银财宝就是勤劳。那年我上小学一年级,觉得这些故事都很有意思,但并未意识到母亲是在留临终遗言。”
就在这天半夜,葛世明在厨房打开煤气自杀。为了不使全家中毒,她将厨房里所有门窗缝都用布条堵上,厨房到厕所的排气管也被碎布严严实实地堵死。
●求学
阿婆看三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太可怜,毅然挑起了全家重负。文贯中小小年纪,已经知道发愤读书,因为成绩较好还能领到一些奖学金,寒暑假也到工厂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
小学毕业,他的梦想是考进上海最好的中学之一五十一中。从成绩看他很有希望,是学校里唯一能考这所全市重点中学的人。但是小学穆校长打开他的档案袋,才发现几乎是空白。穆校长把他叫去,想帮他补上,问他父亲职业?“不知道”;家庭出身?“不知道”;母亲为何死亡?“不知道”……五十一中学当然不会收一个家庭情况模糊不清的考生,文贯中掉进一个无论设备还是声誉都极差的中学。一位同学说,如此家庭出身还想考五十一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文贯中心似乎被锋利的匕首狠狠扎了一下。“阶级路线”这几个血红的字从此永远烙在他心深处。
重点学校上不了,入共青团更不要想。升初三时,他和校团委书记大吵一场。“因为勤工俭学,我已经很忙,他还让我‘学雷锋’做许多社会工作。例如,要我在寒暑假帮同学补课,要我组织数学小组、物理小组,要我当各种带头人……整天疲惫不堪。只要我有些犹豫,团委书记就会说,要入团就要做这些事情。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对他说,既然我离入团那么远,那我就做个团外人士吧!我不想入团了。他听后大怒,从此将我列入另册。”
文贯中是五个兄弟中唯一上了高中的人。邻居认为以他的出身,实在是非常幸运了,他的三个哥哥连初中也没上完,弟弟呢,“聪明、漂亮又健壮,成绩也非常好,但就是不让他考高中,一去新疆十几年。他唱歌、演戏的天赋十分突出,很多部队文工团想招他。但政审时,总会有人说,怎么能让一个战犯的儿子上我们的舞台呢?”
●浩劫
中学“文革”,便是以“反对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统治学校”的名义,挑动黑五类子弟、工农子弟和干部子弟这三类学生之间的斗争,有时极为残酷。
“文革”前文贯中和这三类同学关系都较好,“文革”初期他没受什么冲击。一九六七年初,一些家庭出身不好的子女要批判“血统论”,来动员他,说:难道你不关心“文化大革命”?这可是顶很大的帽子,他只好加入。当时徐汇区中学两派学生决定在他们中学操场上开辩论会,他被推作主要辩论人,上千人的辩论会结果以他这派占上风而告终。渐渐地这一派的文章、大字报的执笔都落到他头上。
文贯中没有想到厄运正在降临。“我没有高人指点和提醒。其他出身不好的同学,家长大多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对政治运动的经验十分丰富,知道利害关系,他们管教孩子尽量不多说多写,要随大流。但我的阿婆目不识丁,太相信我不会出岔子了。”
文贯中成了对立派别恨之入骨的对象。光天化日之下,抢他的书包,用自行车冲撞他,派流氓打得他鼻青眼肿,甚至派人来他家砸暖壶,剪棕棚床,浇湿所有床被……还绑架他关在学校的黑屋里折磨。
对“血统论”的剖析不可避免地延伸到“文革”之前。他们认为张春桥、姚文元为首的上海市革委会没有采取行动去清算——“现在想来,我们当时十分幼稚!”
一九六八年,文贯中被市革委会马天水、徐景贤等人以莫须有罪名宣布为“反动学生”。他先被军宣队关在市里一个学习班,军宣队说他出身反动,“文革”中反毛泽东、反市革委会。三个月查不出什么证据,又把他在徐汇中学“牛棚”里关了近一年,每天打扫厕所,清理教室。他经常挨红卫兵打骂,几次差点被整死。一九六八年夏天一个下午,一群红卫兵围住他,要他长时间弯腰、鞠躬、“认罪”。晚上他们将他押到一间黑屋,将他眼睛用黑布蒙上,死命打他,椅子腿都打断几根。“他们离去时,我遍体鳞伤,只能在夜幕掩盖下慢慢爬回家中。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连衣服都变成碎片,浸透了血,牢牢黏在身上。阿婆帮我脱衣,一脱便连皮带肉撕下来……那几天我彻夜无法入睡,白天咬着牙照样要去学校劳动。”令人发指的是,红卫兵见他身上贴了膏药、纱布,又逼他交待是谁治疗他,竟然气势汹汹去那人家兴师问罪。
又一次,他打扫操场,一帮学生逼他紧靠墙根,低头向毛泽东请罪,他们竟从楼上将一把铁脚椅子狠狠摔到他的头上,砸得他昏死过去。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要给活活整死的。工宣队也害怕了,把他转移到一个工厂的牛棚里去。虽然体力上累一些,虐待和生命危险总算躲过去了。
●插队
毛泽东发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文贯中几乎是被从“牛棚”直接送到吉林省梨树县刘馆公社。领队要公社干部警惕这个“反动学生”,传达下去,农民跟他说话时眼光都怪怪的,似乎在琢磨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坏人。不过,第二年以后农民就不理这个茬了。
下乡使他真正体会到为什么说中国问题就是农民问题。文贯中第一次看到了赤裸裸的贫穷——房子全是用土坯和泥建成,知青和农民一样整年吃窝窝头和高粱米,一年只有一斤大米和一两斤白面;菜呢,大半年只靠臭大酱、腌酸菜;农民一年只吃两次肉:一次是上冻前后,除了老母猪外农民将所有的猪都杀掉,因为没有粮食喂养它们过冬;农民留着最好的肉,挂在户外梁上冻上,到春节才化开大吃一顿;有些农民的孩子十几岁了还没一件遮体衣服。
农村生活也使文贯中第一次了解到毛泽东极左路线、政策造成的灾难。有一次田间休息,他和一位出身为下中农的老大爷聊天,要他讲讲一生中最悲惨的经历。老农见其他人都在地头另一边抽烟说笑,无人注意,便悄悄说起有一年村里饿死许多人,活着的也人人皮包骨,气息奄奄。充饥的只有野菜,大家整天肚子淌清水。他的老娘饿死了,他自己饿得两眼发黑。不过他的命还算好,活下来了,他的老弟饿病在炕上,支部书记说他“装病”,一定要他下地干活。老弟挣扎不起来,书记命令人将他押到地里,他老弟东倒西歪干了没多久,便倒在地上再没起来……最后他吞吞吐吐地说,这是一九五九年、一九六零年。“我听了他的回答,一时目瞪口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提起大跃进时因严重饥荒而造成死亡,不啻是一场心理地震。”
第三年后,男知青中仅剩了文贯中一人没有任何招人单位要,其他知青有的上调省城,有的到了县里。东北的冬天几乎长达半年,冬天夜幕降临特别早,农民无事可干,早早上炕,他就利用漫漫长夜博览群书,其中很多都是英语、日语和法语书。“当时很多中文书被禁掉了,即使弄到了手,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但在乡下看外文书,别人就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内容。外文书不但满足我对知识和文化的饥渴,而且提供一种保护。”
文贯中记得,大队党支部书记听说他“看洋书”,打算来突然袭击。多亏一位上海知青连夜跑来向他透露风声。文贯中心生一计,要她回去暗示书记,如果来抄书就要犯“严重政治错误”,因为他看的是马列著作——马克思、列宁等都是外国人,当然用外文写书!
他的外文书中确实有些马恩列斯著作,但更多的是文艺、历史和政治著作:从上海带去的,朋友寄去的……英文版《双城记》和《悲惨世界》,他都是在下乡期间读完的,书中悲剧性英雄成了支撑他坚强地生活下去的精神榜样,也使他更加爱憎分明,更同情农民和世间一切受歧视受迫害的人群。
●祖孙
因为阿婆病重,文贯中顾不得扎根边疆,奔个前程,他回到上海要陪老人走过生命的最后日子。那三年让他不堪回首。“我经常要去街道作种种抗争:去力争医疗费的报销,力争阿婆的生活费的如期发放。街道经办此事的干部不知出于何种阴暗心态,经常冷嘲热讽地刁难,一会儿扬言要将我赶回东北,一会儿又威胁要送阿婆进养老院。我往往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一九七四年起上海允许至少一个知青孩子回城照顾老人,文贯中便也申请。市知青办接待人员认为他的情况太符合“优先照顾”的范围了,不料街道那位干部坚持认为阿婆与文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要他趁早回东北,并扬言今后不再报销药费、支付生活费。
文贯中走投无路,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他,那就是绝不在阿婆最需要的时候抛弃她!绝望中,文强又获准和家人通信,文贯中以前给父亲的信都报喜不报忧,这次他决定豁出去,如实告诉父亲家中凄惨详情。他写了一封用泪水和由心尖滴血凝聚的长信。“我描述了阿婆如何含辛茹苦,在艰难环境中带大我们兄弟几人,我们又如何一个一个天南海北地远离了她。即使阿婆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难道她不就已经是我们真正的长辈?何况户口本上‘户主’一栏我们历来填写她的名字。在她瘫痪在床,随时可能撒手人间的时刻,难道我们不应守候在旁,报答她对我们的养育之恩于万一吗?一定要将她与我活活拆散,天各一方,天下有这样逆情悖理的事吗?”
公安部果真派人来上海调查。当时上海是“四人帮”天下,来人并没有直接找文贯中。估计街道一定说了很多坏话,文强连着给儿子写了三封长信,劝他服从街道处理意见,返回东北。文贯中意识到父亲可能也出于无奈,只好不再给父亲去信,免得他左右为难。他坚决地对街道说,只要阿婆活一天,街道不要指望我弃她而去!
那三年文贯中起居饮食完全颠三倒四,随阿婆需要而定。阿婆大小便失禁,因双目失明,也就没有昼夜意识,常常在半夜要他帮她翻身、喝水、大小便。三年中没有一天好好睡过一个整觉,文贯中的双眼永远红肿,布满血丝。
文贯中也错失一些机会。当时梨树县八中急聘一名高三物理老师,公社有位干部强烈推荐文贯中,八中来了信。这个教职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但是想到阿婆确实须臾离不开自己,文贯中只好谢绝。
●转折
一九七五年,文强被“特赦”,濒于绝境的文贯中面前才出现一线曙光。他与阿婆来到了北京。不过,户口虽然转进了城,工作却不好找,当了好几个月无业游民,用人单位一听文贯中的出身就摇头。“文革”结束后,经街道介绍,当了一段时间公共汽车售票员,后来又到食品厂当搬运工。
真正的机会是一九七八年到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当时叫学部)从乡下迁回,情报研究所大概是国内订阅外文期刊最全的机构,需要有人将论文翻译成中文。文贯中听说了,就寄去一份从英文翻译成的中文作品。所里派了一位老先生对他进行笔试和口试,以前苦学的外语派上了用场,他去中国社会科学的最高殿堂里上班了。“工作两年,我找到了这一生的使命!”
那段期间也是中国命运的转折点,社科院上上下下充盈着忧国忧民的气氛,大家痛定思痛,都在严肃地思考、争论,探索中国走进“文革”这一荒唐无匹而残酷无比的怪圈的深层原因,中国究竟应该选择什么体制才能稳步走向民主、自由和现代化的目标。院外事办公室有时来情报研究所借人帮助接待外宾,所里常常让文贯中去,他随外宾拜访院长或副院长及各所所长,亲耳听到著名社会科学家和活动家们对“文革”的深刻批判和对未来的憧憬。当时社科院有一个在小礼堂举行的内部双周吹风会,请很多思想家、理论家来讲十年反思的心得,演讲者们对政治、经济改革的设计远远走在了现实前面。文贯中总是千方百计地钻进去旁听,“很奇怪,并没有人拦我。”
一九七九年夏,三十三岁的文贯中决定报考研究生。女友在上海工作,他决定优先报考复旦大学。学什么专业呢?他想解答萦绕在脑海中的数不清的问号:中国发展的障碍究竟在哪里?大部份人为什么那么贫困愚昧呢?中国的现状为什么和中国古代的历史地位完全不相称呢?——中国曾是东亚文明的发源地,是个万方来朝的国度啊,但是当今神州,感受到的是人与人残杀的血腥……文贯中反复思考的结果是:中国面临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普遍的贫困和愚昧,这是专制和暴君的最肥沃土壤。当时复旦有一个新的世界经济专业,“我觉得中国经济问题的解决必须借鉴世界各国的经验,就去报考了这个专业。”
●幸运
文贯中幸运地考上了。
毕业时复旦要留下一些人当老师。文贯中幸运地被选上了。
一年后,复旦大学校长谢希德遇到芝加哥大学校长,芝大欢迎复旦派一个访问学者去作一年访问。复旦举行了一次考试,主要是考英语。文贯中又幸运地被录取了。
“幸运”这个词是文贯中自己说的,但人们知道,“幸运”眷顾的是洒下汗水的人。
“那时人们都弄不清芝加哥大学是个什么档次的大学,连复旦的一位教授也不清楚。他跟我说,美国的好大学像哈佛、耶鲁、哥伦比亚……都不是以地名命名,以地名命名的大学都是二、三流大学,芝加哥大学大概是一个社区大学。”
来到美国,文贯中才知道芝加哥大学何等了得,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当时就有三位,到二零零二年共有九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高居全球大学之首!文贯中决定最有效地利用这一年时间,他像普通学生一样到处听课,一样参加考试。
一学年快结束时,当时的芝大经济系主任约翰逊教授对他说,你好像很喜欢经济学?我现在给你一张往返机票,你回去告诉复旦大学,你已经获得了芝加哥大学全额奖学金,我们同意接受你成为博士班正式学生。奖学金是对你考察之后才决定给你的——也只给你,不能转让。如果复旦不同意你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文贯中问:那机票呢?约翰逊说:作废。“他叮嘱我记住两点:第一,一定要取得复旦同意才能回来;第二,这笔奖学金是跟着你的。事后想来,他给我的是锦囊妙计。”
文贯中怀着希望又忐忑不安地匆匆赶回上海。要回芝大读博士,关键是找到一个愿意代他长期上课的教师,谁能帮他?在系里打听,找校方求助,终于找到一个一块编过教材的老师,同意代课。系里讨论后开了恩,一九八四年九月,文贯中登上了飞回美国的飞机,开始了正式博士生生涯。
●博士
文贯中说,如果我没有下过乡和社科院的经历,如果没有对经济学深深的兴趣并坚信现代经济学对中国有用,不知道我会不会中途退缩?
芝加哥大学经济系博士不是好拿的,学生必须在经济学每个领域起码得到一个学分。“我的博士专业是农业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但在宏观、微观经济学和计量经济学这些基础课的资格考试通过之后,要再在劳动经济学、货币经济学、国际贸易、经济史和经济思想史等等领域拿到学分。然后在自己的两个专业领域里面修完一系列课程,通过每个课程考试之后,再通过这两个专业的大考,才能开始写博士论文。我正式开始上博士班已三十岁,朋友们对我说,一定要忘记自己的年龄!第一年结束,使我极为宽慰的是,经济系居然同意给我全额奖学金。”
写博士论文面临的困难是,不但要有好题目,还需要一个模型和用以实证的数据,也就是说,模型要经得起数学上的推敲,其结论要获得实证支持。文贯中的题目是研究中国当代土地制度对土地投资的影响。由于中国现行土地制度在世界上独一无二,要模型化没有先例可循。许多不眠之夜后,他突然意识到可以改造金融学里的两阶段两状态的模型,用来描写在“包产到户”后仍然坚持的土地集体所有制中所存在的问题:虽然第一阶段土地的使用权私有化了,但是人口的增长和土地的集体所有制要求土地不断重分,这种压力就造成第二阶段土地产权的不确定性,以及由此带来的土地投资风险增大。无法知道对土地的使用权是否会变动,农民必然会缩减投资,以减少风险。这种决策对农民个人来说完全合理,但是对中国农业经济来说却有害。
文贯中将这个金融学上的模型改造和重新诠释后用于中国的现实,正巧快速增长的中国农业一九八四年以后变得相当不景气,一九八五年粮食生产大滑坡;他在一九八七年和一九八八年搜集的材料显示,现行土地制度对生产会产生负面影响,一九九零年代后政府就把有效承包期延长了三十年。“导师们似乎很喜欢我的博士论文。使我极为感动的是,诺贝尔奖得主舒尔茨虽然不是我的正式导师,但是认真看了我的初稿,提出许多疑问,与我多次讨论,并对我的第二稿作了许多润色。我每次从中国回来,总会应他和约翰逊教授要求,写一份报告,向他们通报中国农村最新情况。”
一九八九年秋天,文贯中在纽约市立大学勃鲁克学院得到在北美的第一份工作。但由于他关注的中国当代土地制度和中国农业对该校来说太偏了,一九九四年文贯中去了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大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三一学院,并于四年后获得终身教职。文贯中最高兴的是有一百八十年历史的三一学院十分支持他从事中国经济研究。现在,文贯中一共教五门课:发展经济学,国际贸易(尤其是研究全球化问题),亚洲经济,中国经济改革;第五门,是对没有经济学背景的亚洲学系学生讲亚洲经济,偏重于历史、文化。
尽管文贯中站的是美国大学讲台,写了不少英文论文,但希望中国早日完成政治与经济改革、早日富强的心情更为迫切,有余力时,他愿意第一时间与中文读者交流,介绍国外经济理论、经验与教训的中文文章越写越多。
文贯中参加了创建中国留美经济学会,一九九九年到二零零零年,还担任了会长。不仅是经济学研究上的交流,也尽力推动中美两国人民的相互理解。“希望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在崛起过程中,能够避免十九、二十世纪新兴大国崛起过程中往往伴随的那种波及全球的血腥战争。”
“从今别却江南路”,是他的二十四世祖文天祥的诗句,借用来正可以形容文贯中的心情:希望国人永远告别他在上海遭受过的苦难,希望中国绝不要重蹈覆辙,在追求经济繁荣的同时,也能找到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人民免除恐惧和迫害的新通途。
文贯中简历
美国康州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经济系副教授,多年来研究中国的农村土地制度、人民公社下的公共食堂与大饥荒的关系、中国的城市化问题、李约瑟之谜以及经济全球化对中国的影响等问题。
一九四六年生于上海,“文革”中蹲过牛棚;一九七五年后到北京当过汽车售票员、食品厂搬运工;一九七八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翻译员;一九七九年考入复旦大学攻读世界经济专业硕士;一九八九年获经济学博士学位,在纽约市立大学勃鲁克学院任教;一九九四年起任美国三一学院经济系副教授;一九九九~二零零零年度担任中国留美经济学会会长。
夫人在纽约工作,育有一子,即将大学毕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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