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偶像的制造者 文学寻求上帝,而金庸的武侠小说制造偶像。 国人不信上帝,却素有崇拜偶像的传统——这正是金庸成功的秘密。 真正的作家一如《圣经》中的摩西。他从来没有见过上帝,甚至根本不知道上帝的名字,但是他听到上帝的声音在心中回荡。他仰仗上帝之力,将犹太人领出埃及的国土,越过红海,建立自己的家园。他的一生就是带领自己的族人寻找上帝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摩西遇上的最大的敌人,就是犹太人的崇拜偶像——金牛犊。犹太人在摩西上西奈山朝圣的期间崇拜偶像,终于引发上帝和摩西的雷霆之怒。 金庸制造了两类偶像。一类就是通常所说的“英雄”,诸如郭靖、胡斐、萧峰之流。另一类也就是所谓“情圣”,诸如杨过、段誉、张无忌之流。 崇拜英雄及其偶像乃是人之天性,没有崇拜,便不可能有信仰。但关键在于激起信仰之心的偶像必须是上帝本人的现身,比方说古希腊的雕像,本质和显现在这里合而为一。没有本质的现象乃是假象。为了防止人们崇拜假象,上帝干脆无名,宣称“我就是我”,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形象显现于人。甚至不肯显灵于“圣子”耶稣临死之前,以至于耶稣在十字架上发出了震撼人心的惨叫:“我的上帝,为何舍弃我?”所有的宗教改革家为了宣扬唯一的真神,都不得不与各种偶像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金庸制造了什么样的偶像?没有灵魂的偶像。金庸的大侠概念无非就是嗓门高,酒量大,不怕死,武功好。除了武功高强,金庸笔下的人物其实都是一些无能之辈。他们到处游荡,勤练武功,打打杀杀,却从来不知道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只会用手脚,不会用思想。像石破天、郭靖和狄云那样的白痴,是金庸笔下所有人物的共性。他们的一生从来没有经历灵魂深处的痛苦、磨难和变革,往往高喊几句为国为民的口号,而在关键的时刻,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优柔寡断,女里女气。所以他们永远庸庸碌碌毫无作为。陈家洛怀恨而去;袁承志怅然归隐;张无忌逃避到女人怀抱;令狐冲逍遥于琴萧合奏。郭靖和萧峰好像算得上忧国忧民的“英雄豪杰”,所谓“侠之大者”,然而他们的思想境界又如何?“侠”本来应当生活在儒家价值之外,应当拥有超越世俗的情怀,而今他们竟然心甘情愿地死在儒家的世俗的铡刀之下。他们献身于一种抽象的无聊的“忠义”观,自以为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其实白白搭上一条生命,死得糊里糊涂,无异于一只蚂蚁。 像这样的所谓侠客和英雄,本来不值得我们稍加留意,更不用说把他们作为崇拜的偶像了。但是金庸大侠又使了一招。这一招所向披靡,无敌天下。从来侠骨多柔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金庸的英雄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情圣。我以为大家有点忽视了金庸小说的这一面。其实在我看来,金庸的小说应当算是言情小说。比起古龙的雷同,温瑞安的肉麻,柳残阳的恶心,梁羽生的罗嗦,金庸的爱情描写确实够得上是上乘之作。金庸小说的武打场面最多“好看”,而言情场合则能“感人”。香香公主和陈家洛的生离死别,程灵素对胡斐的生死以之,杨过对小龙女的多年苦等,都是可以骗出我们的一大把眼泪的。 可惜,甚至金庸本人对这种“直叫人生死相许的爱情”也没有虔诚,也开了玩笑。《鹿鼎记》以一个千古难得一见的大流氓韦小宝,嘲笑了金庸笔下所有的英雄和情圣。韦小宝最后怀抱七个妻子,归隐“富贵温柔之乡”,已经展示了金庸的如同封建遗老辜鸿鸣一个茶壶四个茶杯的陈腐思想。更有甚者,在追求“爱情”方面,韦小宝的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坑蒙拐骗,强取豪夺,甚至动用了人类最无耻最邪恶的手段:强奸。我听到金庸躲在《鹿鼎记》的背后窃笑,而我真想为人类最神圣的感情放声一哭。 英雄崇拜乃是人类最高贵的感情之一,但是我们既可以从此仰望上帝,踏上朝圣之路,也可以从此沦为盲目的偶像崇拜者。假如我们所崇拜的竟是不折不扣的“伪英雄”,那么我们不折不扣地沉沦也就为期不远了。 (以上是两年前的一篇旧文。)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178721415[/lastedittime]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