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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8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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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厄尔巴岛与滑铁卢
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
[出自《英语国家史略》] 1956-1958
一八一五年,欧洲和美洲沉浸在和平的气氛之中。波旁王族的一个年迈、顽强而放任的成员登上了法国王位,他对亲戚、谋臣和追随者所犯的错误熟视无睹。他的拥护者比他更为专横,这对臣民的耐心是一种检验。法国人民仍然迷恋着帝国的荣耀,乐于进行新的冒险。欧洲列强在维也纳解决了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它们确定了如何在贪婪的胜利者普鲁士和俄国之间瓜分萨克森和波兰民族。不过,它们对于专门开会重新划定的欧洲各国疆界的许多地段并无一致意见。在二十年的浴血奋战之后,它们认为赢得了足够的消遣时间,可以任意讨价还价和寻欢作乐。要有某种剧烈的震动,才能使它们回到统一的目标上来。这种震动来自人们熟悉的震源。
拿破仑主宰厄尔巴岛已有九个月了。他曾经统治欧洲大陆,如今版图缩小成一个海岛。他仍然保持着皇帝的尊严,以当年统率千军万马的精力指挥着小王国里的炼铁业和金枪鱼捕捞业。他还掌握着一支军队,这支军队由四百名老近卫军官兵、几个波兰士兵和一些当地民兵组成。他也有一支海军,并为它设计了一面厄尔巴岛军旗。这支海军有一只双桅船,一些小快艇。拿破仑精心管理着这支弱小的武装力量,妥善安排厄尔巴岛的微薄预算。他对厄尔巴岛的人民说,他从此将全心全意为他们谋幸福。他为高级官员设计了漂亮的制服。他在首都波托费拉约装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和母亲打牌,并且时常作弊,这是人人皆知的习惯。他同最心爱的一个妹妹和忠诚的波兰情妇一起娱乐。只有玛丽亚·路易莎皇后和他们的儿子不在这里,奥地利政府设法把母子两人留在了维也纳。皇后看来并不想违背永不逃走的誓言。对她来说,对哈布斯堡皇族的忠诚比她的丈夫更为重要。
好奇的外国客人不断前来拜访这位下台的皇帝,许多人来自英国。其中有一个人报道说,拿破仑不象伟大的统帅,倒象一个狡猾的教士。这种看法难免有些偏见。盟国驻厄尔巴岛的常驻代表尼尔·坎贝尔爵士的看法比较深刻。过了几个月,了解情况的人确信,拿破仑在等待时机,他密切注视着法国和意大利的局势,通过间谍了解多方意见。他认为,复辟的波旁王朝无法得到法国人民的拥护。而且,它没有按照和约中的规定付给他年金。这种小动作使他感到,他已无遵守条约的义务。一八一五年二月,他看出,或者他认为已经看出,维也纳会议正在分裂。盟国之间勾心斗角。法国国内怨声载道,它在向他招手。狡猾的苏格兰监察员坎贝尔正在意大利。拿破仑立刻抓住了各种机缘巧合的时机,在二月二十六日(星期日)的夜晚带领一千人,乘着一艘双桅船和其它一些更小的船只溜出港口,驶向法国。三月一日,他在昂蒂布附近登陆。当地欢迎他的人奏起了类似英文歌《家,可爱的家》的法国歌曲。
百日政变的戏剧拉开帷幕,向巴黎的不流血进军开始了。奉命前来堵截的王军纷纷瓦解,或者向拿破仑投降。号称“英豪中的英豪”,变节投靠波旁王朝的内伊元帅吹嘘说,他将用一个铁笼子把昔日的主子押回巴黎。可是他无力拒抗皇帝的召唤,又回到他的身边。其他背叛拿破仑的元帅又背叛了波旁王朝。拿破仑登陆不到十八天便重返巴黎,波旁王室逃到根特避难。与此同时,拿破仑表示希望和平,并立刻开始建立自己的军队。他向法国人民允诺建立开明的制度,以便赢得他们的支持。其实他希望,一旦他能够确保军事胜利的果实,便立即恢复帝国的一切旧制度。然而,自从全盛时期的奥斯特利茨战斗、耶拿战斗和瓦格拉姆战斗以来,法国的气氛已经发生变化。国内尽管尚有热情,但那种最饱满的战斗情绪已经不复存在,军队和将领们也今非昔比了。侵俄战役和莱比锡战役的惨重失败是无法弥补的。一八〇五年以来,已经有一百四十八名法国将军阵亡。活着的将军也只有半数忠于拿破仑。马尔蒙和维克托等元帅逃到比利时。维克托住在布鲁塞尔的威灵顿旅馆,这家旅馆是以在塔拉韦拉战斗中打败他的威灵顿公爵的名字命名的。拿破仑不可缺少的参谋长贝蒂埃元帅不来投奔他,他只好依靠苏尔特,后来气愤地称之为“苏尔特那个傻瓜”。拿破仑仍然精力充沛,信心十足,可是早年那种敏锐的军事眼光已经迟钝了。为患多年的胃溃疡使他感到阵阵痛楚。
然而,对欧洲来说,拿破仑依旧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和严峻的挑战。参加维也纳会议的欧洲同盟国以惊人的速度和一致的步调采取了行动。它们宣布拿破仑为不法之徒,说他是世界和平的破坏者,应该受到公审。各国都开始聚集军队。领导全国和全世界反对拿破仑的英国政府感到,它在未来的激烈战役中必将首当其冲,因为俄国和奥地利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集中起力量。普鲁士是唯一处于战备状态的盟国。必须刻不容缓地进行备战工作。威灵顿公爵建议立即派兵进驻尼德兰,在那里建立进攻巴黎的基地,准备在法国边界进行战斗。拿破仑逃出厄尔巴岛不到一个月,威灵顿便率军到达布鲁塞尔。
英军的阵容不能使威灵顿公爵满意。他在伊比利亚半岛指挥过的军队大部分调到了美洲,参谋长乔治·默里爵士也已奉命前往。英国政府煞费苦心地集结了六个团的骑兵和二十五个营的步兵,其中一部分是在西班牙打过仗的老兵,另一部分是刚刚入伍的新兵。这支部队的最薄弱环节是炮兵。根据一八一四年的《巴黎和约》,英国政府已经下令遣散所有的炮手和瞄准手,因此这类人员严重不足。不过,英国象在历次欧洲战争中一样,在大陆上有盟友和辅助部队,英国国王仍然是汉诺威国王,取道尼德兰回国的汉诺威军队停下来,加入了威灵顿的部队。威灵顿苦于兵力不足,企图说服葡萄牙人派出几个营。他曾经使葡萄牙人学会战争艺术,称他们为“善斗的公鸡”,为他们感到骄傲,可是他们这次不派一兵一卒。尼德兰国王交给他指挥的荷兰和比利时军队似乎并不可靠。他们的国家已被法国占领二十年,比利时人对法国的统治至少不反感,他们可能会倒向拿破仑一边。纳绍和德意志的其他地区也派出了部队。时至春末,威灵顿聚集了八万三千国籍混杂的人马,其中英军占三分之一。他象往常那样爱发牢骚,抱怨这些未试锋芒的部队战斗力太差,同时,他竭尽全力训练并改造这支部队,在这场新的战争中,他的主要帮手一定是布吕歇尔元帅。普鲁士人有十一万三千人马,不过,将近半数是缺乏训练的民军。这支军队驻扎在比利时东部。威灵顿和他的参谋人员计划大举进攻法国,他要先发制人,不愿消极等待拿破仑的进攻。他镇静而周密地制定出全盘计划。他以布鲁塞尔为基地,在莫伯日和博芒特之间布置一条阵线,普鲁士人在他的左翼雄踞菲利普维尔和吉瓦特之间。结果,法国皇帝又象往常那样采取了攻势。
* * *
拿破仑不能浪费一天的时间,他确实也没有浪费。他的两个主要敌人在法国东北边界虎视眈眈,只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打到巴黎。他必须立刻向声势渐大的敌军发动进攻。如果取得胜利,法军将更壮军威,而英国政府则会威风扫地,敬佩他的辉格党温和派可能取代托利党人并要求媾和,路易十八将长期流亡国外,尼德兰的比利时地区也会重新回到法国的统治之下。在实现这一步以后,他可以从容地对付奥地利和俄国的威胁。当他以自己的坚强意志鼓动法兰西民族时,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对于精疲力竭的法国来说,建立一支庞大的军队是相当困难的。五个军团在边界线上组织起来,总共约有十二万五千人。边界线上的堡垒群是一道屏障,它使拿破仑有时间加强自己的力量,也为他在战争初期提供了动力。威灵顿被迫把部队布置在一条四十英里长的地段上,以防法国人在英军和普鲁士军队相接的地方发动进攻。形势在六月初日益紧张。拿破仑一定想各个击破威灵顿和布吕歇尔的军队,并逐步加以消灭,这是很明显的,至少是可以料到的。可是他首先要在哪里发动进攻呢?威灵顿在布鲁塞尔耐心地等待能够证明拿破仑有何意图的迹象。他将同强大的对手进行第一次较量。他们两个人当时都是四十六岁。六月十五日,拿破仑在沙勒罗瓦和马希埃纳悄悄地渡过了桑布尔河,把普鲁士军队的先头部队赶到离布鲁塞尔不到二十五英里的地方。他正是在英军和普鲁士军队相接的地方发动进攻的。如果攻克布鲁塞尔,将是很大的收获。占领都城对他一直很有诱惑力,也是补充力量的源泉。
英军同普鲁士军队的联络极差,数小时以后,威灵顿才接到普军败北的消息。英普两军的指挥官之间似乎没有具体的配合计划,军事情报也象一般时期那样混乱不堪,矛盾百出。在滑铁卢到沙勒罗瓦的大道上没有英国军队,只有荷兰人和比利时人组成的一个师防守着。十五日夜晚,当法军集中兵力要彻底打垮普军之时,里士满公爵夫人在布鲁塞尔举行舞会招待盟军军官。威灵顿光临舞会,他知道保持一副刚毅镇静的表情是很重要的,他在跳舞的过程中考虑了迟迟传到的消息。必须不惜代价同普军保持联系,并阻止法军向布鲁塞尔推进。威灵顿决定把部队集中在战略要地卡特勒布拉村。十六日清晨,皮克顿旅从布鲁塞尔沿着大道出发,去同守卫着英普两军之间危险地段的荷兰部队会师。
对于法国人来说,只有打垮普鲁士军队,才能把威灵顿赶到西北边的海岸。拿破仑憧憬着溃乱的英军在佛兰德港口等船回国的惨状,这样的场面以前在拉克鲁尼亚和沃尔克伦岛出现过。拿破仑命令内伊指挥法军左翼,他自己带着六万三千人和九十二门大炮去攻击集中在林尼的普军主力。威灵顿的迟缓行动和满有把握的样子欺骗了他。他发现迄今只有一小股部队守卫着卡特勒布拉,便命令内伊发起攻击,并于当天晚上在布鲁塞尔同他会师。十六日下午两点钟,法军在两英里长的战线上发动攻势。威灵顿带着七千人和十六门大炮赶来指挥战斗。法军进攻的重点是皮克顿旅的阵地。这些曾在伊比利亚半岛作战的老兵已经从布鲁塞尔行军十二个小时,但他们仍然精神饱满。法军骑兵围着他们团团打转,无可奈何,而荷兰和比利时步兵早已败退下去。当天下午在通往布鲁塞尔的十字路口上进行的拉锯式激烈战斗中,没有使用计策的余地。这是一次正面交锋,虽然需要指挥,却无处发挥运筹帷幄之才。威灵顿在酣战的时刻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在这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中,英军步兵的火力占了优势。在天黑前投入战斗的三万盟军伤亡了四千六百人。法军伤亡人数略少,不过内伊没有达到他的目标,他没有拿下布鲁塞尔。
法军的行动实在缺乏计划性,德尔隆根据拿破仑的命令率领部队漫无目的地东奔西撞,一会儿奔向林尼,一会儿又转向卡特勒布拉。拿破仑在战役初期占了便宜,然而,他并不打算让他的两路大军同时作战。看来他背离了原来的计划。不过,他在林尼取得了不小的胜利。布吕歇尔元帅在战略上失算,他的部队被截成两段,受到强大法国炮兵的轰击,退到瓦弗。盟军之间的联络再次中断,威灵顿无法及时了解到林尼战斗的结局和后来普军的动向。他在卡特勒布拉顶住了法军的左翼部队,但法军在东边的胜利使它可以集中兵力到布鲁塞尔大道上来对付他。威灵顿得到普军失败的消息时,他的大部分部队已经聚集到卡特勒布拉村周围。十七日凌晨,拿破仑决定派格鲁希元帅带着三万三千人追击普军,他自己将率领大部队攻击威灵顿。战役的高潮迫在眉睫。
可以肯定,威灵顿在战役的头几天里受惊不小。他当时承认,拿破仑的行动使他“上了当”。事隔多年,当他读到法国人叙述卡特勒布拉之战的著作时,他以惯有的坦率态度说:“他们真该死,我打败了他们。虽然我受了一惊,选择了愚蠢的阵地,但他们却更蠢,不知道如何利用我的错误。”在这次战斗以后,他那善于分析的头脑立刻对形势有了深刻的了解。他计划退到早已筑好阵地的蒙·圣·尚高地。英国工兵在前一年的战事之前就对那里进行过考察。他可以在那里等待敌人的进攻。他对普鲁士人的唯一要求就是派一个军团支持他。
威灵顿在一八一四年秋观察过这一带比利时乡村的地形,注意到了滑铁卢狭长高地的有利地势。伟大的马尔博罗公爵在一百年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是他的荷兰盟友使他未能在那里同维勒鲁瓦元帅交锋。他未曾进行的战斗如今即将展开。英军在十六日夜晚开始有组织地撤退,天亮以前占领了滑铁卢阵地,构成了防线,这种防线是威灵顿在伊比利亚半岛早就考验过的。这样一来,法军就必须发动艰苦的正面进攻了。威灵顿知道,时间在捉弄他的对手。如果拿破仑想在法国重新站稳脚跟,他就必须迅速取得胜利。一系列壁垒森严的农庄和连绵起伏的山坡构成了盟军的防线,由六万三千人和一百五十六门大炮守卫着。法军没有趁盟军撤退时进行追击,可见他们的参谋机构又一次犯了错误。拿破仑不知道卡特勒布拉村发生了什么情况,而且,普鲁士军队随时可能回过头来同威灵顿会合。普军确实有此打算。布吕歇尔和普军的智囊格奈森诺参谋长正在从林尼向西北方向的布鲁塞尔撤退。格鲁希由于接到错误的情报或者由于判断错误,以为普军在向东北方向的列日撤退。他同拿破仑失去了联系,没有发挥作用。他的错误给法军带来了严重的后果。拿破仑听到威灵顿巧妙撤退的消息时暴跳如雷,急乘他的马车隆隆驶上通往布鲁塞尔的道路。他带着先头部队企图不顾一切地赶上英军的后卫。一场暴雨影响了前进的速度。英国骑兵在隆隆的雷声和倾盆大雨之中奔到安全的处所。拿破仑同内伊见面时怒不可遏,对他说:“你把法国断送了!”拿破仑到滑铁卢高地看到英军已在阵地上严阵以待时,他意识到英军是多么利落地完成了撤退。
* * *
六月十八日接近中午时分,法军同时对盟军的两翼发动进攻。盟军阵地的关键环节是右侧防守严密的乌古蒙城堡和中间的拉·黑·圣特农庄。拿破仑对他的参谋人员许诺说,他们当天晚上可以在布鲁塞尔下榻。当苏尔特表示怀疑时,他说:“你认为威灵顿是个了不起的将军,那是因为他打败了你。我告诉你,这次取胜要象野餐会一样容易。”然后,七万法军和二百二十四门大炮便集中起来,准备发动决定性的进攻。盟军阵地遭到猛烈的轰击。双方在地势起伏、芳草萋萋的地带拉锯式地厮杀着,激战的中心是拉·黑·圣特农庄,它最终被法国人攻克。乌古蒙城堡的战斗更为激烈,英军在那里坚守了整整一天。刚过中午时,法军炮兵对威灵顿的步兵进行了当时罕见的猛烈轰击,为内伊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冲锋做好准备。在法军的弹雨之下,威灵顿把步兵撤到滑铁卢高地上,使他们稍有躲避之处。内伊见此情景便率领骑兵发起阵阵冲锋。英军的胜败全靠他们的步枪和刺刀了。威灵顿频频东顾,希望看到普鲁士军队的影子。由于布吕歇尔努力践约,普军此时正在途中。可是法国铁甲骑兵正在向威灵顿公爵进攻。其实,他们从未接近盟军的步兵方阵。一个目击者写道:“至于所谓的冲锋,我看没有哪一次真正厮杀起来。我看到铁甲骑兵多次大胆地冲到离步兵方阵二、三十码的地方,他们每次看到我军官兵的坚定神情便退转回去。有时候他们停下来,望着排成三排的刺刀阵发呆,这时便有两三个勇敢的军官用军刀高高地挑着头盔挺身而出,企图带头发起攻击。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任何力量也不能使这些骑兵接近可怕的刺刀,迎接死亡。”
战斗没有明显的结果。拿破仑用望远镜看着这场搏斗的情景时感叹地说:“这些英国人难道永远不会退却吗?”苏尔特说:“恐怕得先把他们剁成碎片。”威灵顿也是忧心忡忡,普军虽然在刚过中午时已经隐约可见,却迟迟未能对法军右翼予以打击。到了傍晚六点钟,内伊的攻击失败,普军无情地杀向法军侧翼,法军被迫从进攻威灵顿的部队中拨出一万四千人招架普军。法军进行最后的一次猛攻,农庄周围又开始了殊死的搏斗。近卫军在内伊的带领下冲上山坡,英军步兵的愤怒子弹又一次阻止了他们。等待已久的反攻时刻来到了。威灵顿整天处在最危险的地方,他骑着栗色的战马哥本哈根四处奔驰,租暴地对部下发布命令并予以鼓励。此刻,他骑马沿着七零八落的阵地一边奔驰一边碱道:“出击!出击!他们是顶不住的。”他的骑兵冲下山坡,挥刀猛杀,打乱了法军的队伍。内伊怒不可遏,他提着一把砍断的军刀,摇摇晃晃地赶到一群群乱兵前面,声嘶力竭地向他们喊叫,可是毫无效果,已经太晚了。威灵顿把追击的任务交给普鲁士军队。拿破仑痛苦地撤回巴黎。
* * *
当天晚上,布吕歇尔和威灵顿见面时互相拥抱。这位德意志陆军老元帅连一句英语也不会讲,先用德语说,“亲爱的战友,”然后勉强用法语说,“了不起呀!”这个简短的问候很适合威灵顿说话简洁的习惯。后来威灵顿担任辛克港的卫戍官时,常常在他的沃尔默城堡提起这件往事。威灵顿公爵回到布鲁塞尔。这一天如此紧张艰苦,即使一个铁打的人也难以支持。这场战斗的重担全部落在他的肩上。多亏他的坚强意志和影响千军万马的冷静神情,这支混杂的军队才没有瓦解。这种压力简直难以忍受。他说“天哪!如果我不在场,我看是打不赢的。”这句话颇有道理。当他喝茶和吃烤面包的时候,听到部下宣读阵亡将士的名单便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在滑铁卢大战以后的几天里,一封封贺信不断地向威灵顿公爵送来,奥地利首相梅特涅致信祝贺时,把这次战斗谨慎地称为“辉煌的开端”。其实,这一仗结束了整个战役。布吕歇尔率领普鲁士军队向巴黎挺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拿破仑在滑铁卢战斗结束三天之后到达巴黎。他心中忽然又产生了希望,想再发动一次象一八一四年那样的战役,可是无人赞同他的乐观态度,从他这里得到荣华富贵的帝国大官们已经尝尽了苦头。他只好在六月二十二日逊位,退居马尔梅松。反复无常的富歇组成了临时政府,开始同盟国和路易十八谈判。这是唯一的出路。七月六日,布吕歇尔和威灵顿进入巴黎。威灵顿公爵的首要任务之一,是阻止普鲁士人出于仇恨采取报复行动。他们的军队在一八〇六年曾被法军打得一效涂地,他们的国土被分割,军事要镇被占领,因而他们对此有威灵顿公爵所未能体会的切肤之痛。布吕歇尔建议炸毁塞纳河上的耶拿桥,因为该桥是根据普鲁士在耶拿的惨败命名的。威灵顿立刻布置岗哨保卫该桥。盟军进入巴黎两天之后,路易十八也回来了。他的第二次复辟主要是威灵顿一手促成的。大多数法国人和许多盟国希望由奥尔良公爵担任拿破仑小儿子的摄政王,或者实行立宪共和制。威灵顿对波旁王族并无好感,可是他认为,法国在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下再也无力扰乱欧洲的和平。路易十八决不是伟大的君主,也永远不会向往成为伟大的君主,威灵顿象取得胜利后的许多伟大将领一样,希望出现一个和平安静的时代。荣誉和桂冠已经在手,现在该植橄榄树了。
* * *
拿破仑在六月底离开马尔梅松,前往比斯开湾岸边的罗什福尔,途中险些被布吕歇尔的部队擒获。如果他被俘,他们一定会把他枪毙的。他打算到美洲去,要来了一套关于美洲的游记。也许他在墨西哥、秘鲁或巴西可以创建一个新帝国。另外一条出路只有听凭他的死敌发落。结果他走上了后一条道路。英国军舰“别列洛风号”舰长梅特兰奉命在罗什福尔港外巡逻,严禁任何法国船只出海。拿破仑同他进行了谈判。他建议拿破仑到“别列洛风号”上避难,可是他无法预告英国政府将如何处理这个重要人质,也没有作出具体的保证。拿破仑希望他能够在英格兰的某个乡间别墅或者苏格兰的某座城堡里过软禁生活。一个世纪以前,塔拉尔元帅和其他法国将军曾经愉快地囚居英格兰。拿破仑给英国摄政王写了一封动听的信,称他为“我的敌人中最强大、最顽强和最宽容者”。摄政王谈到此信时,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感到,赢得最后胜利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将军或大臣们。在这个问题上,他无须别人多费口舌便有了这种看法。“别列洛风号”在托贝抛锚,德文郡的人好奇地注视着这位‘科西嘉妖魔”,而利物浦勋爵和英国内阁则在伦敦反复考虑办法。报纸上的文章纷纷要求公审拿破仑。英国政府代表盟国决定把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该岛面积相当于泽西岛,可是山峦起伏,远离大陆,想从那里逃出来是不可能的。七月二十六日,下台的皇帝乘船驶向南大西洋,驶向他要度过晚年的地方。他从来不理解为何在滑铁卢战败,似乎人人都有过错,只有他一个人正确。他将和自己的随从度过六年的流亡生活。这些随从创造了拿破仑不可战胜的神话,这个神话将对法国的未来产生重要的影响。
* * *
维也纳会议于六月完成了它的使命,下一步将是各国代表在巴黎聚会,同法国签订新的和约。实现这个目标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普鲁士主张对法国强加苛刻的条件,英国代表卡斯尔雷则认为,宽容的条件会使法国人的怨恨减少到最低限度,也能避免重启战端。威灵顿坚决支持这一立场,他这时已在欧洲各地树立起绝对权威。十一月签订的第二个《巴黎和约》比一八一四年和约的条款略微苛刻一些。法国除了失去一些小块领土之外,还应交纳七亿法郎的赔款,国土由盟国军队占领三年,但是条款中并没有不可容忍的耻辱。就法国问题的宽容解决方式而言,这一条约是非常成功的。威灵顿统帅着占领军,在后来的三年里,他本人的力量就相当于欧洲一太强国。卡斯尔雷比较悲观,他认为,如能维持七年的和平,就足以证明这个条约是正确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伟大功绩。后来大国之间保持了四十年的和平,维也纳会议和巴黎和约的基本原则直到二十世纪还发挥过作用。
一八一五年签订的和约是欧洲在一九一九年以前的最后一项重要条约。自由党历史学家和内阁大臣赫伯特·费希尔将它同一九二〇年的和约作过比较:“塔列朗提出的合法性原则是一八一五年和约的基本精神,合法性使波旁王族再次复辟,把萨克森重新置于韦廷王族 [ 译者注:德意志古老王族。 ] 的统治之下,肯定了撒丁王族的权力,但是对国籍问题和有关居民的意愿没有予以考虑。可见在基本原则和目标上,在维也纳起草协议的政治家们同现代欧洲的设计师们是格格不入的。只有在那些由维也纳会议授权统治欧洲的君主制国家失败之后,一九二〇年和约规定的民主制度才能确立起来。这一和约创建了一些新的共和国,重划了疆界,正式结束了古老的奥地利帝国,根据法国革命党人所宣传的而后来长期消失的自决原则重建了欧洲。如果维也纳会议听到威尔逊总统的主张,必然会视之为可恶的谬论。大会在梅特涅、塔列朗和卡斯尔雷的指导下进行。它认为,欧洲的富强取决于绝对服从权威,而并非取决于顺应有关民族的愿望。” [ 原注:摘自费希尔著作《欧洲史》(一九三九年出版)。 ]
卡斯尔雷可以把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这三个独裁国家之间的神圣同盟作为“极端荒诞言论的产物”而加以否定。建立这个同盟的主意是沙皇亚历山大凭着不甚清醒而想入非非的头脑臆造出来的。可是为了和平起见,卡斯尔雷准备同意罗曼诺夫王朝、霍亨佐伦王朝和哈布斯堡王朝违背民族独立和自由的潮流,在中欧和东欧的大部分地区恢复它们的反动统治。这就是欧洲为了推翻拿破仑而付出的代价。当合法化的原则同某个大国的利益发生冲突时,这个原则也被抛弃了。波兰在一七九二年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在一八一四年却不再被视为合法的国家了。萨克森王国的部分地区和莱茵河一带的主教区划归普鲁士,威尼斯共和国及其亚得里亚海滨地区并入奥地利的版图。合法化的原则并不能阻止领土扩张。
在这场为期最长的世界大战以后,进行了长期的调停活动。由于拿破仑的天才,法国革命的影响传遍欧洲各地,在巴黎诞生的民族主义和自由的理想传给了欧洲各个民族。在十九世纪的其余时间里,这些理想将同维也纳会议确定的世界秩序发生严重冲突。虽然法国战败,她的皇帝下台,而鼓舞她的那些原则并未消失,它们将发挥重要作用,改变欧洲各国的统治制度,英国当然也不能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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