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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3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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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一个时代的终结
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九年的中国,亿万人民处于持续的动乱之中,真是蔚为奇观。人们放下本业,东征西讨,进行掠夺,互相残杀,有的获胜,有的陷入绝望,有的叛变,有的被出卖。这个时期改变了人们整个生活的道路,甚至可能也改变了亚洲的未来。这种激烈的动荡究竟有什么基本特点呢?
有人很可能会用最笼统的哲学术语回答说,我们在中国所看到的是方生未死的现象。一方面,新的社会正在诞生;另一方面,旧的制度正在灭亡。
在革命阵营方面,到处都是一片朝气蓬勃、兴旺发达的气像:从农民游击队发展成为正规军队,从农会发展成为地方政府,从信贷合作社发展成为国家银行。在反革命阵营方面,情况正好相反,到处是一片暮气沉沉,衰败破落的景象;正规军队变成了警察部队;堂堂的国家政府变成了地方政府机关。银行也不成其为银行,剩下的只是密藏于远方海岛的金库。人们感到造成这些变化的是一些不可抗拒的力量,这些变化的过程也许可以推迟,却绝不可能予以制止。
但这并不是说,国民党所代表的社会之灭亡和共产党所代表的社会之诞生都是命中注定的。恰恰相反,中国内战的结局完全是打出来的。但是,中国革命发展到一九四九年时,已经把广大群众的力量、理想和热情都发动起来了,汇成了排山倒海的力量,任何人想要予以阻挡,就犹如蝗臂当车,只是徒劳。
蒋介石就是一个例子。他下野离开南京后,还拼命笼络正作鸟兽散的部下。由于他仍然控制着国库的钱,他比他的许多政敌能拿出更高的价钱来收买秘密警察和一部分将领。同时,由于他仍然擅长权术,他还能继续分化自己的对手。但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钱笼络大批的人,而且他的分化手段虽然使他在同主要对手的斗争中占了上风,却也使国民党内和军内下层人心涣散,结果使其中大部分人完全丧失了斗志。
蒋介石可能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共产党提出的和平条件是他在国民党内的政敌决不可就接受的。等到他的党内对手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可以神气十足地重新上台。在此期间则由他的亲信设法破坏和谈,搞臭那些反对他亲政的人。这真是一条妙计。但是,蒋的亲信给政府内部的改良派拆台,破坏民主与和平运动,实际上也就破坏了国民党及其政府进行战争的能力。他们极力防止亲蒋势力四分五裂,结果只是加剧了国民党系统的全面瓦解。况且,如果说蒋介石竟然还有什么办法保住自己的话,唯一的办法恐怕也就是改行革命的政策;但是蒋介石尽管诡计多端,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明智。
整个一九四九年春季,蒋虽然身在奉化老家韬晦,却一心念念不忘他所离别的国都,继续伸出黑手控制那里的一举一动。报馆编辑批评他在幕后操纵,就被捕入狱;学生游行示威要求和平,就在南京的街头遇到毒打以至枪杀;甚至还有人企图绑架代理蒋介石总统职务的李宗仁。
更令人民吃惊的是,在蒋下野后,竟有九十二名在押的汉奸获释出狱,已由中国法庭定罪的二百六十名日本战犯也被迫送回国。一九四九年一月下旬,蒋的法官竟悍然宣告日本谋略家冈村宁次大将无罪,让他搭乘美国轮船返回日本,受麦克阿瑟将军的庇护。冈村宁次毕生研究如何征服中国,历任日军华北驻屯军司令官和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在中国实行“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政策。蒋介石一方面继续镇压本国人民,一方面又释放日本“战犯”,这自然就使他在中国普通老百姓的心目中更加声誉扫地。由此人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蒋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发动中国人民起来打败共产党,所以就寄希望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极力同日本和驻日美军拉关系。
尽管蒋介石仍然企图对国务进行遥控,但是他既已离开首都,他的权威必然受到削弱。国民党内部的裂痕在不断加深。无论是在名义上还是在事实上,国民党政府都不成其为政府了。奉化有一个自行“引退”但未宣布辞职的总统,想方设法继续打下去。南京有一个代总统,想方设法要和谈。广州有一个以蒋介石的嫡系人物为首的国民党内阁行政院。台湾岛上还有以蒋介石在军事上的左右手、人称“小委员长”的陈诚以及蒋的长子为首的一伙人。这几个方面各持己见,你骂我好战,我骂你投降。
和谈固然是造成国民党分裂的一个问题,但并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国民党最高领导中有许多人不过是把和平挂在嘴上,装装门面,以便背地里重新组合力量继续反共,并继续争权夺利。争取获得美援的希望,大大促进了各派系的相互倾轧。一九四八年二月六日,行政院副院长兼外长吴铁城在广州的一次会上对七十六名国民党要人说,“美国国会正在酝酿再向我们提供六亿美元的军援,赠予我二、三亿美元购物资,并另行提供二、三亿美元作为稳定我货币的基金。”
美援有望也促使边远省份的军阀重新组合力量继续抵抗共产党的攻势。在重庆举行的八省联防会议上,四川省主席王陵基将军宣称,西南各省将编练五百万人的新部队。这位将军是在吹牛,他哪里能搞起来这样大的力量?恐怕也是希望捞点美援罢了。其实他是受了某些美国军事评论家的怂恿,这些评论家鼓吹扶持中国的地方势力以遏制席卷中国的赤色浪潮。这种主张不过是三十年前就已失败的与此类似的政策之翻版,当时列强曾经支持俄国高尔察克将军反对新生的苏维埃政权。这种政策当时就已经证明是下策,现在把它搬到中国来也决不会是什么高招。
这是因为国民党的头头们虽然嘴上还痛斥共产党,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人真的想再打下去了。他们几乎完全丧失了自信心。这些人眼看自己快要完蛋,干脆也就不再想什么办法笼络民心、挽救危亡,反而变本加厉地对老百姓进行掠夺。他们干吗还不最后捞一大把呢?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旧中国的统治者恨不得一下子刮地三尺,简直连最起码的门面也顾不得了。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进行掠夺。以云南省会昆明为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飞越“驼峰”的美国空运线曾以这里为终点,当地人赚了美国大兵的不少美元。一九四九年二月十日,中央银行运来大批票面五十元的紫色金元券,把市面上所有的外币和金条收购一空。在二十四小时内,黄金和所有商品的价格涨了一倍。第二天,中央银行竟宣布所有的票面五十元的金元券都是伪钞。结果有三万人聚集在中央银行所在的南屏街,要求该行兑换,中央银行关上大门,结果发生了骚乱。省主席卢汉坐着装甲车,率领数百名军警赶到现场,驱散群众,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了一百一十八人。就在中央银行大楼前的马路上,由卢汉主持进行军法审判。当着几千群众的面把被捕的人一一草草过堂就地枪决。枪毙了二十一个人以后,行刑队求情说;“剩下的人看来都是从犯”,卢汉才宣布结束审讯。
在国民党行将覆灭的黑暗日子里,发生了不知多少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件。当国民党在内战中节节败退,甚至到了共产党即将向资源丰富、有两亿人口的华南进军的时候,国民党的官僚们仍然不去动员人民群众的巨大潜力来支撑自己的政权,而是竭力把民脂民膏换成便于带出国外的金条和外汇。一九四八年八月后,他们强制人民把外钞兑换成金元券,估计从中搜刮了一亿八千万美元。蒋介石政府的财政部为了给国民党的国库筹集资金,单凭一纸命令就从各家商业银行榨取了四千万美金。
这些财富都到哪里去了呢?去的地方还不少。据一九四九年三月二日《大公报》报道,有八千六百箱的金银财宝和珍贵图书运往美国。总计约达四百万盎司的黄金整箱整柜地运到了台湾岛上,而且已经做好风声一紧便可启运国外的谁备。国民党的广东银行通过兑换金元券高来的五万盎司黄金和五千万元港币都存到了属于英国管辖的保险库——香港。菲律宾也成了国民党银行资本的避难所、国民党美元投资的新天堂,也是逃往国外的国民党头头们搞投机买卖的活动中心。国民党的许多官僚把他们在上海的地产出卖给欧籍犹太难民,讲定在马尼拉付款,用以在当地兴办工厂企业。国民党的头头恳求美国人为中国和国民党的前途下大本钱,可是他们自己却把大批资金转到国外去进行投资,他们究竟还有多少自信,也就可见一斑了。
原注一:据一九四九年二月十九日《远东新闻简报》。 (1) As reported by Far Eastern Bulletin, Feb. 19, 1949.
中国的军阀向来是恋栈到底的,倒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信念,而是为了尽可能长久地鱼肉老百姓,把聚敛的钱财存到租界或外国,日后下台,便可到国外当寓公。国民党的头头同这些军阀差不多,虽然手段要更高明一些。也许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只不过是按中国的老习惯办事。
当时国民党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像十九世纪末叶英国处于衰落时期的世纪末情调,倒是像沙皇俄国和法国波旁王朝覆灭时的世界末日气氛。已经到了穷途末日,干什么都行,都情有可原,救自己要紧——这就是那些人的处世之道。
国民党政权的盛衰,就像是一条总是断断续续地下降的曲线,现在呈现急转直下之势。面临着覆灭威胁的国民党,如果勉强作为一个政治实体维持下去,其领导人就必须改弦更张,扬弃过时的权术和贪污受贿的行径,到人民中去,与共产党争夺民心。
但是国民党头头们是无可救药的,他们的买办和地主阶级的本性是至死也不变的。他们后期的行动只是作为生活中的实例才有进行研究的价值。他们和以前一样,殴打和枪杀学生,对人民横征暴敛,抓农民当壮丁。这些行动同以往一样,造成了恶果。虽然共军尚未渡过长江,但是在国民党的大后方,忽然到处像雨后春笋般冒出小股农民游击队,犹如一个病人周身长满了致命的皮疹一样。各地情况大体一样;农民在当地知识分子领导下起来造地主、狗腿子和军阀的反。直到最后,国民党也还是本性难移,根本不肯触犯乡村的土豪劣绅,所以就只有和他们一起垮台。旧中国的这些盲目的、残暴的、嗜血成性的统治者终于坠入深渊。
在国共停战期间,国民党根本没有好好利用这一难能可贵的间歇。长江北岸的zhonggong却发挥它的聪明才智切实利用了这段时间。共产党提出的和平条件国民党表示不能接受后,毛泽东下令做好渡江南下的全面准备。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周到,而且并不仅限于军事方面。农村继续进行土地改革,但比以前更讲究策略,不像以前那么残暴了。zhonggong从农村调运粮食到新解放的城市,使市民生活安定了下来。另一方面,为了动员知识分子,共产党在北平和天津号召学生自愿报名,随军南下搞政治工作。由于这些学生刚刚从国民党的恐怖统治下解放出来,由于他们在南方的同学还在继续受国民党的追捕和杀害,北方的学生争相投奔共产党,就像刚刚改宗的信徒争着朝见新的宗教领袖一样,短短几个星期的功夫,北平和天津有一万名大、中学生学习了共产党接管城市的政策,待命南下。
南下的命令不久就颁发了。四月中旬以前,共军在东起海滨、西达川鄂交界的三峡的长江北岸六百英里长一线的各个渡口调集了一百万人民解放军。在江南地区,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已经组织起许多农民游击队,配合大军渡江。攻占国民党首都南京的一切准备就绪后,共产党就向国民党政府发出了最后通牒。
最后通牒中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包括要求:一、国民党必须同意解放军渡江,不得抵抗;二、交出所有战犯,其中包括国民党政府中的一些要员;三、成立以共产党为主的“联合政府”。
通牒规定国民党人必须限期答复。限期先后两次延长。到四月十七日,共产党宣布,除非李宗仁代总统为首的国民党政府在四月二十日前屈服,他们就要强渡长江天堑。在四月三十日最后限期前七个小时,国民党拒绝了共产党的条件。GCD主席毛泽东和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将军立即联名发布命令,命令人民解放军向江南进军,“解放全中国”,歼灭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
四月二十日晚,毛泽东发布命令几小时后,人民解放军开始渡江。在西起九江、东至江阴,长达三百五十英里的战线上进行了渡江登陆作战。这一段的长江江面,有的地方宽达两英里,水深可以行驶海轮和各种战舰。共产党就凭着木船、舢板和木筏横渡这样的天堑。渡江之后,一切军需包括大炮、弹药、给养和各种供应都得靠这种原始的运输工具运到对岸。而国民党却有海军和空军来阻击共军渡江,表面看来力量对比似乎对蒋介石有利。
但是解放军渡江几乎未遭任何抵抗。部分由美国装备起来并由美国训练的国民党海军毫无斗志。也是美国训练和装备起来的国民党空军,本来可予共军渡江部队以重创,却很少向共军出击。
国民党为长江江防部署了近五十万兵力,但其战斗力却同其人数极不相称。四月二十日晚,长江江防首先在荻港被突破。防守该镇的是国民党第八十师和第八十八师。第八十八师是一支精锐部队,原为蒋的嫡系部队三大主力之一。这两个师都在共军渡江前夕举行起义。四月二十一日,共军在南京与汉口之间的九江登陆。一天后,人民解放军就攻入号称国民党江防最强固的据点江阴要塞区。江阴要塞的大炮不是向人民解放军,而是向国民党的军舰开炮射击,使共军渡江更为方便。各地战局全都一个样,国民党部队不是起义就是投降或溃逃。有的军事分析家曾认为,国民党中央军的战斗力比杂牌军强。渡江之役证明,这种差别已不复存在。革命使他们成了半斤八两一个烂样。
人民解放军进展神速。渡江以后的第一星期中,共军平均每天攻克三座城市。在二十四小时内,就有三万共军到达南京西南六十英里的芜湖。三天后,他们就兵临国都南京城下。
国民党没有为保卫其首都进行任何战斗。共军大举渡江时,蒋的文武官员爬上美制飞机,狼狈逃往上海。有一位前往送行的外国外交官看到,登上飞机的将军们还随带大批家具,其中竟有一架钢琴。尽管天崩地陷,国民党的头头们仍然本性难移,一心想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家产。
政府官员从南京溜之大吉,城里的警察也就脱掉身上的制服。他们身为法律和秩序的捍卫者,却根本不想去保卫一个行将死亡的政权。有些人开始上街抢劫。群众对那些逃之夭夭的统治者毫无感情,他们冲进李宗仁代总统的住宅,把东西抢个精光。李代总统留下的管家还给他们帮忙。有些为蒋介石辩护的美国人常说,蒋在中国是一种建设性的力量,因为他振兴了人民的道德。现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其真相如何了。
四月二十四日,陈毅将军和刘伯承将军指挥的人民解放军开进南京。共产党的广播电台兴高采烈地说:“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已宣告灭亡。国民党政府已不复存在了。”人们群集街头,欢欣鼓舞地观看把国民党统治者赶跑的解放军。战士们穿过人群,高唱着一支支歌曲:
“一心想着老百姓。”
“打倒反动派。”
“毛泽东是我们的大救星。”
还有成千上万的战士,人不歇脚、马不停蹄地穿城而过,向南向东追击溃退的蒋军。攻克南京的陈毅将军发布七点命令,宣布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教堂和学校,但要没收属于“蒋匪帮”的官僚资本,禁止藏匿武器弹药。保护外国侨民,包括外交人员,“除非他们从事违法活动或进行颠覆。”
次日清晨六点四十五分,十二名士兵闯入美国大使馆,进入美国大使司徒雷登的卧室,当时他还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这位七十二岁高龄的大使,一生寓居中国,能操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士兵同他说话时态度很粗鲁,还指着房间里的陈设说:“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属于人民。”他们临走时交代使馆的仆役,不准司徒雷登走出使馆的院子。达些纯朴的士兵凭枪杆子为革命打了天下,对人毫不客气。从这件事恐怕就能看出此后东方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南京的易手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重要意义,但却具有十分重大的政治意义。这座离海二百三十五英里、位于长江岸边的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二十年来一直是中华民国的象征。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孙中山就是在这里宣誓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的。一九二九年蒋介石就是在这里建都,以此为剿共战争的大本营的,当时共产党还只是孤处华南的一支小小的游击队。当年的这些游击队发展壮大,今天成了三百万雄师,攻占了蒋的首都,而蒋竟毫无还手之力。这就说明中国政治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共军从南京飞速前进,直逼上海。上海是西方帝国主义在远东长期经营的基地。这座六百万人口的城市里的外国租界,在历次中国内战中从来没有遭受战祸。现在上海只凭一道木栅栏和一些土掩体设防。这些工事简直就像舞台上的布景一样,并非真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贪污舞弊而修筑的。在这些防御工事后面的上海市区,有一万五千名美国、英国和其他欧洲国家的侨民等待着共军到来,根本不想进行抵抗。二十二年前,这些外国人的前辈曾经让蒋介石的武装流氓穿过外国租界到华界去屠杀拥护共产主义事业的工人。观在,再也不可能如此容易地对付中国共产主义了。
在共军渡江时发生了一个事件,它揭示了整个小国内战的重大意义,比写十几篇政论都更能说明问题。长江是世界最大河流之一,发源于**,奔流三千英里,注入东海,下游一千英里可以通航海轮。近百年来,长江下游一直听凭外国军舰游弋,没有哪一个中国政府能够不让它们出入,也没有哪一个中国政府愿意这么干。渡江战役开始时,高傲的英国海军当局不顾中国出现的新局面,悍然命令军舰紫石英号驶离上海运送物资供应给南京英国大使馆。这一行动肯定具有挑衅意味,尽管也许并非故意挑衅。后来国民党和英国当局部宣称,根据英国同蒋介石政府签订的条约,紫石英号军舰完全有权在长江航行。但是共军当时正是在为废除这些条约而战。因此,不出所料,有一次共军在同国民党的舰队和对岸的国民党部队作战时,用他们缴获的美制大炮向紫石英号轰击。紫石英号受了重创,在离南京五十英里处搁浅。另一艘英国驱逐舰伴侣号从南京沿长江下驶,也被共军炮火击退。还有两艘英国军舰从上海上驶,这真是不仅狂妄而且愚蠢,这两艘军舰也受到共军炮火痛击,只得掉头而逃。英方共死水兵四十四名,伤八名。
这一事件意义极其重大。三十年以前,只要有英国军舰在长江出现,就足以使中国内战的战局顿时改观。如果在二十年以前发生这样的事件,停泊在中国沿海的所有外国军舰就会纷纷开进长江教训那些不安本份的中国人。各国使节也会严厉要求中国赔礼道歉,外国报刊也会喧嚣鼓噪要求进行报复,报刊编辑会纷纷发表文章,谈论需要维护“法律与秩序” 的一番大道理。可惜现在不是一九二九年而是一九四九年了。
横渡长江如同历史上横渡卢比孔河、拉巴哈诺克河或莱茵河等许多江河天险一样,可能成为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日子载入史册。
《纽约先驱论坛报》说:“这个日子很有可能永垂史册,因为在这天,刚刚学会使用缴获的美式装备的zhonggong炮手轻蔑地把英国皇家海军撂到了一边。”这一天标志着已经破产的中国旧政权终于被迫承认自己的无能。而那些把全部希望寄托于这个政权的西方各国政府,不得不承认他们无法挽救这个政权,也不得不承认一支崭新的、性质完全不同的力量已经取得了统治亿万中国人民的权力。这无疑证明旧秩序已经完蛋。无论是中国的有产阶级也好,大英帝国也好,或是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也好,都不足以为中国人民开辟一条解决当代各种错综复杂问题的行得通的途径。“
其实,这家报纸还可以再补充一句说,这一天也很有可能作为在亚洲敲响帝国主义丧钟的日子而载入史册。解放军横渡长江,宣告了一个历史时期的终结。这个时代是在一百年前欧洲反动势力镇压一八四八年革命,开始向东方对亚洲无情地进行扩张时开始的。在这个时期里,发生了美国的佩里将军强行打开日本门户、克里米亚战争、印度民族大起义、沙俄向黑龙江流域扩张等一系列事件。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和回族起义、日本的明治维新、美国的南北战争和俄国农奴的解放,也都发生在这个时期。在这个时期里,英国轰开了中国的大门,法国攫取了印度支那和海南岛,日本强占了朝鲜和台湾,甚至连小小的葡萄牙也从中国割走了澳门。在这个时期里,帝国主义把鸦片强加给中国人民,在中国各大城市里设立租界,根据各种不平等条约对中国进行控制。在这个时期里,西方资本主义先后进行了两次耗资难计其数的世界大战,大伤了自己的元气。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了俄国革命和日本帝国主义在亚洲崛起与列强分庭抗礼。第二次世界大战引起了中国革命,使所有的帝国主义在远东受到一次粉碎性的打击。
解放军横渡长江宣告这个时期永远结束了。炮舰外交的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还了。开辟通商口岸、设立租界、租借海军基地、出兵中国、公然干涉中国内政——这一切也都一去不复返了。十九世纪中叶以来,中国就成了帝国主义的天下,这个时期中国的变化是微不足道的;现在,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却正在使那样的一个中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样,中国的一个新时期开始了。这个新时期的情况究竟是好是坏还难以断定,还存在着不少不安定的苗头。但是一个古老的中国正在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这一点是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了。
渡江标志着共产党又开始了极其艰巨的新的征程,再想往回走,是绝不可能了。他们已经着手解放全中国,这也是无法妥协折衷的事。这里面包含着极大的风险。共产党本来只是些以农村为根据地的游击队,逐步发展壮大,成了争夺全国政权的力量,现在他们直接面对着剑拔努张的西方列强。渡江标志着他们离开了经营十三年之久、同人民打成一片、不断发展壮大、接连赢得辉煌胜利的北方根据地。他们在北方农村里有根基,而在南方却没有任何根基,必须从头创基立业。真所谓: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望未来,征途仍艰险。
共产党不但冒着巨大的风险,而且还面临着更巨大的困难。摆在他们面前的是面职比欧洲还大的辽阔国土,内有千差万别,外有漫长边界。汉口、广州和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有着外侨、工人、流氓问题和国际联系,对农村出身的干部提出了可怕的挑战。还有两亿人民有待争取,他们操着二十来种不同的方言。这真是多么漫长而艰巨的征程。共军要去的长江以南地区,地形同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大不相同。这里有江西的丘陵,十五年前共军就是从此地开始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这里有珠江三角洲的水稻田,孙中山和国民党的革命就是在此地发祥的。这里有边垂省份云南,此地有尚未开化的彝族部落。这里有郁郁葱葱的四川红土盆地,有大西北的戈壁沙漠,有**地区高耸入云的峰峦,有雄伟险峻的长江三峡,还有蜿蜒三干英里的长江天堑。在长城以北沿着陡峭的边界,北方和西方有虎视耽耽的苏联,南方有印度支那和为其帝国前途担心的法国人,往东就是中国海上的英占要塞香港。
尽管GCD夺取政权的最后一幕可能是漫长而艰巨的,但是它的结局简直不可能有什么疑问。社会制度方面的革命运动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现在不可能予以制止了。当然,国民党军队还可能会在这里或那里进行抵抗。中国南方的大地主,可能会继承当年镇压太平天国的曾国藩和左宗棠的衣钵,编练由乡绅领导的游击队。蒋的特务组织还可能在各个角落建立反共基地。美国甚至还可能再把亿万美元投入中国这个无底洞。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国民党已经无法挽救了。真是“油已尽,灯将灭”。
在这段时期里,这个孔夫子的祖国正在经历一次剧烈的动荡。四千年以来,中国人民一直是向祖先坟墓磕头膜拜,寻求过去生活的答案。但是现在不同了。自从中国的巫医和暴君窒息了人民的思想以来,中国人民几乎还是第一次挺起胸膛,探索未来问题的答案了。不管究竟是好是坏,GCD人反正已经唤起亿万人民心中的个性意识,由此而迸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精神力量,无情地横扫一切残余的东方中世纪式的野蛮现象,以及西方帝国主义伪装文明的野蛮现象。究竟代之而起的是否又是一种新的野蛮制度呢?这还有待历史来做出结论。
只有四种情况可能会制止中国革命继续向前发展。第一种情况是,在中国南部和西部出现一股同蒋介石完全脱离关系的新力量,自己也搞一套土改,领导人也同共产党人一样革命。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制止中国共产主义的第二种可能办法是通过苏联的干预。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同样也是微乎其微的。第三种可能是在革命阵营内部发生反共的内乱。这种情况也不大可能发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可以想像,国民党军队在华南被逼到无路可走,有可能会退入印度和缅甸,争取法国和英国的援助,并且通过它们争取美国的援助。如果这样,国民党的老家伙说不定还会想在东南亚建立反共堡垒呢。
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显然是存在的。但是除非美国设法恢复帝国主义在东方的旧体制,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的。如果GCD人居然也卷进去的话,这只能更加尖锐地突出了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昔日中国内地的小股游击队本来只是一群亡命之徒,现在已成为争霸世界舞台上的主要演员。从日本到印尼的东方各国都有同中国差不多一样的农民,这些人由具有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来领导,是一种不祥之兆。政治家对他们可能恐惧,也可能疑惑,商人可能想同他们做买卖,哲学家见了他们会战栗。但是,不管人们对他们有什么看法,或者打算对他们怎么办,都不可能使他们就此消失,也不可能因此而抹煞他们的重要性。你看,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精神抖擞,血气方刚,手中紧握着武器,眼里充满了仇恨,口中高唱着战歌,行进在亚洲大地上。在一个古老的世界、一个正在崩溃的世界中,他们是一支新生的力量,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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